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无歌很快便自知冒犯般地后退了几步。

童彦勉强接下了他的示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今日大赛已经有了结果,辛苦无歌教主了。”

无歌微微颔首, 随后转头离开。

童彦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刚走两步,就见到无歌回过头来,对着南妄抛了个媚眼。

南妄:“?”

无歌暧昧一笑:“记得来找我, 或者……给我写信。”

南妄:“……”

“无歌!”

童彦气到面容扭曲, 要不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可能已经拔剑了。

观众席一片欢呼。

“好看, 爱看。”

“打起来, 打起来!”

“两个男人和一个男人,这这这……”

“有问题,怎么看都有问题。”

“太刺激了, 今天的比赛应该收门票。”

“正好带了留影石,已经全程记录了, 拓版一块中品灵石一份。”

“怎么走了啊, 太可惜了。”

无歌转身离去, 这回没有再回头。

童彦满脸阴沉地跟着离开,一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报仇的架势。

留在原地的南妄迅速被其他参赛者们包围,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和两位教主的关系。

南妄无力地辩解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是我和他们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非要说的话,无歌是他未来的敌人, 童彦是他现在的敌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正儿八经的仇敌关系。

至于众人期待的……暧昧关系, 就是彻彻底底的误解,现在不存在, 以后也绝不可能存在。

参赛者们纷纷发出了不屑的嘘声,显然并不相信南妄的话。

“他说的是真的!”

安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观众席上跳到了台上,护犊子般护在南妄身前:

“南妄是我的道侣,他和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某个参赛者默默地说了一句:“也没规定一个修士只能有一个道侣啊,除了道侣还能养炉鼎,厉害的修士养四五个炉鼎都很正常。”

“什么!四五个!?”

单纯的兔兔被这狼虎之词吓到了。

下一秒,他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南妄坚定不移地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有糯糯一个!”

安诺感动得眼泪汪汪:“呜呜南妄你真好。”

齐无器挺身而出,帮着南妄圆场:“我们天魔教的人都知道,南兄对安兄一心一意,绝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

有了他带头,其他天魔教的弟子也站出来说话了:

“是啊是啊,这两人一直是寸步不离的,我们都知道。”

“要什么修罗场,纯爱才是王道。”

“误会都是误会,教主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齐无器补充道:“无歌教主就是知道南兄的忠贞,所以才没有给南兄留下信鸟,恐怕他自己也知道插足他人的感情是不对的事,只是情难自禁……可悲可叹。”

南妄:“……”

抛开情难自禁不说,他还真的有无歌的信鸟,只不过是在青云门的时候拿到的。

他一万个肯定,无歌绝对认出他来了,所以态度才那么诡异。

只是这些东西,他自己心里明白,说是显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就是了……

……

无星楼。

鬼尸教的弟子们进进出出地收拾着东西。

就在刚才,天魔教教主童彦声称有护法发现无星楼存在安全隐患,需要立刻修缮,让他们尽快搬离,以免出现意外。

虽说无歌他们住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无星楼有什么隐患,但是很显然,隐患只是个借口,本质上就是个逐客令。

如果他们不走,那原本不存在的“隐患”和“意外”,恐怕就要被童彦想法设法地制造出来了。

“无星,无心,真是讽刺啊……”

众弟子忙忙碌碌的时候,无歌却靠在窗边,对着屋外的风光长吁短叹。

无星楼最高的位置可以将半个天魔教收入眼底,但是,无歌其实并不需要拥有那么多风景。

他喜欢倒数第三层,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整座坠月楼。

只要将窗户打开,就能看见南妄在坠月楼里忙忙碌碌地做饭、画符,有时候又悠闲地喝茶、聊天、和安诺打打闹闹。

那样安详的画面,让他想到百年之前的岁月。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天魔教参赛的小女修迈着两条小短腿走了进来。

无歌连头都没有回,就知道来人是谁。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真难看啊,明明有七窍玲珑心,却连瞒天符都画不成。”

小女修冷哼一声。

下一秒,她便撤去伪装,变回灵枝的模样。

铃铛的声音响起,叮叮当当。

今日青云门除了南妄之外,来了两位真传,第一个是第三真传战沉明,第二个,便是她。

只是她并非坐在观众席上,而是坐在赛场上。

她本来还想着进到决赛里,和南妄同台对战,给师兄一个小小的惊喜,没想到无歌这么不给面子,根本不让她通过复赛。

灵枝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画不成怎么了,我是器修,不擅制符不是很正常吗?”

