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考第三场。
四更不到就起床,江知与给谢星珩煮了瘦肉粥,配着咸鸭蛋吃。
天气降温了,谢星珩的考棚不错,正巷口转角的地方,一面高墙把北方挡得干干净净,久坐不动才会感到寒凉。
上回拿的大袄子,今天一并带上,考前补觉用。
另准备了两只手炉,他们思考题目时,可以暖暖手。
手上实在忙,踩在脚下也行的。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谢星珩站在院里,抬头看天。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不知这个时空的月亮,能否照到他的亲友。
江知与给他整理好考篮,见他神色落寞,轻声问他:“是不是想家了?”
快的话,他们考完就能回丰州。
成绩可以委托其他考生看。
谢星珩摇头:“读书人嘛,见了月亮总会有点小情绪的。”
他适应性强,原生家庭兄妹三个,少他一人,父母还有所依靠。
他也不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穿越的,上辈子是猝死,这辈子是新生。
回是回不去的,不如珍惜眼前人。
就当他死了一回,忘了喝孟婆汤。
江知与看得出来,他不是真心实意的说笑,只是应下,心里思索着,等小谢考完,他要快点动起来,抓紧查查是谁给爹爹下毒的,然后早日返乡。
今年考中,来年二三月份才考会试,他们在京都有地方住,往来路程尚可,年底时,大嫂要生孩子,回家读书更合适。
谢星珩熟门熟路去排队,递了只手炉给江致微,江致微笑呵呵接下,低声跟谢星珩耳语:“三叔说要务实。”
上回的信里提过,今天再说,就不仅仅是主考官的喜好了。
结合上一场的题目,不难猜出当今圣上对今年灾情处理的态度。
——他不要只会推说天子有罪的臣子,他要会干实事的臣子。
第一场规规矩矩,考笔墨。这也是毅力与变通。
十年如一日的读书,读通了,读懂了,还要会用。
第二场是看考生的态度,筛选的是适合在目前局势里生存的官员。
第三场,如无意外,就是实实在在的才干了。
务实就是字面意思,辞藻文思是次要,能否直切要害,明白说理才是核心。
谢星珩对江老三没有好印象,收了提醒,还要吐槽:怎么跟挤牙膏似的。
他张张口,难得语塞,想到古代没有牙膏,突然淡了兴致。
算了,今天不骂人了。
江致微看出他意思,含糊说:“他这几天走动多。”
上回见面,他跟三叔说了老家差点被抄家,三叔就在走动关系,不知打听出了几分。
两场考完,京都话题热度起来了,三叔也越发看重谢星珩。双方还未见面,关系不明,三叔心里犹豫,拖到了考前才提醒。
谢星珩了然。
他反正不记“敌家”的恩。
说他白眼狼也好,说他没良心也好,他良心长里面,胳膊肘朝内拐,别说是“敌家”,单说外人,能有他家人好?
什么小恩小惠,也想收买他。
没当面骂人痴心妄想,就算他仁义了。
正式点名,他们静默下来。
流程走完,回到熟悉的考棚,谢星珩放好东西,擦桌子,要热水泡茶,弄完就盖着大袄子,抱着手炉补觉。
黎明时分,铜锣敲响,号军的喊话随后而来:“相公们醒醒,题目纸来了!”
第三场纯策问,有五道题。
策问又叫对策,题目长长一道,好些个问题,一条一条对着答。
策题是写在纸上,会试的题目是固定的,全部考生统一试题。
等以后去了殿试上,可能会有“射策”,也就是把策题做成签,考生抽中什么答什么。
有一定概率跟天子对策,一问一答间,考生的心里素质跟个人才思一览无余。
这场策题很常规,两道经史,三道时务。
时务是谢星珩熟悉的,朝廷真的很急,三道策问,一钱粮、一水利、一商贸。
赈灾要钱要粮,钱粮从哪里来?
