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落下的速度让周围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了一道道流光似的箭矢。
瞭望之眼周围有几条难得的空中轨道,时元在经过第一条高空轨道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大煤球。
他眼睛里含着狡猾的笑意,看见煤球比他速度更快的冲下来。
上一秒还在温情脉脉的亲它,下一秒就从它面前消失,诺伽原本就是为了救他才会变成这个模样,在哈珀提出解决办法的时候,时元脑海中就已经在计划着怎么搞事情了。
煤球触手柔软身形有限,所以诺伽,你这次要打算怎么救我呢?
高空的风使时元的宽大外套向上伸展,就像一对黑色的翅膀,精神力体很快距离他只有三五米的距离,时元隐约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一点颤栗感。
煤球绿色的眼睛下,身体内部似乎有什么在不断燃烧着,时元心中倒数着秒数,正打算给自己身体包一个救生水球的时候,就听见了周围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红色危险警报响彻整个瞭望之眼,凡是阴影所在的地方,似乎都有什么人形快速隆起,王都居民与高空的悬浮车微微惊恐,但又很快平息,甚至人群中还传来了激动的声音。
他们比联盟人更清楚,这股力量来源于谁。
在翡翠王都,只有王族才有黑色的精神力。
时元眼睛睁大,在身后水球包裹上来的一瞬间,同时也裹住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那个人影紧紧的抱着他,在分秒之间变换了坠落位置,时元感觉这股力道实在是太紧了,紧到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点困难。
严丝合缝的水球让两人并未暴露在人群面前,在粉身碎骨的前三秒,他们开始随着柔软水球一起腾空上升。
劫后余生。
视野范围中,银发男人满头都是冰冷汗意,时元抹了一把诺伽的头发,然后笑道:“湿漉漉的。”
诺伽嘴唇动了动。
时元低声:“又是好久不见,想说什么?”
“……害怕。”诺伽胸口深深起伏。
时元这才察觉,诺伽的双臂都在隐约发抖。
刺激疗法一次成功卓有成效,但似乎,又有点过于有效了。
“像是在做,噩梦。”
时元摇头:“不,是你的美梦。”
诺伽眼神微微空荡,因为刚回到完整形态,似乎还带了一点煤球发懵的气质,但时元知道,他很快就又会重新变回那个心机深沉运筹帷幄的帝国王储。
在那之前,他很想再欺负诺伽一下。
时元凑近:“我再亲你一下,你会不会感动到哭?”
诺伽手臂力度更加发紧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时元终于完成了自己想在上边的梦想——虽然只能是嘴巴在上面。
他捧住这张处处都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流连忘返的吻了上去。
诺伽最初一动不动似是无比僵硬,但很快,他就找回了神智。
从时元追着他的舌尖深吻,到被按住脖颈找回主场,变故只发生在分秒之间。
王都阴影处的影子们尽数退去,似乎怕惊扰了这个美好的夜晚。
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接吻,时元的眼眶因为窒息而翻红湿润,但他不但没有挣扎,反而更不认输的亲了回去。
他不爱惜自己,诺伽就只能认输。
骨节修长的手指按住时元的后颈微微揉捏,水球泡泡开始在瞭望之眼的高空胡乱飘浮。
诺伽避开嘴唇,暧昧的水光让两人的眼眸都无比深邃。
时元拇指抹了一把唇角的水渍:“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在做噩梦吗?”
诺伽摇头。
时元还想说什么,脑后却被扣住,然后脸颊就埋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他不明所以的挣动了一下,却听到诺伽开口道:“别动,就一会。”
诺伽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在哪,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什么,他作为完整形态最后的意识,应该还停留在时元不想要他的那一刻。
所以他想确认一下,眼前的时元是不是真实,还是说他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一切都是他的自我臆想。
时元瓮声瓮气:“我给你亲懵了吗?”
“……没有。”
时元:“那你怎么了?”
诺伽胸口震动:“……我不知道,只是不想再和你分开。”
时元噗嗤笑了一声,感受到脑后的头发被温柔抚摸了一下。
诺伽连摸他都充斥着一种小心翼翼,似乎这个场景中的一切他都不忍心打破。
或许从来没有人能让从小心智坚强的王储殿下这么患得患失吧。
时元提醒他:“我要撤开水球了哦。”
诺伽嗯了一声,这才问:“我们现在在哪?”
时元在诺伽耳边打了个响指,屏障褪去,脚下王都的繁华与头顶神秘的绿光映入眼帘,诺伽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回时元的脸上。
他爱的人站在他的国家,然后和他道:“欢迎回来,这里是瞭望之眼,翡翠王都,你现在还有最后一项重大任务需要执行。”
诺加哑声:“什么任务。”
时元脚尖落在瞭望之眼的顶层边缘,他挑起下巴缓缓道:“用你剩下的生命,来尽情的爱我,任务期限,永久。”
……
大半夜,在温特瑞尔的家门口。
时元与一群王室医生撞了个正面。
温特瑞尔家的人大多都平静有礼貌,但此时,其中一部分年轻人的眼神泛着压不住的兴奋与狂热。
时元给他们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哈珀呢?”
