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乱藤四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窗外似乎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动静,乱藤四郎下意识看过去,就听到鹤丸国永轻咳了一声:“……还发生了什么吗?”

乱藤四郎的注意力当即被吸引了过来,湛蓝色的大眼睛还带着红色,他垂下眼,继续说道:“鹤丸先生想救烛台切先生,但是……烛台切先生并不愿意。”

乱藤四郎以为自己将故事简略了就能很轻易地说出来,可是他发现并不是。

当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那一页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重现,当时那双染红的眼睛,好像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乱藤四郎缓了好一会儿,他不可避免地在想,连他这个和烛台切先生没有什么直接联系的刀剑,在面对那样的画面,都会这么难过、难以述说出口,那当时直面的鹤丸先生呢?

“没关系。”鹤丸国永伸手拍了拍乱藤四郎的头发,动作很轻:“如果不想说的话,我可以当做你今天没有来找我。”

这份温柔……是共通的。感受到头发的轻微力道,乱藤四郎双手紧握成拳,却摇摇头,咬牙坚定道:“我想告诉您!”

“因为、因为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乱藤四郎没有说出自己的期待,因为他也无法完全肯定。

他只是平复了一下呼吸,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切。

比如鹤丸先生在髭切先生面前的那一句“我想救的人,就没有失败过的!”

比如髭切落下的刀,溅射开的红色的血,甚至包括那称得上是可笑随意的遗言。

那一振烛台切光忠说,抱歉给您做了并不美味的食物。

窗外的动静似乎更明显了,但是房间里的人都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而那栋房屋之中发生的故事,能说的竟有只有这么一点,乱藤四郎连自己都快说恍惚了,就好像回到了那幢阴沉危险的房子之中,见证了一切故事的展开。

鹤丸国永的声线也不知不觉严肃了下来,但之后的故事就是乱藤四郎所不知道的了。他迟疑道:“那一天离开的人是六个人,但回来的是带着这座本丸的第一部队的鹤丸先生。”

“我知道……大家很有可能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乱藤四郎难过道:“但是鹤丸先生……非常非常难过。”

哪怕他还是笑着的,可是……他当时看起来……”乱藤四郎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他和我说……”

鹤丸先生说:是我做的。

刀剑并未死于战场,而是碎于伙伴的手中。

过去举起刀的髭切,但那一天杀死伙伴的是鹤丸先生。

“我不知道鹤丸先生过去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和鹤丸先生相遇之后发生的事情。”乱藤四郎轻轻说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帮上忙……但如果鹤丸先生信任您、愿意相信各位的话……我也想帮鹤丸先生……”

“我很担心——在完成宗三先生的嘱托之后,等小夜醒来之后,鹤丸先生就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了……”

“我知道了哦。”鹤丸国永笑着揉乱了看起来格外沉重的乱藤四郎的头发,“不要小看自己的重要性啊,他可是很关心你和退的。”

“比起看你们难过,他更想看到你们的笑容吧?”鹤丸国永眼睛弯弯,金瞳璀璨明亮,笑着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啦。”

乱藤四郎怔怔地看着和自己对上视野的金色眼瞳,突然无声喃喃:“……不一样。”

——可是那份温暖却是一样的。

好温暖,好高兴,好难过……为什么,不能更早一点遇到这个本丸的大家呢?

如果那样的话,烛台切先生……一定能活下来的吧?鹤丸先生也不会那么悲伤了吧?

乱藤四郎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再度失礼,对鹤丸国永认认真真行了个礼,然后离开这个房间跑开了。

于是鹤丸国永的房间在此刻完全安静了下来,原本还笑着的鹤丸国永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他坐在原地撑着下巴安静了半晌,最终叹息一口气,转向窗外:“你们还想在外面待多久啊?”

窗户外诡异地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再过了一会儿,窗户从外面被打开,几只金色的眼睛就像是夜晚会发光的兽瞳一样,显得有几分恐怖。

看着一群人带着草屑灰尘泥土从窗户外翻进来,鹤丸国永扶额,无语道:“我的门又没有关!贞坊就算了,你们两个又不是短刀!”

大俱利伽罗侧过头,一本正经地好像什么什么蠢事都没有干过,要不是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哪来的猫?!”鹤丸国永震惊极了。

“哈哈,毕竟是伽罗嘛,刚刚差点被发现就是因为这只猫突然跑过来跳到小光脸上了!”太鼓钟贞宗大大咧咧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好啦好啦鹤先生!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

而一说起这个话题,烛台切光忠就很失落地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蹲在墙角变成球了,他喃喃道:“‘我’竟然会……”

说句情绪上涌显得非常失礼的话,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他在那振鹤先生面前碎刀啊……!

虽然其他人碎刀鹤丸国永同样会难过,可是旧友的身份还是让烛台切光忠在其中显得格外特殊。

还留下了那样不帅气的遗言……这不是让鹤先生更难以忘怀吗?!

