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温泉池水升腾缭绕而起的雾气, 鹿见春名与诸伏景光对视。

那双眼尾上挑的、温柔的眼睛像是天空与海面倒映交织而成的蓝色,在迷蒙的雾气之中闪动。

面对诸伏景光的疑问,鹿见春名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他沉默几秒之后才低声回答:“……没什么, 只是有点困了。”

“原来是这样, 那么等下就早点回房间睡个好觉吧。”

诸伏景光显然不是很相信鹿见春名这有些拙劣的借口, 但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准确的答案, 所以他微微笑了一下, 没再询问了。

鹿见春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缓缓将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身体放松,又靠回到了温泉池边, 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

金森正树打开了门,让提着装了宵夜的便当盒的江川百惠走进套房之内。

江川百惠不愧是演艺圈人士、又是模特出身,紧身裙下的身材曼妙而曲线优美,她将浓密的黑色长卷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半扎起来,鬓发垂落在颊边。

神情温柔的明艳美人将自己依靠在金森正树的肩上, 挽着他走进室内。

金森正树揽着江川百惠在沙发上坐下来, 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江川百惠脸上的笑容不变, 在金森正树那张日益肥胖的脸上柔柔吻了一下。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轻巧地从金森正树的怀中抽离, 弯腰拿过茶几上的酒, 扒开木塞子后,将香味醇厚的威士忌倒在明净的高脚杯之中。

金黄如同蜂蜜的酒液打在透明的杯壁上,荡漾出波纹,映照出江川百惠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她习惯性地轻轻用指甲在高脚杯的杯沿上轻轻敲了一下, 等再转过身将酒杯端给金森正树的时候,脸上再度挂起了无懈可击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烦心事, ”她微笑,“但是没关心,都会解决的。”

金森正树接过了酒杯,却忍不住烦躁地出声:“你懂什么!”

他将高脚杯凑到唇边,只沾到了一点蜂蜜般的酒液,在即将喝下去时,放在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将高脚杯放在桌上,接起了电话。

江川百惠十分识相地噤声,低垂下眼睫,等着金森正树和电话那边的人通电话。

手机的音量被拨的很大,江川百惠隐隐约约能听到另一边的人的声音。

身为演艺圈人士,江川百惠对分辨人的声线很敏感,她模糊地将声音和脑子里闪过的人影对上号——似乎是金森正树的合作伙伴,西村企业的社长西村先生?

“都说了,药的事情——”金森正树下意识地拔高了音调,又充满怒气地压了下去,“总之,尾巴我会扫干净的,这件事牵扯不到你。”

他冷笑了一声,重重地将电话按掉,然后起身向卧室走去。

卧室内的藏太察觉到金森正树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操纵着鼠标点开那张被标红的用户C传输过来的诸伏景光的警服照片,右键之后选择删除,然后连传输记录里的痕迹也一并清除掉。

等卧室门被金森正树再度打开时,电脑屏幕仍然停留在他刚刚点开时的样子,金森正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根本不知道刚才究竟错过了什么能够让他反败为胜的重要信息。

藏太眼前的视野骤然模糊了一下,如同电视卡顿一样,眼前的视野逐渐消散——黑色幽灵能够存在的时间已经走到了极限,组成藏太身躯的亚人粒子逸散在了空气之中。

……

鹿见春名眼睛里的焦距有些涣散,茫然地注视着水面不断飘起来的、蒸腾着热意的白色雾气。

即使他不清楚具体究竟发现了什么,但通过那张金森正树电脑上接收到的照片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格兰是卧底警察的这件事情——暴露了。

而诸伏景光本人还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正闭上眼睛,装作自己真的只是来旅游的游客一样享受着温泉。

在刚刚那一瞬间,鹿见春名是闪动过杀意的。

要不干脆将金森正树直接干掉吧?反正他本来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嘛!