商业经济可以带动民生发展,当前时代生产力有限,农商大有可为。
因地制宜,以“振兴乡村”的观念,去解决民生问题。
各地经济整体性提升,抗风险能力也自然提升了。
经济提升,老百姓手里有了闲钱,就会拿出来花,市场流动起来,经济也就活了。
但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一代代人去努力,方针定下,还得有推行的魄力,也得有压制权贵乡绅的本事。
对谢星珩而言,这三道策问,实际上一道题。
商贸流通了,钱粮攒起来了,才能大兴水利。
水利怎么做,就交给专业人士。他只能提一点理论性建议,没有实地勘察过,怎样开工,他不懂。
正经写上卷子,又不能这样激进。
提纲写完,谢星珩抱着手炉沉思许久,在文辞上做了修改,让他的话看起来偏理想主义一点,有年轻书生的意气,显得他很“呆”,不切实际,又真的有想法。
想法能不能实现另说,这点才干足矣。
经史类的题目,是谢星珩本次科举最大的难关。
大启朝是个架空朝代,可这里的很多东西,包括文化发展,都能在他熟悉的历史里,找到些许影子。
尤其是文化。就拿科举来说,所读书籍,跟后世没区别。
这方面他能依据所学,大胆作文。
到了史料这块,他便束手束脚。
他还没来得及翻几本史书,当朝政局了解也非常浅薄,有限的精力全扑到了书本上。
写写删删,整出两篇中不溜秋,毫无亮点的答卷,再把时务三策摆一块儿,简直是屎上雕花。
谢星珩长叹一声,仔细检查,照着格式,认真誊抄完毕,他的考卷就定下了。
交卷出场,已近黄昏。
乡试三考,今天出来最晚。
考场内,有考生点上了蜡烛,继续熬着时辰。
谢星珩临近大门前,揉揉脸,把丧丧的情绪赶走。
无所谓。
他来了一回,也算长了见识。
区区科举,也不算很难嘛。
多给他点时间,他背背书,翻翻史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冲他这张脸,真到了殿试上,探花也考得。
今年……人事已尽,他无愧于心。
中秋佳节,贡院外等候的人少了大半,余下都是考生家属跟气氛组。
谢星珩混了脸熟,今天出来被好一顿夸。
他四处拱手,张口祝词一溜溜的,听得大家伙都乐呵呵的。
贡院正对着的街前,江致微跟七八个书生在这里等他一起过中秋。
“有人攒了局,开了中秋诗会,大家以文会友,都等着你过去,我们走吧?”
谢星珩来到京都以后,行踪神秘又低调,连江致微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别人更是找不着。
他只在考完后,在贡院门口亮相两次,声明传播却远。
由他带动的“故乡”热潮,在中秋这天,更是气氛高涨。
谢星珩出面少,惦记着家乡,还不忘帮助同年,做好事不图回报,许行之还在外说过,谢星珩是廪生,侧面说明他的才华也好。
人品好,才华好,都乐意跟他交朋友。
谢星珩婉拒了:“实在不好意思,改天吧?改天我去君子坊转转。今天实在不方便,我夫郎陪我来京都,我俩新婚不久,同在异乡,独留他一人过中秋,太过孤单。”
书生的诗会,多数会请唱的来。
就算不请,场上男人多,他带着夫郎一起去也不像样。
江致微冲他挤眉弄眼,想让谢星珩把江知与的行踪藏一藏。
谢星珩无奈。
大堂哥也太傻白甜了。
江老三都四处走动了,考期半个月,快马加鞭,都能两地跑个来回。
他不跑,真有封赏到丰州,宣旨的公公也该回京了。
江老三送了孩子给老太监,打听的不就是公公那里的消息?小鱼来京都的事,瞒到现在也差不多。
考试结束,他名声也大了,有护着小鱼的能力了,能露脸了。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不太敢信。
平常的诗会拒绝就拒绝了,这回是在京都,乡试汇集的不是全国学子,也是京都直属府县的学子,人脉积累不是县城能比的。
而且他们都知道谢星珩是入赘的,以此为话题,钓得百姓们猜了又猜,没个准话。都当他跟夫郎关系不好,所以不愿意提。
现在看来,他们夫夫俩应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今天的诗会不去,那便再约个日子,出成绩前,怎么也要聚一聚。
谢星珩欣然应允了,答应他们,八月二十去君子坊找他们。
同行一段路,谢星珩转过小巷,与他们分道扬镳,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来到贡院外的茶摊后院里。
江知与正坐小板凳上,两手托腮望着天。
气温降下后,白日缩短,刚过黄昏,天就擦了黑。
圆月远挂天边,风吹着厚云,来回遮掩,明月如盘,星辰藏身,久久无觅处。
他今天早早准备好了晚饭,还做了月饼,还做了花灯。
过了午后,贡院大门开合几次,谢星珩都没出来,他就忍不住担忧。
好不容易见着人,又看他被一群书生围着。
江知与想到今天是中秋,必然会有中秋诗会,心情低落得很。
他懂事,没让来喜去叫。
独坐院里吹着风,想再等一等,等天彻底黑下来,他就回房睡觉去。
这月亮,不看了。
想着想着,心里难免委屈。
这是他第一次离乡过中秋,父兄都不在身边,京都有亲戚也不敢投奔,藏头露尾的,街都不敢上。
小谢也走了。
院门被推开,他愣了愣,看谢星珩往里走了几步,才猛地起身,惊喜喊到:“小谢!”
