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相亲,邬咎又用等祝宵下班的时间制定了一份完美计划。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邬咎这次没有选择热闹且评分高的餐厅。他贴心地给祝宵点好了外卖,吃完再一起去看电影。

电影院黑漆漆的,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就算祝宵身边坐了一只鬼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个老套的流程是邬咎昨天晚上上网搜的。小机灵鬼告诉他,看电影是相亲过程中比较常见的项目,可以很好地增进感情,避免没有话题的尴尬——虽然邬咎觉得他和祝宵应该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片子是邬咎选的,选了最近的一部恐怖片。

不是为了什么旖旎的目的,他就是想到上次祝宵在跟他托梦前都要看恐怖片,猜测祝宵最近可能对这种片子比较感兴趣。

祝宵对他的选片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在经过训练之后他已经脱敏了,不会很害怕。

他只是有些疑惑:“你都是鬼了,看这种片不会感觉奇怪吗?”

“是有点。”邬咎说,“当人的时候没觉得,当鬼的时候会有种被侵犯名誉权的感觉。”

自邬咎上任以来,地府是愈发讲文明了。衣衫不整和血肉模糊都是会影响市容的,各位鬼魂出门都很自觉遵守规定,就算生前死得比较惨死后长得磕碜,也会把脸上的血洗干净再出门。

总之,像影片里的这种鬼,在地府几乎已经绝迹了。

祝宵深以为然,要不是被恐怖片骗了,他当时也不会以为邬咎会变成抽象的模样,还专门进行了脱敏训练。

来到电影院,祝宵去取了票和随票附赠的爆米花。他们来得早,还得坐着等一会儿。

祝宵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旁边刚好是他们要看的这部电影的海报。

海报上那只小鬼正在抠自己眼珠子,看着鲜血淋漓的。

祝宵盯着海报这只鬼的时间有点长,身旁这只鬼感觉自己被忽略,于是强势地挤占了他三分之二的视线,问:“你在想什么呢?”

祝宵也没想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海报上的鬼和实际上的鬼差别有点大——还是说邬咎还有他不知道的另一幅鬼样呢?

他指了指海报上那只鬼,问邬咎:“你也可以这样吗?”

“我一般不这样。”可以是可以,但邬咎在阳间呆了这么久,正常人的卫生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不会再像普通小鬼一样把眼珠抠下来当弹珠玩了。

“难道你想看?”邬咎忍不住开了个屏,“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表演一下。”

应该没有人会想要看挖眼珠子这种表演,祝宵迅速拒绝了:“不用。”

“真的不用吗?”邬咎说,“我还可以把舌头拉很长。”

祝宵的表情已经开始嫌弃:“不。”

“祝宵你真好骗,”邬咎欠揍地说,“你以为我真要表演吗我才不会。”

鉴于这是公共场合,祝宵忍住了,没有出手揍他。

坐了一会儿,他们这场电影开始检票了。

祝宵买了两张票,但只检了一张票。邬咎是隐身飘进去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买的是最后一排的票,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人了。

很快,影院灯光一暗,电影开场了。

那只爱抠眼珠子的小鬼率先登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跟邬咎聊到这个的缘故,本是惊悚血腥的画面,祝宵看得十分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邬咎看了会儿,那种被侵犯名誉权的感觉又上来了,要不是阴阳法律不相通,他可能会联系法务部给导演发地府律师函。

看着看着,邬咎的注意力就从电影转移到了祝宵身上。

祝宵坐得随意,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就搭在膝盖上。

邬咎的视线落在祝宵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好像离他很近。邬咎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往右边靠了一点,膝盖只差几厘米就碰到祝宵的。

邬咎又用余光瞥了瞥祝宵的手。

他现在很想把小机灵鬼找过来问一问,第二次相亲的时候可不可以牵手了如果不可以的话,能不能轻轻碰一下?

这样想着,他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指腹相互摩挲着。好在电影院够黑,祝宵看不见他的小动作。

不知怎的,祝宵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祝宵的手就搭在了他们中间的座位扶手上。

为什么要这样放手啊突然这样放上来是什么意思?

邬咎琢磨着,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电影上了。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祝宵手腕一转,手改为了掌心朝上的姿势。

借着电影屏幕的光线,邬咎将祝宵的手看得更清楚了。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五指随意地张开着,像一个无声的邀请。错落的光影里,荧幕跃动的光在他指间弹琴。

他突然把手翻过来又是什么意思是可以摸一下的意思吗?

邬咎偏头看了看祝宵,祝宵正直视着荧幕,看起来是在认真看电影。

他偷偷把自己的手也挪上了座位扶手,但没有碰到祝宵。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祝宵,对方没有反应,好像是默许。

邬咎忍不住微微抬起右手,朝着祝宵的方向一点点挪动。

可在他快要碰到祝宵的手的时候,他的左手又抬起来,正义凛然地将他的右手摁回了原位。

不,不行。

他的手太冷了。

活人手上那么多条经络,他身上的鬼气过给祝宵怎么办?