但在考量过后,鹿见春名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到底,那张照片是从那个标红的名为C的账户上传输给金森正树的,金森正树这里的这张照片并不是源头,即使杀了金森正树也无济于事……那个账户C既然能将照片发送给金森正树,那么同样也能将这东西发给别人。

找出源头,才能解决这件事,但问题是……鹿见春名并不知道这个账户C是谁,藏太也不可能沿着网线摸过去,看看对方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而且贸然杀了金森正树,可能会打草惊蛇,让那个源头的人再度潜伏起来。

诸伏景光的资料当初在去卧底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被公安给处理干净了,剩下的资料应该都保存在公安的内部。

那么账户C是怎么从公安内部拿到照片的?

——这很好猜测。公安和其他组织可以往组织内安插卧底,相应的,组织当然也可以在公安内安插卧底、又或者收买警察。

如果现在就惊动了那个有可能潜伏在公安中的卧底,对方就可能潜伏地更深了。

不能惊动对方、也没办法找到对方,金森正树只是情报交换中的一环而已,解决他无济于事,苏格兰的消息单靠他是瞒不下来的,暴露给组织是迟早的事情。

另外一件让鹿见春名觉得烦恼的事是——他有必要救下苏格兰吗?

虽然苏格兰做饭是很好吃,虽然经常能看出来他其实在忍耐着照顾人,总是很忍让……但这并不是说苏格兰不值得他救。

说到底这里是东京,日本公安的老家,怎么也不可能完全不管自家派去的卧底吧?他的举动会不会被认为是多此一举呢?

鹿见春名有点犹豫。

就算苏格兰是卧底的身份暴露了,多半也牵连不到他,毕竟组织是需要他的。而且身边又还有莱伊和波本在,如果苏格兰已经暴露,琴酒不可能完全没透露给身为苏格兰的临时队友的他们——如果要处决苏格兰,他们是最方便下手的人。

目前完全没有消息,大概也意味着苏格兰是卧底的消息还没有被报告给组织。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鹿见春名闭上眼睛,因为陷入思考而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的唇肉,痛觉迟钝让他在这些小动作上没什么分寸,很轻易就将唇下咬出了一个渗血的印子来。

萩原研二是个要脸的人——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是要脸的,所以在刚刚被一帮人用“能不能注意公序良俗”的谴责眼神注目过之后,他相当乖觉了。

但这份乖觉很快就破功。

他的观察力一向出类拔萃,将这份出众的天赋运用到在意的人身上时更加敏锐。

萩原研二注意到鹿见春名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迹,脸上却没什么痛楚的表情——他从鹿见春名舒展开的眉宇之间察觉到了忧虑。

出于某种直觉。

在闭目的一片黑暗之中,鹿见春名感觉到脚背被人给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茫然地注视着萩原研二。

就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萩原研二将一只手的手肘搭在温泉池的池壁上,弯起紫罗兰般的眼睛,笑着凝视他。

鹿见春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萩原研二给制止了——他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从唇缝之中溢出一点轻微的气音。

嘘——。

鹿见春名将疑惑的声音压抑在了喉咙里,接着又感觉到了平放贴着温泉池底部的脚再度被触动。

他下意识垂下眼睫,想要看清,但温泉池水的表面缭绕着浓白色的雾气,贴着水面沉沉浮浮,笼罩了温泉池水下的一切,让他看不清晰水下的景象,因此而让身体上的触感分外敏感而清晰。

虽然看不清,但光看表情也知道是萩原研二在水池底下偷偷摸摸地碰他。

光裸的足部在流动的温暖水流之中用拇指戳了一下他柔软的足心,那个部位一点没有痛觉,但在触碰到时猛然产生了一点尖锐的麻痒感,让他瞬间瑟缩了一下,脚趾蜷缩起来。

换了平时,萩原研二一般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但他察觉出了鹿见春名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低落的心情,所以努力地想要逗鹿见春名开心起来,于是得寸进尺地再度动了动,让足趾划过鹿见春名的足心——那里是一般人都会觉得痒的位置。

鹿见春名也不例外。

痛觉迟钝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带着拨动了足下的水流,立刻让温泉池中的池水荡漾开并不平静的涟漪。