院子小,谢星珩人高腿长,三两步进到了他跟前。
江知与再起身,冲出一步,就扑人怀里,撞了个结实。
谢星珩回抱他,手掌抚着他背脊,大声回应:“小鱼!”
江知与眼圈发热,上一阵积蓄的委屈都给喊没了,擦擦眼睛,从他怀里出来,牵他回屋吃饭。
“我今天弄了吊锅,准备了好多你爱的菜!”
谢星珩说想吃火锅,这地方不方便弄。
江知与就借用了店老板的吊锅,屋梁悬绳,用两个吊钩,把锅钓着,锅下边是个简易灶台,四四方方的,有一侧可以递柴火,其他几面则坐人。
锅在正中心,四边灶台上放着菜。蔬菜肉片都有,还做了鱼丸、肉丸。
京都好东西多,江知与托人,还买到了一斤牛肉。
肉老了点,平时很难得吃到,能解解嘴馋。
吊锅设在堂屋,今天考完,老板也能收摊,都是本地人,简单弄弄,就回家过节,这里就剩下他们夫夫和来喜。
谢星珩叫来喜一起吃,来喜端着碗,想夹菜走,谢星珩重复一回:“坐吧,过节不讲究,待会儿我跟小鱼赏月,你就躲远点。”
来喜高兴应声,自觉坐到了“烧火”位。
锅子烫,灶台还大,吃饭的时候不亲密。
他看小鱼刚才哭了,应该也是想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热闹,大家都开心。
谢星珩洗手,把牛肉切了,薄薄的肉卷堆了满盘。
肉本来就老,烫久了不好吃,汤底咕噜噜的,烫三秒就拿出来,滋味正好。
试过一次火候,他就给江知与狂烫牛肉。
谢星珩来自现代,牛肉都吃得不爱了,在古代实属难得,多给老婆吃点。
江知与不好意思,谢星珩拿话逗他:“是谁说要养胖一点的?”
