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秘密显然没办法说服膝丸,看起来已经完全放松的百鸟倒是不着急。
他也没想着这么一句话就能敷衍过去,他又不是髭切。
“别这种表情啊。”百鸟伸了个懒腰,瘫在沙发上的姿势就像是一条猫一样。
在这个会议室之中,他像是很不适应这样一对一交流对话的情况,全程这边动动那边摸摸,时不时喝口水吃点小零食,和正襟危坐的膝丸完全是两个画风。
可就算是这样,依旧没有给人任何失礼的感觉,反倒给人本来如此的印象。
“鹤丸国永”并不是什么坐不住的人,该表现出礼节时,他做得不会比任何一个千年以上的刀剑差,更别说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本就是矜贵高洁。他不在意形象的时候,往往是因为眼前之人和他关系极好,他根本不用保持外在形象。要不然……就是他此刻坐立不安,总要找点东西分散注意力。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百鸟看着天花板的位置,继续道:“我没有敷衍的意思,真的是秘密啦。”
膝丸也开口道:“你并没有否认现在流浪的情况。”
百鸟:“……”
百鸟:“…………”
百鸟吓得直接坐起身,因着刚才的动作,有两缕头发翘了起来,软软地搭在头顶上,微微睁大的带着几分震惊的眼睛,看起来给他的年龄都平白减了不少。
好耳熟的套路啊!
百鸟不可思议极了:“你怎么也跟你哥一个样啊?!”
上次这么试探他的还是髭切诶!
虽然看着单纯,但真的不能小看这振刀啊……!当你不是髭切的时候,真的不能小看这振名为膝丸的刀剑。
“是你太放松警惕了。”膝丸平静回答道。
“我……”百鸟张了张嘴,没办法反驳这句话。
他的确放松了警惕,没办法啊,这是他自己带过的弟弟诶?之前在他面前这孩子多纯良多乖啊?
哦,我不是髭切啊,那没事了。
百鸟闭了闭眼睛,很平静地躺在了这个足够大的沙发上,双手叠放在腹部,看起来安详极了,在脸上盖一层白布都可以直接cos尸体了。
他真的是败给源氏兄弟了,这个任务之中,这对兄弟的存在感太强了。
“别闹脾气了。”膝丸竟然成为了说这句话的人,他看着完全不在意自己形象的百鸟,愈发觉得对方和自家兄长关系绝对很好。
这种敷衍忽悠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当出现了不想说的事情时,直接装睡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都不知道到底是兄长教会他的还是他带坏了兄长。
膝丸继续道:“你并不是什么性格脆弱的人,就算不愿意直接回答,但是你的态度本身就能说明不少事实。”
——既然承认流浪这一件事,也就证明了,他的确不存在可回去的归处了。
而他和兄长是同一本丸的伙伴,也同样代表了,兄长也……
膝丸垂下了眼,虽然并非没有猜到,可是真正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心底的担心也溢了出来。
兄长在意之物无非一二,除去弟弟外,也就自身认可的家主——若是没有后者,那前者就会是他唯一真正在意的存在。
当两者都消失了之后,仅仅只是伙伴……能否像是风筝的线一样拉住他呢?膝丸不知道这个答案。
就好像那一天毫不犹豫将那振只余下刀剑本体的“膝丸”交给他,还是转身离开之时毫不在意外物的态度……都给人一种格外肆意的感觉。
因为最后能拉住他的念想,被他亲手放下了。
眼前名为“鹤丸国永”的刀剑,本就是自由的代名词,然而在膝丸眼中,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名为责任、又或者其他无形的锁链。
而兄长,却是抛却一切外物,犹如云雾般自由放松。
就好像这两振刀剑互相影响,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明明本该是没有任何刀派兄弟牵引住自身的刀剑,却为了和他本该无关的短刀停驻了脚步。
而本拥有最为亲密的兄弟的那个人,此刻却孑然一身,不知又出现在了何处。
当意识到这一件事的时候,刚刚还显得咄咄逼人的膝丸,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兄长的朋友,如果是他的话,能否……拉住兄长呢?
或许也是不行的。毕竟他们明明是伙伴,明明已经相遇,然而此刻兄长却并未出现在这个本丸,本就说明了答案。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百鸟等着膝丸继续追问,结果膝丸却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并没有乘着百鸟话语中的漏洞继续下去。
膝丸所在意的只有那振髭切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似乎也的确没有什么好问下去的了。
百鸟仰着头,用完全颠倒的视角看着低垂着头的膝丸,注意到对方身上又开始沉默低沉的气氛,满脑袋问号。
我说了什么吗?为什么弟弟一副被他欺负的了表情?刚刚抓着漏洞欺负他的不是我吧?