“不,不擅制符的不是你,是七窍玲珑心。”

无歌回过头来,指出了灵枝的错误。

灵枝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和他辩论,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你这么张扬,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没问你想干什么呢,你倒是问起我来了。”

无歌讽刺一笑:

“千方百计地顶替我的弟子,你想做什么?”

灵枝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知道真相,上一任第四真传到底是怎么死的。”

“呵。”无歌像是听见了好笑的笑话一般:“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不白问,我可以付灵石,或者……你不要灵石,你要什么?”

灵枝在房间里挑了把椅子坐下,两条小短腿荡在空中,摇摇晃晃。

无歌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

灵枝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给不了?”

无歌不说话了,只是笑。

灵枝瞪着一双大眼睛,语气轻松地说道:“你尽管开价,我会酌情考虑行不行,就算是七窍玲珑心,我也不是不能给。”

这话刚落,灵枝就感到胸膛的位置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仿佛是在谴责她的过河拆桥。

但是问题不大,她不是人族,她的活动并不依赖这个器官。

就算没有这个器官,她也能活得很好,就像无歌一样。

无歌眼中笑意盎然:“七窍玲珑心本来就是我不要,才轮到你的。”

灵枝晃动的小短腿顿时不动了:“是吗?七窍玲珑心是你不要才给我的,那其他的东西呢?也是长老们不要,才轮到我们的吗?”

无歌道:“长老都是大活人,也跑不了,你何不直接去问他们呢?”

灵枝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害死四师兄的是谁?”

无歌不说话了。

灵枝抬起头,目光深邃又凝重:“是我,对吗?”

无歌收敛起笑容,垂眸看向地面。

微风拂过窗沿,细碎的风声吹皱回忆的画卷。

时光未能淡化往事,任何时候,当他抬起头时,依然能看见四师兄笑语嫣然的容颜。

他说:“是我们。”

灵枝问:“我要怎么才能救他?”

无歌道:“你救不了他,你只能一直被他救,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灵枝问:“我不行,但是你可以,是吗?”

无歌道:“是。”

灵枝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你要帮我?”

无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你要用什么来帮我?”

灵枝道:“我知道。”

无歌道:“你知道什么?“

灵枝晃晃脑袋:“我本来计划打晕你的弟子,伪装成她的模样混到你们鬼尸教里,但是动手的时候我发现……她本来就是死人。”

无歌道:“鬼尸教本就以驱尸闻名。”

灵枝道:“闻名的是弟子驱尸,而不是连弟子都是鬼尸。”

无歌又开始笑了。

他的身形慢慢发生变化,从一个高大的男人,渐渐变成妖娆的女人。

现在,她是牧远谣了。

属于青河的故事,唯有牧远谣才有资格诉说。

牧远谣轻轻开口,声音婉转动听,轻俏可人:

“四师兄不断预知天机,为我们带来了一次又一次活命的机会,可是,就算侥幸逃过一次秘境,下一次又要怎么办呢?龙器的诅咒强迫我们救世,片刻都不能停歇,可是救世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秘境越来越多,封印摇摇欲坠,所有人最终还是死路一条,每一任的真传都是这样的命运,要么死在秘境里,要么死在封印下。

“预知天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眼睁睁看着四师兄一日比一日衰弱,最开始,他会丧失味觉,之后是嗅觉,触觉……直到连视力都开始衰退,就像是每一代第四真传临死前那样,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我想带着他跑,抛下青云门,抛下整个天下……”

灵枝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接下来的话。

见牧远谣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灵枝开口了:

“但是你失败了,因为青河死了,可是青河却成功了,因为你们都活着。”

“是啊,真可惜啊。”

牧远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四师兄拯救大家的方法,还是受到了我的启发呢,要是我但是没有想要带他离开,或许……事情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灵枝:“他改变了天命。”

“不。”

牧远谣脸色一冷,说得斩钉截铁:

“天命不可改变的,越是挽回,越是崩溃。”

“如果什么都不做,四师兄会是我们当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灵枝突然问道:

“那么,如果所有人都死了,四师兄是不是就能活着了?”

她的语气无比轻松,仿佛在说明天是个好天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