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调的尾音沉重冷肃, 一首甜蜜颂曲硬生生出现了棒打鸳鸯的既视感。

“诶?对你有意见……有吗?”

俞灯转过头,看到大哥面无表情哐哐弹奏的模样,默默认同了应珩的观点:“好像, 好像是有一点……但是哥哥为什么要生气呢, 我们只是在跳舞而已呀?”

应珩猜测道:“他可能是对我有些误会。”

远处的演奏区域,俞封停下弹奏, 眼神不善地看着那个还搂着他弟弟的野男人。

另一边的管弦乐队换了首曲子, 应珩把俞灯的腰松开了几秒,又再次把他拉进怀里。

应珩搂着俞灯的腰,鼻尖萦绕着的都是属于俞灯的馥郁甜香,应珩不自觉地搂得更紧了些, 垂着眼,定定地注视着怀里的少年。

那半张面具根本遮不住俞灯的容貌, 反而给他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让人想要为他轻轻揭下那张面具。

应珩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浓烈情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俞灯的情感——除了俞灯本人看不出来。

在应珩想要和俞灯跳第四支舞的时候, 俞封终于忍无可忍, 把弹钢琴的工作换给了舞会场地的工作人员,大步走过来。

俞灯拉着应珩离开舞池区域, 朝大哥露出笑容:“哥哥,你怎么也来这场舞会了呀,要不是刚才看了演奏区, 我都不知道你过来了呢。”

“凑巧有些事情路过这边,想到乖宝在参加舞会, 就过来了。”

俞封当然不会说他是特地过来痛击野男人的。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管理, 温声询问:“乖宝,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身边的这位男士。这位是?”

难不成也是和那两个会长一样的玩家, 又或者是乖宝之前的副本任务对象?在他的记忆里,当年的舞会现场并没有出现这号人物。

俞灯措辞两秒:“唔,他是我的朋友,应珩。”

应珩已经松开了搂住俞灯的手。他摆出彬彬有礼的模样,嘴角扬起标准的微笑弧度:“俞先生您好,我是灯灯的朋友,应珩。”

俞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在无限世界摸爬滚打三年,一眼就辨别出来这家伙是个危险人物。

“应先生?你好。我有些好奇,你和乖宝认识多久了,是怎么认识的?”俞封歉意地点头致意,话语却丝毫没有退让,“抱歉,当哥哥的就是这样,总要确认弟弟身边是否安全。”

“我能理解。”应珩面对俞家大哥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回答道,“我和灯灯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我们的相处很愉快。”

“这样么,我明白了。”俞封点了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说,“你们跳了太久,去休息吧。”

不管是哪里来的野男人,都休想再搂乖宝的腰!

总共加起来只跳了三分钟的应珩:“……好的。”

俞灯听了半天,没看懂大哥和他的外星人朋友之间的交锋。他有些困惑:“哥哥,我不可以继续跳舞吗?”

“可以的。不过刚才有这么多人邀请乖宝,应该也跳累了吧。”俞封哄道,“休息一下好不好?”

唔,也确实是有点累了啦,而且在和这些男人跳舞的过程中,俞灯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不断出现光怪陆离的画面,像是被遗忘的记忆正在冲破枷锁。

俞灯接受了大哥的提议,溜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吃小蛋糕,顺便放空脑海里的思绪。应珩则是守在俞灯身边,宛若忠诚沉默的骑士。

与此同时,无限世界排行榜前三的玩家大佬在舞会现场的角落碰头了。俞封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霍延洲和宋识禹。

“两位,你们怎么也在我和乖宝的梦里?”

霍延洲对心上人的大哥点头致意,老实回答:“哦,我们是被无限世界丢进来的。”

俞封挑挑眉:“丢进来?”