“……我在这。”
哈珀从人群后走出来,霍尔就站在他身边,两个人似乎有点风尘仆仆,尤其是哈珀,一夜之间仿佛又多了许多愁事。
霍尔语气有点磕绊:“只有你吗?那个,你的丈夫呢?这都午夜了……”
他的丈夫?他丈夫不就是这群人追随的伟大王储吗?时元微微警告:“我都成年了,孩子都有了,你们不至于这么管着我吧。”
哈珀是个人精,时元只是一两句话,一些事情在双方那里都心照不宣了起来。
他知道,时元早已经清楚这里面的所有事情,只是等着他们验证,哈珀不明白他怎么猜到的,或许是在看见贝莉的那一刻,一时间,他竟然有点言语滞涩,想说什么,但似乎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霍尔还在僵着,时元朝身后看了一眼:“好吧,他就在后面跟着我。”
诺伽从阴影里走出来。
知道温特瑞尔和海格威斯在一起,和亲眼看见,是完全不同的炸裂效果。
就好像一群人捧着一本完美结论的医书读了几百年,结果一场意外实验直接颠覆了已有的知识体系,现实告诉他们,他们以前学习的东西都是错的,而正确的实验结果尽管只有一条,那也足以推翻之前的所有!
这对一群只为医学癫狂的实验家来说,无异于一场理论盛宴。
诺伽:“哈珀。”
哈珀深吸一口气:“您终于变回来了。”
诺伽问:“你帮他看病了吗?”
时元在一旁噗嗤一笑:“你怎么回事,公爵大人为了让你尽快变回来没日没夜的看资料,结果你居然先问他有没有帮我看病。”
但这一次,哈珀却出乎了时元意料,他一脸正然的回答诺伽:“霍尔帮他初步检查过,我也看过一次,他身体出现问题的最大原因我们也搞清楚了,就是因为他……他有了您的孩子。”
时元:“哈?”
他歪歪脑袋:“喂喂,你们别刺激诺伽啊,再给他刺激成煤球难道要我跳第二次吗?”
诺伽拉过时元胳膊,把他藏在身后面:“进去说。”
时元急了:“等等你们有没有听我讲话啊?诺伽!诺伽你给我站住!”
人模人样的丈夫就是不好掌控,哪像当球的时候,让他往西滚他都不敢往东走。
温特瑞尔家族的重要人物乌拉拉在门口站了一堆,现在又乌拉拉的跟着诺伽走了一堆。
时元低声道:“你刚变回来至于这么卷吗?不然先睡一晚上,明早起来再喊他们开会。”
诺伽:“一会你先去休息,我问完事情就找你。”
时元无奈叹一口气:“卷呗,谁能卷的过您啊。”
两人之间这种放松的相处状态已经许久都没有过,时元的手掌被诺伽轻轻的捏了捏,霍尔走在身后眼尖看到,正准备说话就被哈珀眼神制止了。
他只能憋着,视线却微微有点不满,好像在担心时元受王储欺负。
一到哈珀的住所,时元就看见饭团正满院子的溜达,幼崽一眼就看见了诺伽,他睁大眼睛:“大大大——”
时元走过去一把捂住崽子嘴巴,然后夹在胳膊窝快速遁走。
一边走还一边道:“人多,给你爹留点面子。”
饭团眼睛骨碌碌一转:“大大大、大爹!”
时元脚下一绊,身体又被一个影子扶正,影子人帮他按开机械门的按钮,时元啊了声:“影子一号?”
影子挺胸抬头:“是我!我回来了!非常荣幸您能记住我的存在!”
时元朝它肩膀杵了一下:“干得不错兄弟,明年让诺伽给你升影子军团长。”
影子绿幽幽的眼睛光芒大亮。
诺伽看着时元笑嘻嘻的消失,才和哈珀一众进入了建筑内部。
事实上直到现在,温特瑞尔家的一群人都还是震惊状态,尤其是哈珀,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刚刚坐下的诺伽道:“有一件很重大的事,不知道您清不清楚?”
诺伽抬眼,矜贵的王储气质逐渐显露:“什么?”
哈珀艰难道:“时元的母亲,您了解多少?”
诺伽眯眼:“信息很少,他很少提起这个女人,怎么了?”
