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最后把他的无字天书叠好,藏在了书架一隅。
接下来一周课不多,不过课少也没几个人闲着,上课时都能瞧见教室里有人掏书开始复习了。
临近期末,除了不久后跨年庆祝一下,剩下的时间都要数着考试的日子过。
过得最滋润的大概是田邈了,手机换了最新款,从前那双即便洗过也会发黄的运动鞋也被换成牌子货。
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挨了一回揍,两个人给他送钱。田邈家里条件一般,不过对家里这个唯一的高材生,每月给的生活费还是很够用的,但田邈泡吧、有时在外订酒店,在其他方面就过得不大宽裕了,想拿奖学金成绩却够不上。
这回狠挣了一笔,之后开销都不必愁了,拿到钱先把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换了。
他买的新手机不便宜,林旭英对电子产品的发售比较关注,一眼看出来价钱,回宿舍的时候便问陆屿行:“陆哥你当时赔了田邈多少钱啊?有一两万?”
陆屿行摇头:“算上医药费,几千吧。”
“可他新手机少说八千才抢得到。”
陆屿行没怎么当回事,也不是很想提起这么个人。
田邈自己添上一些也不是没可能。
葛志成:“不过,这两天老王好像没再找过陆哥了,那傻逼总算是消停了。”
陆屿行听进去,倒是被这句话挑起了几分疑惑。
田邈几天前在导员办公室的时候,还在导员面前在装无缘故被打的受害者模样,一副要誓不罢休地追究下去的嘴脸。可这两日,就半点消息都没了。
葛志成:“陆哥你最近都不怎么去图书馆了欸,这两天都在宿舍里待着。”简直是稀奇。
陆屿行:“……最近,图书馆人比较多。”
他刚说完,商玦进了宿舍,放下包没多久,又带着手机出门。
陆屿行有意等了一会儿,才出门,看到商玦在走廊尽头的开水房里低头在听电话。似乎是比较私人的电话,还特意跑出来打。
陆屿行自觉地站在远处听不见内容的位置候着,商玦抬眼不经意瞥见他,语速加快了些。
几分钟后,他讲完电话挂线,陆屿行迈步走过去。
周围都是寝室,他声音放得很低:“你找过田邈?”
商玦不答反问:“我找他干什么?”
陆屿行:“你给过他钱?”
商玦:“我为什么要给他钱?”
陆屿行如今听明白了,商玦不怎么对他撒谎,但是喜欢绕着圈子回避问题,或者把事实加工润色成另一种十分抽象的东西。
没否认,那就是给了。
商玦瞒着他贸然插手,陆屿行有点生气,“我跟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商玦眉眼压下,不想说话。
陆屿行:“你转了他多少?我还你。”
商玦:“我给他转账,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
气氛凝固,似乎下一秒就要吵架。
陆屿行:“你也不嫌恶心?”
商玦被一个“恶心”激得眼眶差点儿没红了,声音冷上几分:“你觉得我恶心就恶心,我无所谓。”
陆屿行一噎,黑着脸解释:“我是说,你也不嫌他恶心!”
“……哦,”商玦好受一点,“你小学缩句怎么学的?让你这么缩了吗?”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毕竟陆屿行实在不想跟他争论自己小学缩句学得到底怎么样。
“别想多了。”商玦说,“我找他,不是为了你。”
陆屿行:“……”
我知道,但你也用不着说得这么清楚。
商玦觉得自己的缩句也出了问题,把话改了一下,更加准确:“不全是为了你。”
水房里安静下来,双方都缄默不语。
很久后,陆屿行出声:“不全为了我,那还因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商玦竟答不出了,发现他的动机追根溯源以后,其实还是因为陆屿行。
他半天想出一条:“他在帖子里造谣我,我不爽。”
陆屿行拧紧眉,说:“你怎么知道在帖子里造谣你的人是他?而且你如果看不惯他,应该更没理由给他转账让他潇洒。你想做什么?”
