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元终于发现了阿芙罗比诺伽好的那一小点点。
那就是这个人真的会按照口味一个不差的给他买够四个冰激凌。
这家冰激凌是时元为数不多的,吃外面的食物不觉得恶心的东西。
他手忙脚乱的把面具侧转在耳朵上,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睛和馋猫一样的嘴巴。
阿芙罗看他:“你真的很容易被满足。”
只是一点街边食物而已,他看它们的眼神比看他还要兴奋。
时元一手两个:“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整天阴谋诡计苦大仇深的。”
阿芙罗反问:“我们?”
时元吃冰激凌不理他了。
阿芙罗转念一想就猜到了:“哦……你是说你的丈夫对吧,怎么,他平时在家里也很不近人情吗?”
时元还没说话。
阿芙罗又道:“那你放心,我对在乎的人绝对不会摆脸色,你和我在一起,保证你过得快乐又幸福。”
时元抬眼:“你看这个饼。”
阿芙罗:“什么?”哪里有饼?
时元补充:“它又大又圆,画完了吗?画完就赶紧开车,这可是你自己报名当司机的。”
阿芙罗笑:“好喜欢和你讲话,太有趣了,我都不敢想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会有多么快乐。”
胆小鬼,他就敢想,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帅。
时元扶了扶滑落头发的白面具:“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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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芙罗认识这么一段时间,时元发现和这人在一起有种很诡异的感觉,他有时候实在忍不住骂阿芙罗,自己倒是爽了,但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阿芙罗也很爽。
这让时元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奖励他。
这可不行。
他怎么能奖励他呢!
看来还是得无视这个变态才好,或许等他自己觉得无聊了,也就不会再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了。
因为中途停车买了个冰激凌,阿芙罗又上了星网头条。
作为一呼百应粉丝无数的联盟统治者之一,他的一切行为都被放大化解读。
时元吃完两个冰激凌终于腾出手来刷了一下星网首页,原本是想看最新战报,没想到一刷一个#阿芙罗买冰激凌#、#阿芙罗大人为神秘人下凡!#、#吃过同款,四舍五入就是大人投喂我!#
时元:“……”
这都是什么群魔乱舞的现场。
他又往下滑了滑,这才看见滚动刷新的最新战情。
时元手中的巧克力都开始化了,他也顾不得去舔,连忙就点了进去。
置顶更新了一串番号,全都被加了灰色的框,沉重的灰色和上头的热点新闻格格不入。
时元心里不怎么舒服,但联盟不比帝国,说到底它其实是无数星球组合起来的盟友国,大家集合了资源来一起抱团发展,或许在其中某个小国家的人看来,这场与帝国的边境之战和他们根本没有关系。
可是对现任服役的军官或者士兵家庭来说,这份不断更新的边境战报是他们每天必须刷新的任务。
就像时元一样。
尽管相信诺伽的能力,也会不自主的替他感到担心。
尤其是诺伽的发色还曾经遭遇过帝国的追杀,这让他的暴露风险比其他普通军官要高出好几倍。
前排变态提醒他道:“冰激凌要化到手上了哦。”
时元回神连忙吃了一口。
阿芙罗从后视镜看他:“在看什么,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时元没搭理他。
阿芙罗:“看战报吗?”
时元:“知道你还问。”
阿芙罗:“他做了什么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我也想学。”
时元反唇相讥:“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时元面色严肃的查看了一圈,没有看见那三个数字,他心里缓缓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咬一口快化掉的冰激凌球。
阿芙罗见他表情转好道:“怎么,你丈夫还没有牺牲吗?”
时元眼睛一眯,阿芙罗瞬间偏头避开,黑色的巧克力球直直飚在了中控台上。
“唉,一提起他你就像炸了毛的小猫,”阿芙罗无奈道,“他知道你这么维护他吗?”
时元冷笑一声:“当然知道,爱就是爱,在这种事情上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比如对你,讨厌就是讨厌,我也从来不加掩饰。”
阿芙罗神色畅想:“或许有一天,你也会放弃他接受我的约会呢?”
时元脱口而出:“除非我丈夫死了,否则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阿芙罗的表情看起来又洋溢了,时元心内暗恼自己又“奖励”他,于是接下来的一路都没有和阿芙罗说话。
好在剩下的路程也不长,几分钟的时间时元就站在了家门楼下。
阿芙罗从车上下来:“送你上去。”
时元:“不用了。”
阿芙罗:“我想送,你现在情况特殊,我得和以前一样继续保护你,还得好好保护才行。”
时元干脆无视他转身就走,阿芙罗在时元面前脸皮厚的厉害,被讨厌了也没事人一样的温和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光能直梯。
指挥官公寓楼栋一角,负责寄送军部重要通知的士兵回复上级道:“192号讣告书已送达。”
“收到,抚恤金会在一周内发放家属卡,包括在系统登记的各种奖章,全部会折算成联盟币一并转账,继续下一家吧。”
“好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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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转机证明,请收好。”工作人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办理业务的人,“您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旅游了吗?”