这突然笑出来的声音吸引了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的注意力。

在他们看过来时,鹿见春名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咳嗽了两声,假装手里握着的那瓶牛奶十分有趣。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鹿见春名,在看了一眼和鹿见春名完全没有接触的幼驯染,狐疑地收回了视线,似乎还在嘴里嘟囔了一句也许并不是很好听的话,但那完全没有被萩原研二听见。

意识到这样太过奇怪,鹿见春名制止了萩原研二作乱的脚——他踩在了萩原研二的脚背上,微微屈起了腿,将萩原研二的脚压制在足下。

温泉的水相当温热,即使在初冬的天气里,水的温度和蒸腾的热气也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寒意,但萩原研二的体温似乎要比温泉池水的温度更加灼热。

只是踩着萩原研二的脚背,鹿见春名就隐约觉得足心因为他的体温而发烫。

太烫了。鹿见春名忍不住抱怨一般想,为什么萩原研二的体温要比正常人高那么多啊!

他完全没意识这只是心因性而产生的错觉,只觉得整个人因为足下的滚烫的温度而逐渐变热,过于白皙的肤色上浮现出一层很浅的粉色,脸颊与耳尖被热度熏成喝醉酒一样的酡红。

但奇异的,因为这样灼热的、几乎将人燃烧起来的温度,他因为诸伏景光的事情而有些焦躁的心立刻便安心地落回了原处,烦闷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鹿见春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屈起的腿缓缓放直,没再去踩着萩原研二的脚背,而是沿着他的小腿一直往上,将足尖挤入到他小腿之间的缝隙里,稳稳地平放下来。

这次相贴的不仅时足心与脚背的肌肤,温度沿着黏在一起的腿部线条传递过来。

萩原研二将搁在浴池池壁上的手放入了水中,他稍微前倾了一下身体,在雾气袅绕的水面下伸手,指尖划过鹿见春名的足背,最终握住了纤细的脚踝。

萩原研二对他无声地比出口型——抓到你了。

鹿见春名分辨出来了萩原研二的口型,他说不好是因为温泉的水温太热,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觉得室外空气的温度在逐渐攀升,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心跳的速度都因为缺氧而逐渐加快。

他不适应地动了一下,却没能把腿从萩原研二的手中拽动——鹿见春名因此而瞪了萩原研二一眼。

他恼羞成怒一般召唤出了藏太,高大的黑色幽灵趴在浴池边,小心地将有着利爪的手指收拢进掌心之中,握成拳,然后……

给萩原研二的脑袋来了一下。

被敲地吃痛了一下的萩原研二立刻松开了手,捂住了头顶,眼泪汪汪地对鹿见春名闭口型。

“小诗——好过分!”

鹿见春名得意地笑了一下,然而萩原研二下一秒就精准地伸出了手。

明明看不见,他却能准确地抓住藏太的脚腕,连带着鹿见春名也产生了被人抓住的敏感触觉。

接着萩原研二用力地拽了一下,毫无防备的藏太被他拉入水中,在激起一大片水花之后,戳碰到水而维持不了形态的藏太消失在了温泉池水之中,黑色的亚人粒子亲昵地沿着鹿见春名的指尖攀回来。

但汤池内的其他人显然遭殃了,被这突然溅起来的水花淋了一头。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的头发全都被打湿,尤其是松田阵平,那头自然卷的黑发被打湿之后服帖地黏在他的额头和脸侧,看起来像被打湿的黑猫。

松田阵平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摘下墨镜,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萩原研二:“你在搞什么?!”

萩原研二心虚:“我什么都没做啊……”

全程状况外的诸伏景光心中积蓄怒气,在看到因为看热闹而浑身都因为闷笑而颤抖的鹿见春名后,再次给萩原研二记了一笔。等这一切结束,他绝对要跟萩原研二好好算账!

他看看笑的发抖的鹿见春名,又看了看萩原研二神情无辜的脸,再看了一眼生气暴走的松田阵平,陷入了沉思——总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明明是四个人的故事,为什么没有他的参与呢?

