房租……

陆屿行晃神半晌。

他们之前决定过同居吗?不对。

那是因为什么?商玦说过自己不喜欢住宿,可他还是搬了出去……

——为什么搬出来?

——呵……因为运气太差,比赛输了。

跟……我的比赛吗?

我想让他搬出去?为了什么?

不对……如果那笔转账记录是房租,那么我们之前并没有吵过架?我也没有删过他的联系方式……

也就是说,那条转账记录,很可能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条信息。可能够证明他跟商玦关系的唯一一条有力的证据,就是那条转账记录。

陆屿行怔怔盯着商玦的脸看,商玦唇畔的笑弧克制得很淡。

那笑容让陆屿行感觉到很不妙,他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要追问下去的冲动,把一连串的问题藏在喉咙里,用力压下去。

商玦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都准备好回答问题了。

但说不说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只要陆屿行再多问一个问题,或者商玦再多解释一句话,他们的关系就到头了。

书房里安静得出奇。

商玦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陆屿行出声,就转过头接着看书。

两个人仿佛是若无其事地待到快十点,心照不宣地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到十点钟的闹钟一响,陆屿行停笔收拾东西。

商玦陪他到门口,问了一句:“宝贝我送你下去?”

陆屿行机械地勾了下唇角,轻声道:“不用。”

商玦点点头,目送陆屿行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陆屿行收起脸上的笑意,表情逐渐变得很难看。

被骗了。

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在楼上时,商玦书房里的暖气热得他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但答案实在太简单,他连证明过程都懒得写。

走出住户楼,寒冬夜晚刺骨的温度把他发热的大脑降温。

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陆屿行微弓下腰,手掌按着焦躁到隐隐作痛的胃部,停下脚步。

草……

骗我,他骗我?

为什么骗我?

他捏着已知的答案反推过程。

林旭英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被他后知后觉地记了起来。

‘咱学校喜欢你的女生挺多的,没准里头就有变态什么的呢,陆哥你小心……别是失忆了,被人骗了。’

喜欢。因为他喜欢我?

除了这个理由,恐怕也没有其他原因了。

陆屿行此时回想起来,那些他曾经没有细想的回忆里其实有很多说不通的矛盾。

比如商玦骗他说自己是被掰弯的……可哪个被掰弯的直男会主动去同志酒吧?

商玦本身就喜欢同性,喜欢……我?

陆屿行抿紧了唇,从凌乱的记忆里理出一条貌似清晰的线,种种不对劲的巧合开始在这条线上变得合理。

在病房里见到商玦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抵触?因为他不喜欢男生。

为什么会要求商玦从宿舍里搬走?原因同上。

商玦是因为他的原因从323搬出去的,那么他主动提出要分担房租也很正常。

房租分担的比例商玦没有说过,陆屿行估计以自己的性格大概会承担至少一半。

他们校区在郊区,房租价格偏低,但商玦的房子面积不小,房租价格怎么也不止一千出头。

可商玦偏偏让他转了一个那么暧昧的数字……除了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看了你太久了,宝贝。’

他喜欢了我很久,所以对我的喜好也了如指掌。

原因找到了,陆屿行咬着牙,根本轻松不起来。

没人喜欢被欺骗,而他对谎言的容忍度比寻常人更低。

想到他跟商玦感情是从一方的欺骗开始的,陆屿行就感觉如鲠在喉。

就好像美好的感情里从开始就被无情地塞了一粒砂石,除非变成珠蚌,否则就要忍受被硌痛一辈子。

如果商玦用正常方式追求,他一定也会答应。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手段?

陆屿行气极,又很无可奈何。

他对商玦的喜欢正在疯狂生长的阶段,分手的念头在出现的第一秒就被他掐灭了,只能窝火地对自己发脾气。

他压着火回了323。

还不到熄灯时间,宿舍里灯还开着。

进门时,葛志成正抓着爬梯扶手准备上床,听到开门声扭头看过来。

陆屿行唇色泛白,抬眸看了他一眼,出人意料地开口:“我以前很讨厌商玦?”

葛志成惊得差点撒手把自己从床上摔下来。

陆屿行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答案了。他不发一言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葛志成犹豫地说:“陆哥你想起来什么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主要是人家商玦当初在你失忆后照顾了你挺久的,我也不好直说你俩关系不好……而且你们不是都和好了吗?”