“好啦小光,至少那位鹤先生现在还愿意吃你做的饭!”太鼓钟贞宗拍了拍难过的烛台切光忠。

不得不说,这句话让烛台切光忠更难受了。

他回忆起了第一次和那位鹤先生见面时,对方轻快又随意的那句“我饿了”。

当时说出这句话的鹤先生,是什么心情呢?

太鼓钟贞宗惊呼一声,大声道:“小光看起来灰掉了啊!”

大俱利伽罗松开了手,被他放开的猫非常自然地再一次扒拉在了烛台切光忠的脸上,让对方不得不回神,抱怨地喊了声:“小伽罗!”

大俱利伽罗点头:“看,好了。”

太鼓钟贞宗竖起了拇指:“哦!不愧是伽罗!”

看着好友在自己面前闹腾,鹤丸国永的眉眼透着无奈,却显得格外柔和,他知道自己的友人是通过自己的方式,试图平缓他听了那么多“同振的故事”显得格外复杂的情绪。

听他人的故事,和听“自己”的故事,共情程度显然并不相等,故事之中一直没有出现的太鼓钟贞宗情绪是最稳定的那个,但是看他现在还有些泛红的眼睛,就知道他在窗外偷听的时候,肯定也偷偷抹过眼泪。

那振“鹤丸国永”经历的太多了,听完乱藤四郎的叙述,鹤丸国永也差不多能理解为什么见面时,会在对方身上看到那样的疲倦。

甚至于……亲手碎掉伙伴的事情还是来到他们本丸的那一天发生的,烛台切光忠碎刀的时间,甚至也只是一个星期前。

短时间遭遇这么多,还思考着如何将乱藤四郎等人保护下来,努力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看起来有些累的那振付丧神,心性的坚韧他们已经感受到了。

鹤丸国永都无法确定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么完善。

不过,他现在更在意的,果然还是那句……

——“我想救的人,就没有失败过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前提,才会让“我”说出这样确定又傲慢的话语呢?

鹤丸国永的眉眼沉下。

而另一边,不同于才阴暗了一会儿就被好友拉起来的烛台切光忠,现在拉开百鸟的房间,就能收获一只真正的“球”。

若是有人关注过审神者专用论坛,就会意识到那些审神者对自家刀剑的昵称到底有多生动形象。

在离开了其他人的视野之后,百鸟整张脸都红了个通透,是几乎要冒烟的程度了。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是那份羞耻感并未随着时间而消逝,反而因为一次又一次在脑内重播,每一次重复,百鸟脸上的崩溃就会多一层。

这是什么?黑历史,重播一下。

这是什么?黑历史,再播一下。

啊啊啊啊啊!!!!!

百鸟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耳朵,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败在了这次任务之中。

在他努力平复心情遗忘尴尬的时候,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拉开,百鸟近乎本能地坐直身体,虽然脸上还在发烫,可是在角落之中并不明显。

百鸟的声线还有些不稳,可是他看向门外,眼里带起惊讶:“退?”

他看了看门外,好奇道:“你没有和乱在一起吗?”

真不是他的问题奇怪,而是五虎退肉眼可见地一直粘着乱藤四郎不放,几乎没有和乱藤四郎分开过的时候。

五虎退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门外,百鸟在心中感叹这样的氛围还挺鬼故事的,尤其是在五虎退还是暗堕刀的前提下。

“怎么了,是找我有事吗。”百鸟站起身,除了耳朵还有些发红外,看起来和平时也没有区别了,甚至于看起来还比之前更轻松一些。

五虎退的手背在身后,他低着头,那双染着红芒的眼睛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抬起,语气平静到诡异的程度:“乱哥……和一期哥说话,很高兴。”

暗堕的短刀歪过头,稚气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危险:“……所以,乱哥……不再需要我保护了吗?”

百鸟的动作顿住,他看到了月光下五虎退身后闪过的银光。

“我很害怕……明明,乱哥……一直都、需要我……”

五虎退的声音越来越混乱,他低喃道:“……他,不需要我了?”

随着这句话,近乎本能的,百鸟伸出了手——鲜血泼洒溅落在地面,也洒在他们的身上脸上。

五虎退的表情却并不疯狂,他攻击的方向也并非百鸟,而是自己。

他的眼中透出的难过和眼中溢出的滚烫眼泪落在百鸟此刻被划破的手上,顺着鲜血一起落在地上,五虎退说道:“我……今天看见……小老虎了。”

“它们,很好……这里,也很好……”

我,我不想弄脏鹤丸先生的刀……”

“但是,我,我不敢自己动手……”

“对不起……我,我知道我很过分,但是……请杀死我吧,鹤丸先生。”

五虎退露出了一个怯懦、像极了正常五虎退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请求非常过分,却还是像孩子一般撒娇一样:“……之后,请把我埋在庭院里吧。如果埋在那里,就可以看到这里的风景,我就不会寂寞了。*”

*是退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