*

目标走了,他们来执行任务的人当然也没必要在温泉池子里多呆。

鹿见春名倒是来公费旅游的,只是温泉泡太长时间也不好,诸伏景光只好把鹿见春名给抓了回去。

直到他们四人一起回了房间,才发现中间那间房——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

“好巧啊。”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松田阵平显然也没想到:“真的很巧,没想到你们就在我们隔壁啊。”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你们右手边那间就是安室和诸星的房间。”——所以别乱说话。

他点到即止,不用说的太明白,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就都明白了过来。

“既然这样的话,”萩原研二兴致勃勃地提议,“小诗要来我和小阵平的房间吗?”

诸伏景光眼神一凝——当着他的面你们三个别太过分!

好在萩原研二及时补充了下半句话,让诸伏景光打消了把爆处组双子星同时送进去吃猪扒饭的想法。

“来玩扑克吧,我带了哦。”萩原研二说,“只和小阵平两个人玩也太没有意思了。”

鹿见春名没有异议:“好啊。”

松田阵平看向诸伏景光,问道:“绿川先生呢?要和我们一起玩扑克吗?”

诸伏景光倒是有点想同意,但想想自己卧底的本职,再想想告死鸟他超爱的,应该不会对他的同期做什么事……他唯一要提防的就是他的同期或者告死鸟兽性大发。

这么思考过后,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不了,你们玩吧,我白天负责开车,现在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原来如此。”萩原研二点点头,“那么晚安,绿川君。”

目睹鹿见春名进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房间,诸伏景光才回到了房间内。

他原本温和的神情缓缓平静了下来,走到放置衣物的衣橱面前,将木质的柜门打开。

鹿见春名穿的还是浴袍,衣物都留在房间内,包括今天穿的那件黑色的风衣外套。

诸伏景光挑出那件风衣,在衣物内侧的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很快便摸到了一个铁质的方盒。

他顿了顿,将方盒拿了出来。

银质的方盒握在手心里时带来了冰凉的触感,铁盒并不大,大概只有成年男性的巴掌大小。他微微晃动了一下铁盒,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诸伏景光知道这里面装的是药物——并且是研究所研究出来的药物。

这是宫野志保之前交给鹿见春名的药,一盒是基于银色子弹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失败品,一盒是解药,但鹿见春名只带着那盒失败品——虽然是失败品,但这东西用来重置挺好用的,毕竟他身边有搭档的存在,也不好总是解释为什么自己要和杏仁水。

而在那次送鹿见春名去研究所时,诸伏景光记得很清楚,分明去的时候鹿见春名的身上并没有这个东西,但在走出研究所的时候,他手上就多了两盒药。

诸伏景光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药物,但如果真的如他所想是研究所内研究的东西,那么一定不一般。

他有种直觉——鹿见春名被重视、能够自由出入研究所的原因,多半也和这种药物有关。

诸伏景光打开了那个铁盒,里面只剩下了不到十颗红白色的胶囊。

他并未小看过鹿见春名,如果直接拿走一颗药多半会被察觉,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挑了一颗红白色的胶囊拿起来,拧开胶质的外壳,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出来了很少的一点,放在透明的塑料袋中密封起来。

然后他又将胶囊原样组装了回去,放进铁盒之中,装回鹿见春名的外套口袋里。

“得找个机会送去检测……”诸伏景光盯着掌心的塑料袋,开始思考最近有什么时机能够联系一下他在公安的联络人。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隔壁房间的声音穿破了隔音一般的房间,透了过来。

诸伏景光听着这背景音,深深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啊,隔壁笑的这么欢的一个是犯罪分子,两个是警察。

他腹诽的隔壁房间内,鹿见春名真的在和爆处组的王牌双子星打扑克。

鹿见春名第一次和人玩扑克,这种一般来说经常线下聚集的游戏是没有他参与的份的,直到这个时候才被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你一言我一语地教会了。

犯罪组织的代号成员跟警察打牌当然不会玩钱,他们选择的是最幼稚的方法——在脸上贴纸条。

最开始的几局,鹿见春名屡战屡败,被双子星警官赢地一脸麻木,昳丽的脸上贴满了小纸条。

但在半小时后,鹿见春名陡然明悟,立刻掌握到了窍门,瞬间便反败为胜,成功地挨个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贴小纸条。

松田阵平不疑有他:“难道你真的是打扑克的天才?”