“是的,无限世界在针对我们,请小心,灯灯大概率也会被针对。”

“我知道了。”俞封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两人,“两位,我翻阅了乖宝的船长日志,你们并不在乘客名单里——你们不是普通的玩家。”

气氛凝滞了一瞬,宋识禹平静地点头承认:“是的,不过我们也是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俞封想到那些觊觎弟弟的野男人,心里若有所思,毫不掩饰眼中的审视意味。他看着两人,说道:“是么,我怎么能够确定你们对乖宝不是别有所图?又或是和无限世界没有什么过节?”

这两位会长表情坦荡,毫不心虚地接受俞封的审视。宋识禹郑重地说:“俞会长,我们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立场与绝大多数的玩家一致,而我们对灯灯的情感也绝无作假。”

“灯灯是最重要最珍贵的宝贝,我们会拼尽一切保护他。无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个,都是如此。”

……

这场舞会持续到了深夜,不过俞灯并没有在那里停留全场,当然,他也不知道大哥和那两个会长的对话。

俞灯在回家之后,在自家别墅的后花园发现了一只巨型灰狼。这只狼的四肢都是伤口,浑身的灰色绒毛都被血染红,只能可怜兮兮地对他嗷嗷叫。

在狼的不远处,还有个受伤的男人。这男人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俞灯同学。”自称是林钦绪的男人朝着俞灯微笑,“虽然你好像不记得我了,但……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林医生……?我是不是也该说一句好久不见呀。”俞灯依旧认不出他们,但他一点都不害怕,慢吞吞地走过去,越发熟练地为他们治疗了伤势。

“嗷呜!”

巨狼把脑袋在俞灯的膝盖上哼哼唧唧,那位林医生则是握住俞灯的手腕,在手背落下亲吻。

俞灯被夹在这两个家伙之间,那种熟悉且微妙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奇怪……巨狼和这个男人明明是不同的物种,为什么也让他感觉到像是同一个人呢?

哼唧撒娇的巨狼和医生没过多久也消失在原地,俞灯慢慢地站起来,脑海里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

有个笑意盈盈的恶鬼对他喊夫人,有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对他说把腿抬高一点,还有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和恶劣的异种双生子对他说着甜言蜜语……

这些人的面容在瞬息之间变得极其相似,又消失在脑海里。俞灯被这种思绪冲击的感觉弄得闷哼一声,撑着膝盖弯下腰。

“呜……难受。”

俞灯艰难地站直,还没缓过来,耳边却是出现一道破风声。

“?!”

危险出现得太快,俞灯根本来不及躲开,但料想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他没看到是谁在保护他,只是听到咔擦碎裂的碰撞声,以及一道很模糊的电子音在安慰他。

【灯灯,别怕。】

俞灯愣在原地。他的心脏出现了几秒钟的抽疼,那块破碎的黄铜魔镜滚烫,静静地贴在他的心口。

他轻轻摩挲魔镜的边缘,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

破碎的魔镜,受伤的男人们,卡顿的记忆和细微之处的违和感……啊,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他的梦境,他一直在做梦。

俞灯简直是头痛欲裂。毕竟梦境里跨越了将近六年的时间,从初中一直到成年,其实都是一层层深入的梦境。

“统统……你在不在呀?”

【我在的。】

俞灯眨了眨眼,有些怔然:“原来我忘记了那么多事情,这些是我幻想出来的,还是我真实的回忆呀?”

【除了您的任务对象并非记忆中的人物,其余都是您的真实回忆。】

“我的回忆……这就是统统还有那些任务对象不能直接告诉我的原因吗?”

【是的,您失去了部分记忆,只有这样沉浸体验您过去的经历,进而回忆,才不会损伤您的大脑神经。】

俞灯的步子有些不稳,抬起头看了看墨色的天空。

这里是由过去的记忆构成的梦境,却也是被现实和未来影响的梦境。他的任务对象们看不见应珩,应珩也看不见那些男人,他们却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存在甚至留下挑衅。就像过去和未来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时间线,却又始终互相影响。

应珩……他这位外星人朋友,在他的记忆里占据了如此多的份量,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了呢?后面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失去记忆?