“你又想到了什么?”百鸟忍不住开口问道。
担心膝丸憋着不说,百鸟加了一句:“我可不希望下次髭切说着‘我可不会因为你欺负弟弟就砍了你哦’,然后被他追着砍啊!”
而髭切果然是对膝宝具,百鸟这么说了之后,膝丸还真的开口道:“只是再一次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兄长身边……已经不再存在他所在意之事了。”膝丸的眼中带起些微的恐惧,这是他忍耐且控制后依旧流露出来的情绪。
“我相信兄长不会出事,可是……”
当没有在意之物时,一个人这样往前走……是多么孤独寂寞的事情啊?
上一次他们兄弟分离用了千年的时间才再相遇,而这一次再度分离,又如何能再度见面?
膝丸承受过等待的痛苦,经历过无数的相会别离,但是在这些等待的日子之中,他和兄长一直秉持着迟早会再度相遇的信念。
可是此时此刻,兄长所等待的弟弟已经在路途的终点,只余下兄长一人。
他们所能再度重逢的终点,便是兄长不再需要等待的那日,也是他一生道路的终途。
百鸟张了张嘴,下意识说道:“不是还有你吗?”
膝丸:“……”
膝丸:“但我并非兄长的——”
“你是。”百鸟开口道。
“不是什么代替者,也不是因为髭切将那振刀作为资源融入你的身体,所以你就顶替对方变成了他在意的那个弟弟。”明明之前已经说了那么多,可是显而易见这只弟弟根本没有听进去啊!
“因为髭切在意你,他认可你是他的弟弟,所以他才会让无法再唤醒付丧神的刀剑作为治愈你的手段。”
“我刚才明明说得那么明显了,结果你是一句话没听进去啊。”百鸟郁闷道:“因为我不是髭切,所以说的话一点用都没有用吗?
“就算是我,也没有在你的身上去怀念另一个膝丸的意思。
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另一振膝丸啊!
“虽然时之政府让刀剑失去了唯一性,但是你对于髭切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弟弟,你和另一振膝丸,在髭切心中根本没有对比性——不是因为你不够,而是,如果这样去思考……你未免太小看髭切和你自己了吧?
“虽然同为膝丸,同为弟弟,但是你们两个在他心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他不至于分不清这点。
“别轻视自己的重要性啊。 百鸟低声感叹道。
我会对膝丸有这么高的好感,并不是别的什么膝丸的原因,完全就是因为你的关系啊。这句话无论如何百鸟都无法说出口。
“我当然知道! 膝丸抬起头,却显得有些色厉内荏:“我只是——
“我只是,并不觉得我能拉住兄长而已! 膝丸闭上了眼睛,说道:“我曾试着挽留过兄长,可是他拒绝了我。
“哪怕我知道兄长不会认错人,哪怕我知道兄长并不会因这样的关系而移情将我作为替代。但是——每次看到我,兄长也会不可避免回想起另一振无法显形的膝丸。
“兄长既会将那振刀随身携带,本就代表了他还抱有希望吧? 膝丸的尾音似乎带起了一些不明显的哭腔:“兄长并不是会将纪念之物随身携带的人,他比谁都随心所欲、通透豁达,会带着那振我,本就说明了他认为或许还有机会。
“是因为我的关系,那份可能存在的希望不再可能出现。 膝丸厉声道:“我如何不该在意?如何不能在意?是我亲手打破了兄长最后的惦记。
“他的身侧不再会出现‘我’,接下去的路途,他只会是独自一人。
“我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以兄长的性格,没有他的存在,接下去他只会随波逐流,任凭世事驱使。过于自由、本就是另一种禁锢。
无论是兄长还是眼前的这振鹤丸国永,都在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也无法去反驳兄长的选择。
兄长做的必然是正确的,他也这么一直告诉着自己,他知道兄长并不希望自己为此纠结。
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可是在感受到熟悉的灵力,他还是下意识跟了上去,对着眼前的刀剑,还是暴露出了自身的情绪。
膝丸低着头,几乎要落下眼泪:“我无法阻拦兄长……
百鸟说不出话了。
而站在窗外的髭切叹了口气,他敲了敲窗户,趴在窗沿的位置,嘴角带起笑意,轻飘飘的口吻和平日里无差。
“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呢? 髭切歪了歪头,看向表情茫然抬起头的膝丸,而后对着百鸟低声笑道:“哎呀?你是在欺负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