“嗯。”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道:“难怪上一次乘坐飞船的记录还停留在二十年前,一定是你父母带你出来过吧。”
见他不说话,工作人员连忙道,“最近边境在和联盟国打仗,你刚从那边回来,记得不要再过去,这时候还是返回王都比较安全一点。”
影子在脚底低声道:“王室有自己专属的狮鹫徽章,这个应该是当初西塞那王为了保护出行方便,给您办理了高级贵族的假证明,所以她们才不清楚您的身份。”
诺伽清楚,因为他当初就是用这个身份逃出来的。
他曾经拥有很多头衔,比如西塞那王唯一的王储、诺伽·海格威斯殿下,每一种身份都代表着帝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不过那些都是遥远的仿佛上个世纪的事情。
在诺伽脑海中,如今令他记忆最深刻的身份就是“时元的丈夫”。
这个身份他用了三年,在原本的计划中,它应该随着爆燃的机舰一起消失才对,可是现在,诺伽并不想摘下“时元丈夫”这个标签了。
影子:“我们该走了。”
诺伽转身,身后的工作人员突然道:“您的眼睛——”
男人侧目,神色冷淡。
工作人员微微害羞:“非常美丽的颜色,让人想起了珍贵的绿玛瑙,是和王族很相近的色彩。”
相近?
影子嗤笑一声,它的主人是现存血脉最精纯的海格威斯后代,所有王室中人的眼睛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像是永远低他一等的次等翡翠。
诺伽面色如常的上了飞船。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领口的衣服,此时倚着把手垂头,轮廓分明的下颚就略显神秘的埋进去了一点。
这截船舱没人,影子悄悄探出来了半身,原本以为主人在沉思接下来的计划,没想到他只是看着手心在发呆。
对。
伟大的海格威斯,在对着手心发呆。
影子探头探脑,这才发现诺伽手心躺着一张被镶嵌在黄金表后的照片。
黑色的头发,眯眼热情笑着的小青年,露出了一对可爱又尖锐的小虎牙。
它记得这张,是之前和时元一起出去逛街那次,时元在搞怪的拍照小卡站里面的杰作。
他想去玩,结果拍完了又嫌弃不好看,于是随手丢给了主人让他扔掉。
所以,这张照片是没有扔吗?
不仅没扔,还被诺伽藏在了父亲西塞那王曾经送给他的黄金表中。
影子悄悄闪了闪眼睛,有点怀念那时候热闹又和平的生活。
诺伽忽然开口:“他不太会照顾自己,所以我要给他留够金钱。”
影子眼睛难过垂下。
诺伽:“战场指挥官的抚恤金会有很多,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那就是用一次死亡带给时元在他离开时足够生活的财富。
影子:“是的。”
可是为什么,还是感觉哪里没有做好。
那是一种菌丝一般疯长的恐慌感,起初不觉,但越离开,就越发现它们细细柔柔的缠满了全身,这种感觉居然让诺伽开始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将最近十分依赖他的时元带在身边。
他轻轻皱眉。
不,不能带在身边。
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有微乎其微。
他也不会让时元来暗潮波诡的帝国冒险。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应该带给时元最好的东西,而不是隐藏身份的流亡一般的体验。
最起码等他整顿好所有不听话的人……
影子安慰主人道:“没关系,以他的性格,知道您的消息后最多难过半个月,等我们回去后再好好和他解释,他一定会理解您的。”
诺伽沉默。
影子小心翼翼岔开话题:“王权戒指……”
诺伽抬头,眸光变得冰冷起来。
“王权戒指从来都只是个权力代表,没有它,我也一样能够让盔甲军团听我的话。”
但是海格威斯的盔甲军团从不参与王室内斗,它们只会在对付外敌的时候出现,这也是当初西姆能够偷袭王宫成功的重要原因。
就算他已经将西塞那刺死在了王座之上,盔甲军团依旧沉睡一般毫无动静。
诺伽号召盔甲军有别的作用,复仇是他的必经之路,却并不是他的终点。
他没有终点,就像帝国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既然历代的海格威斯精神力都想要最强的主人,那他会让它们知道,王室也从来不养闲置的废物。
飞船速度很快,影子投射在光影斑驳的墙壁上,它低声提醒诺伽:“下一站就是翡翠王都。”
万恶的盗贼终将失去他占有的一切,真正的主人会站在至高处审判。存续千年的帝国会在关键时刻爆出极致的国运,新的海格威斯后代会带领所有追随者踏上征服的路途。
没有终点,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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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
指挥官公寓。
时元从光能直梯出来,脚步直拐家门。
阿芙罗紧随其后,本来就想送到这里,他却越过时元看到了被放在家门邮箱里的白色信笺。
这是军部的信。
如果是报平安的家书会是红色的印泥,如果是其他通知,则会是灰色。
而这种略显古老正式的用信笺来通知的灰色,往往不会是什么好事。
时元已经走到了箱体前,他疑惑的嗯了一声,正要抬手抽取,信封就被人从后按住了。
阿芙罗:“可能是垃圾广告。”
时元:“你还有完没完了。”
他并没有发现,阿芙罗此时脸上罕见的没有笑意,而是一种寻常的平静,仿佛这才是他的真实表情。
圆桌贵族道:“我先帮你看一下。”
时元只想打发他走:“随便,就站这儿看,看完赶紧走。”
阿芙罗没出声,撕开了灰色的泥章,他黑色的瞳孔左右扫了两眼,然后将信笺合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阻拦,明明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阿芙罗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是他才刚吃完四个冰激凌,应该是心情很好的时候。
任何人都不应该破坏一个美好青年的笑容。
正沉思间,手中的东西就被时元一把抽走了。
阿芙罗指尖捻了捻,眼眸里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时元没发觉阿芙罗的异常,直到他随手打开信封,一行刺眼的黑色字体映入眼帘。
——《192号战亡讣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