只有萩原研二满脸狐疑:“作弊了吧?”

“胡说!”鹿见春名大惊失色地为自己辩驳,“我哪里作弊了?!”

萩原研二满脸怀疑地朝自己的身后看了一圈,然后又转过头来,盯着鹿见春名看——“真的没有吗?”

松田阵平嘶了一声:“hagi,你怎么突然往背后看啊……你该不会要说闹鬼什么的吧?”

萩原研二意味不明地回答,“说不定真的是闹鬼哦。”

鹿见春名的表情诚恳无比:“我真没有,你相信我。”

——当然是骗人的。

开窍是因为他确实作弊了。藏太就站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身后,仗着没人能看见,十分光明正大地在看牌。

只有被揭穿的作弊才是作弊,没被发现的作弊那叫实力!

一场酣畅淋漓的打牌活动持续到纸条贴无可贴,才算停止。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萩原研二突然出声,“小诗也在,大家都在,下次再一起去旅游吧?再过不久,我们还能一起去参加班长的婚礼。”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将涌上来的困意扼制下去。他盯着地面上银色的月光,放在床头柜花瓶中的勿忘我被月色浸染,呈现出半透明的淡蓝。

那种漂亮的蓝色立刻让他想起了诸伏景光。

“如果我缺席了呢?”他问。

也许是因为神情晦暗不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立刻就意识到了“缺席”这个词中隐含的意思,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抬头时,鹿见春名注意到他们不对劲的立刻,立刻补充了一句:“……呃,我只是假设,也有可能不是我,而是别人……”

“会很伤心的。我绝对会很难过。”萩原研二认真地说,“因为小诗是我重视的朋友——不管是你,还是我其他的友人,你们谁出了意外我都会难过的。”

他显然觉得鹿见春名是在欲盖弥彰,毕竟都干得出来独自待在摩天轮上面对爆炸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所以萩原研二一直觉得鹿见春名会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包括刚才的话,大概也是在问他自己。

松田阵平站起来,抬手在鹿见春名的发顶按了一下:“我和hagi不一样,我会生气的。所以为了不让我生气,你最好别乱来。”

“都说了不是我啦。”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说的是诸伏景光——但这种被人担心着、注视着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像是白开水,但是温暖的、沸腾烧开后阴凉下来,只剩下余温的水,在胸腔与肋骨的缝隙之间缓缓淌过。

鹿见春名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作出决定之后,泡温泉和打扑克带来的困倦很快上涌,他的眼皮几乎支撑不住。

等萩原研二察觉出鹿见春名好几分钟没有回应之后,才发现他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萩原研二是个伤员,所以松田阵平上前倾身,揽着鹿见春名的腰,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小心地将鹿见春名放在了床上。

原本睡眠很浅、容易被惊醒的鹿见春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

鹿见春名被惊醒是因为一声尖叫。

在瞬间瞪大眼睛的时候,他还以为又穿回去了——但酒店的天花板告诉他还没有。

他和爆处组的双子星一起打开房间时,隔壁的降谷零已经站在了走廊中,见到鹿见春名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房间中出来,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走廊不远处的一扇门打开着,穿着西服的秘书满脸惊恐:“金森社长、金森社长他……死了……”

降谷零不知道是该先惊讶鹿见春名为什么从他同期的房间里出来,还是先惊讶任务目标金森正树居然死了。

背着乐器包回来的赤井秀一刚从电梯中出来,面对的就是三个同伴一齐向他投来的目光——人是你干掉的?

赤井秀一满心茫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