养胖点,他们好要个崽崽。
江知与都顾不上羞,心里甜滋滋的。
京城的中秋节比县城热闹数十倍,街上有灯会。
贡院算比较偏的地方,忙过考试后,附近的人都会往城区聚集。
此处感受不到京城的热闹,谢星珩吃过饭,想出去逛逛。
江知与“啊”了声。
“好啊。”
他今天做了星星灯和小鱼灯,想着不能出门,他们在院子里玩会儿也成。
下午过了时辰,没看见谢星珩出来,他又叫人帮他买了两个面具。如果谢星珩心情不好,他们就遮着脸,出门逛逛。
这份贴心,让谢星珩心上软软的。
灯会趁早去,溜达一圈消消食,回来再吃个月饼看月亮。
来喜不出去,他要看家。
他这几天忙前忙后,客人就没停过,也累着了。
两个主子都是成年人,轮不上他护着,乐得清闲。
江知与给他抓了五尾小银鱼做赏钱,他笑得牙不见眼。
外头有风,灯笼在室内点再拿出来。
谢星珩跟江知与说:“你现在露露脸也没事,把抹额戴好,我们就这样逛。”
他是出名了,他的老婆还在“匿名”状态。
出去走一走,也叫人认个脸,都知道这是他的小夫郎,别人才不好抢。
江知与怕给他惹麻烦。
谢星珩一手拿灯笼,一手牵着他往外走。
“街上人多,一定也有卖面具的,到时我们再买也行。”
江知与乖乖听话。
到正城区,要走上一刻钟。
进了城区,还得往中心再走一刻钟,才到灯会的场子。
路上两人聊着天,谢星珩主动说起考试的事。
“总共五道题,有两道没答好。”
江知与认真听他说,谢星珩把题目跟答题思路都讲了,江知与宽慰道:“来年再考就是,也不是只能考这一回。”
书看少了,下回考试还有三年,那便多看看书。
谢星珩把这话题带过,提着他的星星灯笼,去撞江知与的小鱼灯笼。
路上有风,灯笼轻,本就在摇,他一撞,就跟追逐似的,前前后后的晃悠。
他撞灯笼,江知与就来挤他,两人像喝醉了一样,在路上东走走西走走,没个准头。
要出街前,江知与还是紧张,下意识摸了摸脸。
巷子里晚风灌进来,头发和衣摆都顺着风飘飞。
江知与顺手把头发撩到耳后,手还没落下,就被谢星珩俯身亲了嘴。
他亲一下不算完,往前吻着走,直到江知与背后抵墙都不休。
小巷里只有他们的两只灯笼照明,各处都暗暗的。
巷口传来的热闹真切又朦胧,仿佛是被风吹来的声音,又像近在咫尺。
在外拉手,都是过分亲密。
当街亲吻,让江知与立时紧绷了身体。
他眨眨眼,看他的夫君眼底尽是笑意,突生勇气,大胆回吻他。
风还在吹,头发时不时触碰到他们的脸,带起一阵痒意,他们无暇顾及。
相较于被人看见,他们俩更怕灯笼着火。
江知与脸蛋红红的,望着谢星珩的眼睛亮亮的,唇与眼都水润,呼吸带喘。
他不再一害羞就想跑,转个话题却是本能。
他说:“风太大了,吹得灯笼到处跑。”
谢星珩垂眸,灯笼贴着墙,来回滑蹭。
是风吹动的。
他突然想到一句话。
不是风动,是心动。
有话就要说,好话更要说。
谢星珩跟他玩谐音梗。
“不是灯笼动,是‘星’动。”
星星灯笼在动。
江知与的心猛跳一下,比接吻时更激烈。
他不如谢星珩会说,但他坦诚。
“小谢,我也对你心动。”
真诚才是必杀技。
谢星珩耳朵听红了。
两人出街,手牵得紧紧的。
刚过来,是谢星珩带着江知与走走逛逛。
多走一阵,江知与放开了玩,这也感兴趣,那也想看,就成了他在前面走,谢星珩在后面跟着。
谢星珩落后两步,刚好是手拉手的距离。
江知与跟谢星珩说:“我十岁以前,才这样上街玩。”
后来只有年节里,才跟着父亲和爹爹出门逛一逛,平常少在街头走。
谢星珩让他尽情逛,“我陪着你。”
江知与少在外头走动,主要原因就是好人家的哥儿姐儿不会随便抛头露面。
他们家又不缺吃少穿,不需要他在外头奔波,不能跟普通人家的哥儿姐儿一样,在外头跑来跑去。
夫君不介意,夫君还陪着他一块儿,他做什么都行。
他很少出来玩,街边小物件却从未缺过。
杂货铺的新鲜玩意儿,他都有。
京城的俏货也有。
可他今天看什么都有趣,吃的买了,喝的买了,零碎小玩意儿也买了。
