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后,商玦回过神,又把大费周章收拾出来的锅碗瓢盆全部归位,倒出来的调味料重新倒回调味瓶。

忙了半天,他真的有些饿了。

家里有买袋装的刀削面,商玦想了想,对自己的调味水平不是很有自信,于是给自己换成了泡面,再卧了个蛋。

鸡蛋被他卧得有点碎,但面煮得还行。泡面怎么煮都不会难吃。

他回来得晚了,这天的课就剩下一节,商玦索性就没去上。

第二天早上他才出现在教室,脸上的药棉太惹眼,商玦换了创口贴,眼皮因此眨动得艰难。

他肤白,创口贴并不贴合肤色,上课老师看见他时就注意到了,说:“哎呦,你怎么也受伤了?跟之前坐旁边的同学打架了?”

两人脑袋上都有伤,又已经不在一起坐了,有此联想也很正常。

商玦笑了笑,摇摇头说不是。

他不知道此刻坐在后面的陆屿行是什么表情,也没回头去看。

*

陆屿行把田邈揍得不轻,后者被迫在学校里安分了一段时间。又一周后,商玦才收到贺炀的消息,两人约在商玦家里见了一面。贺炀将一个信封递给他,里头装了一叠照片。

商玦打开看了眼,都是田邈出入一家酒店的照片。不用猜也知道是去做什么的。

他问:“频率呢?”

贺炀:“不好说,他伤才刚刚好一些,前天才第一次出学校。这些是前天跟昨天的照片,他连着跟人约了两天。”

商玦惊讶地道:“这么频繁?他伤都还没好全吧。”

贺炀:“因为两次都没约成。”

“?”

贺炀解释道:“这种事儿吧,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且不成功的概率很大。”

“什么原因?”

贺炀绷不住笑了,“因为照骗的挺多的。”

商玦顺手往后翻了一张照片,就看到从酒店门口走出来的一个身材臃肿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他再想想田邈之前的目标,贺炀、陆屿行,都是长相身材一等一的。跟这辣眼睛的照片一对比,落差未免太大。

贺炀懒懒靠在沙发靠垫上,“你准备把这些照片传到网上?那样能解你气吗?连我都没法儿解气,好端端的,他在那帖子里突然提起我,害我被骂了好几楼。”

他说到这儿就开始难受了,“我对同学那么友善,哪儿人品差了?有证据吗就说我玩得花?”

加上田邈之前在酒吧里做的那些……他想起这个人就恶心得不行。

商玦看着手中的照片若有所思,没顾上安慰他。

贺炀于是安静下来,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客厅一角放着一个敞开着的黑色行李箱,里面装着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他随口问:“你要出去旅游啊?”

“没有。”

“哦……”

过了会儿商玦抬起头,说:“传网上太便宜他了,人还要麻烦你继续帮我看着。有办法别让他约成吗?尽量就行。”

贺炀想了想,点头,“应该没啥问题,半路截胡塞点钱的事儿。啊,难道你想憋死他啊?”

“……”

商玦摇摇头,把照片塞回信封,扔到茶几上。

贺炀猜到他应该是有主意了,便不再管了,问起另一件事:“你那谁呢?男朋友……真分啦?”

商玦:“压根就没在一起过,分什么?”

贺炀一愣,道:“你之前不是说看上人家了嘛,怎么现在又不承认?”

商玦:“这话不是我说的。”

贺炀恍然,“哦,他说的啊。哈哈!那你挺扎心的吧!”

“……”看着这人还在帮自己忙的份儿上,商玦按捺住了把贺炀从他家扔出去的冲动。

“我就说你们俩没戏吧。”

商玦有点迟疑地问:“他那天,看了我眼睛上的伤。你觉得……能是……什么意思?”

贺炀:“啊,他是看你受伤心里幸灾乐祸?”

“那……他把之前买的锅留给我了。”

贺炀吃惊:“连被你用过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商玦:“时间不早了,你要不回吧。”

“哦,行。”

贺炀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回过头大声说:“你嫌我说话不中听是吧?”

“不是。”

“你就是觉得我说话难听!可我说的是实话!”