“嗯。没事,你睡吧。”陆屿行已经没心情再去问了。

何况,他不是把什么事都往外说的人,尤其这种比较私人的关系,葛志成他们大概也不会清楚原委。

“……哦。”

陆屿行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喝完,胃部的绞痛略微舒缓。

他上床躺下,但一直到很晚都没能睡着。

在凌晨时,陆屿行才随着困意进入浅眠,兴许是睡眠很不安定,他久违地做了梦。

他梦到了商玦的书房,前一晚两人在书房的对话在梦境里情景再现。

但不同的是,梦里的他选择了追问到底,并且在商玦如实承认自己的谎言以后,当场就跟对方提出了分手。

商玦很平静地接受了,没有道歉,而是轻笑着骂他是个比石头还难撩的混蛋。

陆屿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紧接着,铺盖着温暖灯光的书房开始扭曲形变,变成了光怪陆离的碎片。

上一秒还在骂他的人,转头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张开嘴唇,动情地跟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接吻。

陆屿行心脏突然开始冒火。

他不知道自己置身在何处,也忘了自己已经跟人家提过分手。

他只是凭借着本能伸出手,暴怒地把商玦从那个没有脸的男人怀里扯了出来。

场景又一次变换,世界一片纯白,好像下了场大雪。他置身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一个比白得雪还要刺眼的身体,他的脸埋在那人颈间,目光中唯一的鲜亮色彩是对方右边锁骨上的那粒朱红的小痣。

陆屿行低头咬住那一抹漂亮的红色,听到对方混乱的喘息,还有带着笑的嗓音:“嗯……宝贝……”

他没忍住抬起了头,跟那双浸了一层水光的狐狸眼对上。

那双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弯了起来:“不好意思,叫错人了。”

“………………”

陆屿行大概是被自己气醒的。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有起床气的,一双肺都被梦里那声“叫错人了”气得生疼。

一觉睡醒,胃比临睡前还要难受。

他疼得喘了口气,转过头,床边站了两个用稀奇眼光看他的人。

陆屿行:“……”

陆屿行一下子精神了。

葛志成跟林旭英像看稀罕物似的瞧他,这场面让陆屿行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见他睁眼,葛志成惊奇道:“我靠,陆哥我头一次见你睡过头!”

陆屿行愣了愣,看了眼手机,还差十几分钟上课……

他用力抹了把脸,感觉自己的精神开始恍惚,身体内部和外部的秩序通通被打乱。

葛志成:“我十分钟前叫了你一声,但是陆哥你好像没听见欸!我跟英子差点儿以为你凉了。”

“……”

林旭英:“陆哥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陆屿行:“没有。”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

葛志成惊道:“还没有呢!这都烧成烟嗓了!”

陆屿行不自然地嗽了嗽喉咙,但没什么用。

林旭英关心道:“这堂课老师要点名的,陆哥要不我俩帮你请个假吧……你好好休息。”

陆屿行摇了摇头,硬着头皮用自己的哑嗓子说:“不用,你们上课吧。我晚点到。”

两人还得去趟食堂买早餐,这个时间是该出发了,互相对视一眼,只好犹豫地先出门了。

陆屿行这才掀开被子起床,没时间等身体某个部位自己平复下来,匆匆穿衣服洗漱。

他感觉自己大概真的有哪里不正常……在发现被人欺骗感情的第一晚,居然是做了场混乱不堪的春梦。

第一次体会到起床兵荒马乱的感觉,陆屿行洗漱得十分仓促,赶在最后几分钟出了门。

不过进教室时还是迟到了,进门后被已经开始讲课的教授用眼刀剜了一眼。

商玦单手撑着脸在听课,看到陆屿行进来时有点惊讶。

他以为这家伙昨晚被刺激到,今早不打算来了呢……

只有第一排空位置多,能立刻坐下。陆屿行还是坐在了商玦旁边。

至于他是自己想坐这里,还是因为不好在教授眼皮子底下继续找位置,商玦就摸不准了。

他瞥向陆屿行凌乱的头发,微红的眼皮,像是精神不振,又像是亢奋过头。

他只看了几秒,被他注视着的人冷不丁地转过头,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商玦眨了下眼,然后厚着脸皮对他弯起上翘的狐狸眼。

陆屿行:“……”

陆屿行的心情一瞬间有些复杂,胃更疼了。

他嘴唇轻轻地闭合着,苍白的唇色从昨晚开始就没能恢复过来。

商玦在纸上写字。

——不舒服?

陆屿行给他回。

——没有。

商玦的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又写了一行。

——没睡好吗宝贝?

陆屿行沉默了会儿。

——嗯。

没睡好,我也是。商玦想着,默默转回头,打理整齐的额发下,瞳孔略显无神。

他通宵等陆屿行的分手信息,一晚上没睡,现在头痛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