他舍不得放下灯笼,更不想松开夫君的手,都是原地与夫君共吃一份,再把玩了会儿的物件随机送给路上的小孩儿。
一路往更中心的地方去,他们看见了一座巨型灯塔。
用各种花色的灯笼堆出来的灯笼塔,比旁边的二层酒楼还高。
酒楼外面,避开大门的地方,也有灯墙。
每只灯笼下,又有灯谜。
摆了灯墙的铺面,都会给个彩头,基本都是店里现有的货。
有人卖酒,有人卖饰品。
场内最大的灯塔,是多家商户联名搭建的。
赶上乡试,书生才子多,彩头是文房四宝。
灯塔的猜灯谜活动叫“登科”,登科及第,好兆头。
谢星珩通俗理解,这就是爬塔活动。
爬得越高,奖励越丰盛。
江知与在丰州没见过这样的玩法,两人到了这边,就看起了热闹。
灯塔分四面,最高可有四人“登科”。
下边已有书生扎堆排队,根据灯笼上的编号,取灯谜来答。
来都来了,不去玩玩太可惜。
输赢是次要,小鱼开心,便去看看。
江知与很是惊喜。
走了一路,小谢都没有去猜灯谜,他还以为今天不会猜灯谜了。
临街开着的酒楼上,有人临窗而望,追着谢星珩的背影一路追,看他排队去了灯塔,就回头喊道:“谢兄来了,好像是带着他家夫郎一块儿,在下面猜灯谜呢,我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今天的诗会,没能约来谢星珩,他的风评两极分化。
一方认为他倨傲,虚有其表,是个入赘的软骨头。
一方认为他有情义。一个人连自家夫郎都能抛下,又算什么君子?
吵嚷一番,又都对谢星珩的夫郎好奇起来。
谢星珩年轻,长得好,他是入赘的,哪家好哥儿会招婿啊?
还一直藏着,连住处都不说。也有人猜测谢星珩的夫郎拿不出手,其貌不扬。
人都来了,还带着夫郎一块儿,窗边一下就挤了好多人。
外头灯笼多,亮如白昼,认人不难。
读书人多近视,有人看不清,眼睛好的往前挤,看完了被追着问。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是不是他夫郎?别是带了个书童出来玩吧?”
看那亲昵样,就不会是书童。
他们说:“样貌出众,两人很般配。我看谢兄笑眯眯的,高兴得很!”
夫郎长得好,谢星珩也高兴,前边的猜测就都是浮影。
有几个人起哄,说下去转转,也凑凑灯塔的热闹。
包间里,赵铭坐在桌边,跟他们的热闹格格不入。
等窗边人散了,他才假意要透气,来到了窗边。
谢星珩是来玩的,好胜心有,不强烈。
江知与也是来玩的,赢不赢不重要,和夫君有说有笑。
谢星珩有梗,拿了灯谜,这里吐槽,那里说笑,时不时讲两个脑筋急转弯,逗得江知与笑容就没断过。
他姿容端丽,多年的规矩融入了骨血里,放肆笑闹,身段也是大气优雅的,怎么看怎么合宜。
赵铭想到江府初遇,江知与声如碎玉。
他还想到,他从其他书生那里听来的消息,江家接管了难民,帮助城外的枫江百姓安置。
一定是他那天说了城外难民的惨状,江知与才会这样做的。
他酒意上头,对没能入赘江家的事耿耿于怀。
再回桌上,又饮一杯,跟同桌书生说:“我看他们也不是很般配。”
很不巧。
同桌书生是沉默寡言的许行之。
许行之是枫江人,从前跟谢星珩是点头之交。
在农庄里见面,也不过是客套讲两句。
来到京城,他们只有数面之缘,还没说上话。
可他对江家,对谢星珩,是感恩又敬服。
他看向赵铭,反问道:“他们不配,难道跟你配?”
赵铭直愣愣,竟然点了头。
他竟然点了头。
许行之:?
完了。
他想送赵铭回去休息。赵铭比普通书生壮实,人也高,醉酒以后体重更沉,他拖不动。
挪出满头大汗,还挨了骂。许行之一言不发,扔下赵铭,急忙下楼。
不论如何,今天都得把谢星珩拦着,不能让他俩碰上。
醉鬼不讲道理,可谢星珩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顶着抄家的风险,赶考途中跑回丰州,这能是个软和性子吗!?
科举成绩还没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