“……真不是。”

商玦叹了声,道:“我是怕听多了实话,我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

陆屿行头上的包扎刚拆掉两天,不过脑袋上的伤口远看上去还是有些狰狞,他上课时都自觉地坐到最后一排,免得吓到人。

上次从商玦家离开后,他跟商玦整整一周没再有过联系。能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只有上课时,隔着前排数不清的后脑勺,望见商玦夹在这些缝隙中的背影。

商玦像个没事人似的,整天笑眯眯跟人谈天说地,有时候碰见他跟葛志成等人走在一起,还能特没心没肺地挥手打招呼,说不在乎就能不在乎了。

陆屿行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高兴,他哥、葛志成、林旭英,都在庆祝他恢复记忆。

只有陆屿行自己,失忆的时候异常淡定,反而现在恢复过来,情绪管理变得极度糟糕,一大早起床整个人就开始冒火,一直到教室看见前排的脑袋,这种火大的心情里面又被塞进来一丝丝酸涩。

距离期末就剩几个礼拜,有好几门课都陆续结课。这天上完最后一堂,之后连着好几天要么假期要么没课。宿舍里气氛很放松。

吃过晚饭已经快七点,恰逢前两日下过雪,路面湿滑,陆屿行没给自己找麻烦跑去图书馆,就待在宿舍里看书。

过了会儿他拿杯子准备出门接水,起身一眼瞧见地面上乱七八糟的鞋印。

路上有积雪,鞋底踩湿,回来时难免要弄脏。

陆屿行看不下去,放下杯子转身去阳台拿了把拖把。

他淡淡嘱咐其他两人:“椅子往里挪,待会儿地没干别出来。”

宿舍卫生一向是陆屿行负责大部分,靠门的两位立刻自觉把椅子往进收了收。

陆屿行仔细拖了两遍,准备把清洁工具放回原处时,宿舍门突兀地被敲响。

其他两个人听到敲门声,一动也不敢动,对被陆屿行清理过的地方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

陆屿行只得拎着拖把,压下心里细微的烦躁自己去开了门。

门扉扇动,夹杂着冷意的风拂过脸,他毫无准备地跟门外商玦的脸对上。

后者唇边噙着一抹浅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顷刻,陆屿行脑袋里的烟花嘭地炸开一朵。

但商玦见到他,脸上的笑却僵了一下,尤其陆屿行手上还拎了根棍儿。

他摸摸鼻子,收起笑容,来时准备好的说辞因为开门的人出现偏差被噎住。

怎么是他来开的门?明明其他两个人的床位离宿舍门更近……

两个人没什么表情地对视几秒。

陆屿行怔了片刻,才低下眼睫把视线从商玦脸上移开。于是他这次注意到了商玦手中拎着的那只行李箱,思维又不会转了。

商玦微仰着头望天,目光掠过陆屿行的发顶径直看到了323的天花板,有点儿想提着行李转身就走。

“……麻烦让让。”他淡声说。

但陆屿行身体和思绪都很僵硬,几秒没动弹。

“欸?商玦你怎么来了,还提着行李箱?”葛志成努力扭着头看门外,“你是要回宿舍住?”

商玦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说“是”才不会显得特别厚脸皮。

最后他用一种冷淡又有点不爽的口吻说:“嗯。因为有人答应分担我房租,谁知道三个月过去就掏了五百块……那么大房子我一个人住不烧钱啊?”

葛志成:“啊,有人跟你一起住外面啊?谁这么过分拖欠房租?”

陆屿行:“……”

他怎么好意思提那五百!?

商玦说完就低下眉眼,牙齿咬住下唇内侧的一小块软肉,真想把自己嘴给撅了。

我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那他要是现在就把钱转我,我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儿住?不是立马就应该拿着钱滚蛋了?

但陆屿行沉默了一阵儿,居然没开口提要给房租的事,撑在门侧的手掌微一用力把宿舍门开圆了。他人也往后退了一步,给商玦让开一条路。

听到宿舍里要多位成员,其他两人都特兴奋地跟商玦说话,声音混淆在一起辨不清字句,但就算这么激动,两个人四只脚愣是没敢落地踩一下地面过去迎接。

商玦此刻情绪紧张,大脑混乱,对外界环境一概不管不顾,提着箱子就进门,径直走向自己曾经的床位。

待到跟前站定,他低头瞧见亮得能反光的地板上自己踩出来的痕迹。

他鞋底其实不脏,尤其这两天下雪,鞋子被积雪清得很干净。但这行李箱陪他上天入地出生入死,商玦平常清理也绝不会费劲儿去擦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滚过的滚轮,导致它此时此刻在地面上留下了两条异常显眼的灰色尾迹。

商玦:“……”

他冷静了点,看了眼葛志成林旭英像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的脚,再把目光落到单手撑着拖把倚在门边的陆屿行的侧脸上。

陆屿行垂着眼,侧脸的轮廓明晰,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有一双黑沉的瞳孔冷淡地盯着地面上的脏污。

商玦:“………………”

他默默把脸撇开了,觉得再多看一眼,门口的那个死强迫症就要爆炸。

陆屿行的确是在看那些从门槛处一路延伸到商玦脚边的灰色印痕,绷紧了唇,心情一时间变得很复杂。

他竟然觉得它们可爱得就像是水泥地上留下来的猫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