霍尔手掌攥紧:“时元的……母亲,就是我父亲的妹妹,贝莉·温特瑞尔,她在联盟的名字叫贝温特。”
诺伽皱眉,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时态非常严重,哈珀顾不得太多,他对着刚刚恢复完整形态的诺伽道:“时元的母亲来自温特瑞尔家族,他身上也流着温特瑞尔的血液,您与他在联盟结婚,违反了王室秘典第十一条条例。”
刚回来就听见关键词的影子哥直接化身抽象派表情包。
隐隐约约,它想起来它曾经还和主人庆幸过已经在联盟结了婚——所以主人在联盟的结婚对象,实际上还是帝国人,甚至来自于帝国的第二大超级家族??
影子原地宕机。
过了好一会,诺伽才重新开口,他只问道:“他的身体,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
霍尔:“……他没有家族看护,早些年应该长期处于能量饥饿状态,最多只能算是营养不良,然后与您结婚,海格威斯和温特瑞尔的血统结合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如果您对几年前还有印象,应该会知道他有过身体严重不适的景象。”
哈珀警告:“霍尔。”
霍尔埋头不语。
哈珀接着严谨措辞道:“根据我们分析的数据来看,小王子属于早产,但却意外的身体强壮,他为了孕育这个孩子,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
诺伽闭了闭眼睛。
一旁开始有年长者补充,他们都是已经退休的王室医生,曾经也为西塞那王服务过,全员经验都十分丰富。
“我们根据线索,在王都还紧急找到了曾经给他做手术的联盟医生,那个医生证实他手术结尾发生了严重的精神力泄露事件,尽管孕育过程有惊无险,但他依旧因此直接昏睡了一整年。”
诺伽忽然:“他还昏睡过一整年?”
霍尔点头:“没错,昏睡醒来后,原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全面爆发了术后后遗症,我们叫它精神力贫乏症候群,显著表现就是随时随地会陷入昏睡之中。”
哈珀看着诺伽:“或许,这对于孕育海格威斯后代的他来说,已经是一个足够好的身体结果了。”
如果时元再弱一点,说不定会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从术后第一年直到现在都生命垂危无法清醒。
这就是温特瑞尔与帝国王室结合的直接危害。
幼崽安全出生,那负重的一定是曾经孕育他的母体。
诺伽的脸色沉在阴影之中,哈珀朝他道:“但您不用过度担心,他很强大,只要他在之后能获得足够多的精纯力量,这种亏空和后遗症就会消失。”
霍尔缓缓总结:“我们只能慢慢养了。”
也许这些庞大的信息需要诺伽好好消化,很长时间内,他都没有开口说话,正当哈珀要提醒他的时候,诺伽才突然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哈珀摇头。
诺伽起身欲走,哈珀想起什么忽然又道:“对了,西姆王死了。”
诺伽停住脚步,回头,锋利眉眼俊美深刻。
哈珀:“在您回到王都之前,等您继位后,新的小王储需要一个让帝国知晓的正式名字,您可以和……和他一起商议一下。”
面对尽忠职守的保皇派们,诺伽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气势凛然的复仇王子。
时元正盘着饭团的小煤球迷迷瞪瞪,就听见了诺伽去而复返的声音。
他假装闭眼睡觉,猜诺伽会不会偷偷亲他。
饭团憋红着小脸正准备不情不愿的叫一声大爹,就被新晋大爹封了嘴巴。
饭团:“?”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死鬼亲爹停在宝贝爸爸身边,满脸都是隐忍到极致的神色。
他似乎不知道怎样才能对时元更好,想要触摸他,又想要亲吻他,原地站了半晌,他才只是轻轻蹲下,拿走了时元怀里的小煤球团子。
时元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半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你知道我装睡怎么不叫醒我?”
诺伽喉咙滑动:“知道你装,也不忍心。”
时元眨眨眼睛,感觉心脏被久违的狙击了一下。
诺伽嗓音沉沉:“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哪些?”时元语气懒懒:“你说的是我术后睡了一整年,还是说我的母亲是温特瑞尔家的人然后咱俩一起生了个小核弹?”
诺伽默默听他讲话,然后低沉道:“你不要我是应该的,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诺伽也并没有上帝视角,就算是有,感情这种事,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呢?
时元朝他勾手:“过来。”
他就凑近,坐在床边,与外界的冷血王储简直判若两人。
时元:“你和贝温特一样,你们的爱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我想要的其实也就这些,我没有被任何人抛弃,只要爱不变质,我就永远不变。”
诺伽牵着时元的掌心,十指紧合。
时元似有所感,抬起另一只手捂住饭团眼睛,幼崽因为力道在床上栽了一个滚儿。
青年嘴角弯起,还未说话,头上清冷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们唇瓣研磨,时元满意的感受着诺伽的气息失控滚烫,须臾,他们才缓慢分开。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更爱你。”
时元抚摸着诺伽情潮涌动的眉眼,又找回了和他在一起的乐趣。
“那就记住此刻的温度,让余生都在热恋之中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