还有他的统统。这位被无限世界限制的辅助系统,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哦,他的任务对象们还总说什么同源和苏醒……俞灯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测,又因为太不可思议而被他暂时抛在脑后。

不可能的吧……毕竟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裂开成好多个呢?俞灯感觉自己的脑袋好痛,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宿主,不必着急,您与真相仅有一步之遥。】

“这样吗……”俞灯接受了自家系统的安慰,脚步摇晃地回到屋子里,迎面碰上了刚从外面寻找线索回来的大哥。

“哥哥,我想起来了……唔,你是醒着的还是没醒的呀?”

俞封快步走过来:“醒了。乖宝,你的脸色有点白,刚才遇到危险了吗?”

“算是,不过统统帮我挡住了攻击。”俞灯摇摇头。他看了一眼对无限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弟俞凛,拉着大哥避开俞凛。

刚准备凑过去的俞凛:“?”

俞凛不太高兴:“你们怎么又说悄悄话,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俞灯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他在进入无限世界那天,小凛也是因为他只想念大哥,说了酸溜溜的不好听的话。

俞灯小声说:“因为小凛不是倒霉蛋呀。我和哥哥要讨论很严肃的事情,如果解决了,我就能一直陪小凛啦。”

小凛没有来到无限世界,会在现实世界里担忧他和大哥的吧?如果能够回家,他不就是可以陪小凛了嘛。

俞凛很没出息的被俞灯一句话哄好。俞灯安静地跟在哥哥身后,来到他们家的顶楼露台。俞灯闷闷地说:“哥哥,我的脑子里现在有好多好多问题。”

“我和乖宝一样有疑惑,但我们会找到答案的,我们离真相很近了。”俞封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不过乖宝,我们得小心现在的梦境。”

“我们已经在梦里停留了很久,但完全没有彻底醒来的迹象,也没有听到无限世界的系统提醒,这是很危险的情况,说不准我们会不会再次失去清醒。”

俞封的话音落下,兄弟俩听到了久违的副本播报。

【叮,恭喜玩家俞封、玩家俞灯触发隐藏规则:请在梦境中保持清醒,否则将迷失在意识之海中。】

兄弟俩面面相觑,心道果然,无限世界就是没安好心。

俞灯在片刻的犹豫过后,开口说道:“对了,哥哥,前段时间应珩哥哥邀请我去他居住的地方……就是今晚舞会和我跳舞的那个人。”

俞灯虽然比其他人要迟钝,但在经历了无限世界的各种副本,又重温了自己的记忆之后,他也有了朦朦胧胧的猜测。

俞灯和自家大哥坦白:“应珩哥哥是来自其他星球的人,我其实完全不记得他,哥哥对他应该也没有印象吧。但统统说他是我记忆里的人……我想,他也许会和无限世界有关,我,我一定要去看看。”

……

跟外星人去别的星球这种事情一听就很危险,俞封再三确认,又找应珩警告……咳,叮嘱了几次,才同意弟弟继续完成梦境里发生过的事情。

应珩对俞灯的安全问题也相当在乎。他先给俞灯进行了全面的体检,确认无误之后才带着俞灯来到一座空置的别墅里。

“灯灯的体检数据符合跃迁指标,可以进行远距离跃迁。这是跨星域传送通道,连接了几个跃迁点,这些年只有我在使用。”

俞灯难免有些紧张,在应珩的指引下踏入跃迁传送装置。应珩启动能源,用精神力包裹住俞灯,随后轻轻捂住俞灯的眼睛,在他耳边说。

“灯灯,准备好,我们要出发了。”

俞灯眼前一黑。他感受到了极为熟悉的晕眩感,和他每一次的副本传送很相似,也和之前那个星际异种副本的空间传送类似。

[叮,跨星域传送完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俞灯眼前重新出现光亮。

“初次进行传送会有些不适感。宝宝,你感觉还好吗?”应珩抱起俞灯,把他放在某个地方。

俞灯慢慢地适应了光线,发现他坐在一间简洁的休息室里。他摇了摇头:“还好啦,我已经缓过来了。”