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祝宵斜乜了他一眼,手指动了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邬咎想了想,还是忍痛将他手里的爆米花桶放在了祝宵手上。

这样挡住祝宵的手,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祝宵:“”

“祝宵你最好还是不要碰我,我是鬼,体温很低。”他现在是鬼,体温自然和正常活人不一样。尤其是手,就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正常人碰一下肯定会觉得冷。

所以这两天和祝宵接触,他都是尽量不碰到祝宵的。就算挨得很近很近,邬咎也会小心地保持一厘米的距离。

而且祝宵感冒刚好,万一不小心又被冻到了,岂不是他的责任?

祝宵垂眼看了看手上多出来的爆米花,沉默了。几秒后,他一脸冷漠地握紧爆米花桶,手臂也从座位扶手上挪开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回了两个扶手宽的距离。

……

从影院出来之后,祝宵都没说过一句话,一副冷淡的样子。

邬咎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主动找了好几次话题,都是碰壁。

就连他作势要挖眼珠子博美人一笑,祝宵都没有太大反应。

“祝宵难道你生气了为什么?”邬咎反省了一遍他刚刚做过的所有事,每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接着他想到刚刚电影院里那桶放在祝宵手上的爆米花,福至心灵:“不会是因为刚刚我不让你碰吧?”

祝宵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专心致志地走路,不搭理他。

“我是为你好,你别看我的头会冒烟,但是我的手很冷啊。”邬咎喋喋不休地说着,“你本来病就刚好!要是被我冷死了怎么办?”

祝宵还是没搭理他。

邬咎一急,直接说:“你别生气了!我给你碰就是了。”

祝宵终于施舍他一个眼神。

“不过我真的很冷,你随便碰一下就好了别碰太久。”邬咎心中暗喜,却轻咳了两声,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给你碰吧。”

祝宵停下脚步。

“那你过来。”

“呃嗯……”邬咎只纠结了短短一秒,迅速放弃了他的矜持,“好。”

太好了!既然祝宵这么想碰他,那么他可以勉强跟祝宵牵手三秒钟……不,三秒太短,还是十秒吧。再多就不可以了,因为他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邬咎的喜意几乎要从眉眼间溢出来,他伸出手,向祝宵发出了牵手邀请。

也亏得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原则:“就十秒,多了不行。”

祝宵“嗯”了声,缓慢地抬起手。

随着他的动作,邬咎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然而,祝宵没有将手放到他的手上。

——下一秒,祝宵面无表情地捏住邬咎的耳朵,轻轻往上提了提。

他用指尖感受了一下邬咎耳朵的温度,淡淡地道:“我看也没有很冷。”

邬咎脑袋一歪,就这么顺着祝宵提耳朵的方向抬起来。他龇牙咧嘴地“嘶”一声,不满地道:“祝宵,你怎么这样!”

他刚刚心情激动,耳朵正红着,当然比他的鬼手温度高。

祝宵松开他的耳朵,“我就这样。”

照着邬咎的原意,祝宵没碰他的手。邬咎手上抓了个空,开始不甘心了。

“我的手真的冷,不信你摸一下。”邬咎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你别摸太过了,只能摸十秒。”

祝宵干脆地拒绝了:“不要。”

“我又没骗你,你碰一下就知道了。”

“不要。”

邬咎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真的不要吗这是鬼手,很稀有的。”

祝宵漫不经心地问:“十秒?”

邬咎点头,说:“就十秒。”

他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好吧。”

祝宵走近了一点,主动握住邬咎的手指。

是有点冷,像抓住了一块冰。不过没有邬咎说的那么夸张,这还是在忍受范围内的。

邬咎屏住呼吸,感觉到他们指间的缝隙互相被填补。

一,二,三,四……邬咎全部注意力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数到“四”就忘记该怎么数数了。

“好了。”十秒时间过去,祝宵把手抽出来,“你说十秒的。”

“……”

无论如何,邬咎都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是他先说的十秒,总不能耍赖。

“当然了,”邬咎嘴硬道,“我本来也没想超时。”

祝宵“哦”一声,跟他拉开距离,继续走路。

邬咎跟上去,走在他旁边,肩膀与肩膀之间保持着一分米的距离。

没过多久,一分米变成了五厘米。

见祝宵没动静,五厘米又变成了两厘米。

有原则是好事,但邬咎现在快被自己的原则憋死了。

终于,邬咎忍不住了,喊他:“祝宵。”

祝宵问:“怎么了?”

“……你能再碰我十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