商玦:“那家酒吧我没去过,是贺炀去那里‘见世面’的时候被田邈骚扰过。我为了吓田邈随口编的,好让他跟林依寒提分手。”
陆屿行顿了下,“你没去过?”
商玦有点莫名:“你不是都想起来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gay吧,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陆屿行表情微变:“你不是?”
“……”商玦张了张嘴唇,“反正……以前不是吧。”
他快速岔开话题:“所以能说出在Breeze见过我的,除了田邈不会有别人了。”
“以前不是?什么意思,现在变了?”陆屿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商玦:“变不变很重要?这玩意儿本来就不固定吧?你之前不也说自己是直男,上头的时候还不是说变就变。”
“……”
“嗯,不重要,不固定。”陆屿行扯了一下唇角,“是我善变,我猜不到有人会为了膈应我假装我男朋友,所以我活该倒霉。”
商玦:“我不倒霉?我就猜得到你能失忆好几个月?”
陆屿行:“所以是我的错?我不该失忆?”
商玦撇了下嘴,“那也不能这么说,但是你过马路没左右看看,多少也是有点责任吧?”
“……”
陆屿行感觉心脏隐隐作痛,好像要被气出病来。
他抬脚就往水房外走。
但商玦拉住了他的手。
陆屿行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了,你还想听我为了过人行道走了绿灯道歉?”
商玦把他的手攥得更紧,“我骗你,是我的错,那我现在跟你道歉好不好?”
陆屿行在气头上,脱口道:“不好,不接受。”
商玦就失落地把手松开了,像只碰到困难就退缩的蜗牛,碰壁之后就窝囊地把自己缩回壳里,没有丝毫锲而不舍的韧性。
陆屿行:“……”
右手重获自由,他却没走,生硬地岔开话题:“你到底给了他多少?”
商玦此时精神脆弱,不堪一击,闻言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抬起一只手,只把拇指扣了起来。
陆屿行:“四千?”
商玦掀起眼皮,没有说话。
不是四千,不止四千。
*
一周时间无波无澜地过去,元旦前两日学校放了假。
当晚商玦出了趟门,之后再回来宿舍时已经快要门禁。宿舍差几分钟熄灯,商玦在葛志成忧心的眼神中快速去洗漱。
次日早,葛志成林旭英去图书馆复习。这两人平常不怎么学习,但到考试前还是很靠谱的。
剩下两个前一日刚刚争吵过的人在宿舍里背对着彼此。
没想到下午时葛志成跟林旭英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回来,推开宿舍门大声问:“陆哥你怎么不回消息?!”
陆屿行学习时手机一向设置静音,放在角落里碰不到的地方不受打扰。只有以前跟商玦谈恋爱的时候会设成振动。
他看着两个神情激动的人,问:“怎么了?”
“怎么了?特大新闻!!”葛志成猛地拉上宿舍门,刚才还激动的大嗓门这时候却压了下来:“田邈昨晚上嫖娼被抓了!”
陆屿行怔住,“哪儿听来的?”
“是群里的小道消息,听说嫖的还是个……男的。”
陆屿行皱了下眉。
男的?那可信度似乎比较高。
林旭英也显得很亢奋:“这算是现世报吧?咱学校校规条例,嫖娼就是开除学籍处分,何况田邈还被抓了个正着?这小子绝对完蛋了!”
葛志成:“哼,他肯定不是头一次了。”
陆屿行:“为什么?”
“第一次搞这种事就赶上扫黄被抓?应该没那么点背吧?”
林旭英说:“也不一定,有可能是被人发现举报了。他家里条件挺不好的,去年还申请的贫困补助,应该没那个钱天天搞这个。”
“操,这家伙真恶心,拿着爹妈的辛苦钱去嫖?”
林旭英:“他最近消费高得不对劲啊,中彩票了?”
陆屿行捏着笔的手指猛地一顿,视线转向对面始终不发一言的人,盯紧了商玦的后背。
“谁知道……”葛志成看向一直没开口的商玦,“商玦你消息比我们灵通,是不是早吃到瓜了?真的假的啊?”
商玦转过头,表情不似其他人那样轻松,平静地说:“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