应珩弯下腰,征求俞灯的意见:“灯灯宝宝,你想先了解什么?这颗星球的环境,或是实验和系统。还是说你想先睡一觉休息休息。”

“你。”俞灯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俊美男人,和当年一样,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我最想知道和你有关的一切,应珩哥哥,我想了解你。”

俞灯说这话时并没有其他想法,也没有刻意讨好或是撒娇,但其中的情感那样纯粹直白,比世间的所有甜言蜜语都要动听。

应珩的心脏又出现了重重的跳动感,汹涌强烈的情愫填满胸腔。

“好。”

应珩带着俞灯来到附近的一座大型研究所。沿途的风景充满了科技风,但俞灯暂时无心欣赏。

研究所里的科研人员看到应珩,先是下意识避开,然后看到他身边的俞灯,又被那张漂亮的脸庞惊艳住。

应珩带着俞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毫无保留地打开一份份详细的电子档案。

“这是关于我的所有资料。”应珩说。

俞灯的目光落在第一份档案上面,那是关于应珩的身份描述。

[应珩,01号实验体,基因提取自研究所所长应笙(女)及高级研究员陈柾(男),胚胎体发育健康,机能完整。]

俞灯愣了一下:“应珩哥哥,你是……实验体?”

应珩平静地点头:“可以这么说,我是二十五年前遗留的实验体,那些实验现在已经被废除了。”

俞灯抿抿唇,打开其他的档案,这份档案是视频档案,画面里,约莫七八岁的少年应珩站在复杂的仪器前,瞳孔映出仪器里模拟的废墟,表情冷淡:“为什么不能使用炸毁方案?我不明白。”

档案评价赫然写着:[检测评价:智商S,精神力S,体能S,破坏欲强烈且不可控,社会危险性极高,鉴定为S级危险人员,建议进行军事化管控。]

成年的应珩站在俞灯身边补充:“他们尝试把我塞进了监狱,但我把监狱拆了。”

俞灯呆了两秒:“拆,拆了……”

应珩哥哥的破坏力竟然这么惊人吗……俞灯呆滞地点开其他档案。

[经检测,应珩面对危险环境时无明显恐惧情绪,面对哭闹孩童无明显反应……评价为秩序感和同理情绪缺失。]

[经检测,应珩的叛逆性极高,面对强硬手段的服从率仅有0.9%。]

[星历xx年,应珩的危险性大幅度下降,精神力及情绪稳定性增加。]

俞灯的视线落在这份档案上:“这是……”

应珩轻声说:“那是我遇见灯灯的那一天。”

俞灯心里泛起奇妙的波澜。他认真地看完了所有的档案,心里缓缓勾勒出这位天才怪物的成长轨迹——枯燥,冷漠,充斥着各种实验。

这时,应珩的办公室被敲响,有人在外面喊他:“应副所,系统运行有些混乱,您能过来看看吗?”

“嗯。”应珩应了一声,看向俞灯,“想去看看那个超大型系统吗?”

俞灯心里有个预感,连忙点头:“想。”

门口那个研究员看了看俞灯,小声提醒:“应副所,这是……?他似乎没有实验室的访问权限。”

“他有权限。”应珩不容置喙地说,“他的权限与我相等。”

五分钟后,俞灯乘坐内部电梯来到地下实验室。入目的实验室面积很广,放置在中央的则是一台巨大的计算机。

俞灯的呼吸顿时变急促,紧紧攥着手心才没有发出声音。眼前的这个东西,和他在主系统空间曾经见过的那台仪器,有七八成的相似……

“这是超大型系统的运行核心。我参与了系统的主要设计,并且加入了灯灯提出的一些意见。”

俞灯眨眨眼。他的意见……哦,是他之前提出的一些奇思妙想吗?

应珩看了一眼实验室,随后看向俞灯,认真地开口:“研究所由我的父母及我进行主要投资,系统由我主要设计,我在系统里写入了灯灯想看到的程序。如果灯灯愿意,你可以成为第一个使用系统的人。”

应珩轻声说:“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大型系统是我送给灯灯的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