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睿走后,邬咎就从阳台跑了回来。

邬咎抓着那张字条跳上沙发,他刚刚憋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开口说人话了:“祝宵,你把这个念一下。”

祝宵瞥了一眼,是他刚刚写的三个字。

他没有念,只说:“你看到就好了。”

“但我还没听到。”

祝宵还是说:“你看到就好了。”

邬咎刚要不爽,突然又反应过来:“祝宵,你在害羞吗?”

“……没有。”

邬咎凑近去看,故意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祝宵,你就是在害羞啊。”

祝宵二话不说把这只烦人的奶牛猫拎到另一边去了。

因为嘴欠被打入冷宫,奶牛猫再一次用尾巴拍打地面表达抗议。

祝宵没有搭理他,他就另辟蹊径,仗着毛茸茸的优势,开始自荐枕席。

“祝宵,我这样就不冷了!”邬咎兴奋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尾巴,“你摸摸看。”

祝宵摸了摸奶牛猫的脑袋,果然是正常的猫咪体温,不像之前的鬼手一样冷冷的了。

这可比短短十秒的牵手厉害多了,邬咎根本不想克制,不等祝宵摸他第二次,他就直接用脑袋狠狠蹭祝宵的手,好像要把脑袋上的毛全蹭秃一样。

他的动作十分猛烈,祝宵不禁想起了赵子睿的问题,他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也问:“你需要去绝育吗?”

邬咎凑过去看,发现祝宵手机上的界面不是什么工作,而是在搜索“公猫” “绝育”之类的问题。

上面说了,公猫不绝育,发。情期会很难受的。

“反正你是鬼,切了应该也不影响什么吧?”他只是这只猫猫的宿主,就像房子一样,还是装修得舒服点比较好。

邬咎已经开始恨赵子睿了,“……很影响,祝宵,你不要有这种念头。”

其实祝宵想的也没有错,但是出于男人的尊严,邬咎还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不要当太监。”

他意志坚决,祝宵也不勉强:“好吧。”

不过,赵子睿已经走了,邬咎还没变回原样。祝宵奇怪道:“你怎么不变回去?”

“我突然觉得这样挺好的。”邬咎轻盈一跃,挂到祝宵的肩膀上,“你别管我了,我要当一会儿猫。你不工作吗?”

当猫很好,可以随便挂在祝宵身上,不会有任何不妥。

祝宵由着他挂在自己身上,坐到了计算机桌前。

祝宵在看张岳秀发来的论文二稿,而邬咎在悄悄看他。

邬咎盯着祝宵的侧脸,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怎么都看不厌。

看着看着,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可以亲一下吗?

理论上,这样是很轻浮的。

可是他现在是猫又不是人,更不是鬼……应该没关系吧?

偷偷亲一下会被发现吗?

邬咎纠结许久,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祝宵的脖颈,蹭着蹭着,感觉祝宵应该放松警惕了,迅速抬起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祝宵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看了一眼祝宵——很好,什么反应也没有。

真是笨死了,被偷袭了都不知道。

邬咎哼了一声,又凑过去狠狠偷袭了一下。

祝宵其实根本不知道邬咎具体是在做什么坏事,毕竟邬咎变成猫之后就是喜欢动来动去,他刚刚也搜过了,没绝育就是这样,他都习惯了。

分批次进行了几次偷袭之后,邬咎又陷入了那种眩晕的状态,跟中毒了一样。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想——他既不想当鬼,也不想再做回人了。

“邬咎。”祝宵突然喊他的名字。

邬咎从晕乎乎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嗯?”

“你为什么在冒烟?”

祝宵皱了皱眉,邬咎变成奶牛猫之后就没冒过烟,他还以为是邬咎有了躯体,就不会冒烟了。

邬咎:“什么?”

他不是一直在冒烟吗他以为祝宵早就习惯了。

等等,不对。

邬咎低头看了看,发现他的爪子也变透明了。

邬咎大惊失色,按理来说他现在都变成奶牛猫了,是不会冒烟的。

只有一种可能,他又在阳间乐不思蜀,呆的时间太长了。

他从奶牛猫变回了鬼,伸手摸了摸脑袋,头顶的烟冒得愈发旺盛了。

祝宵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一下就明白了这不是寻常的现象。

“祝宵,我要先走了。”邬咎怕祝宵等会儿又要掉眼泪,赶紧解释道,“你千万别哭!我就是最近在阳间呆得太久了,现在要回地府凉快一下。”

“……我没有要哭。”祝宵问,“你还会不会回来?”

“当然!”邬咎肯定地说,“我们还有两次相亲呢!”

……怎么还有两次。

亏他记得那么精准,祝宵敷衍地点点头。

“放心吧,我只是回去几天。”

“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又生病了,我可不会再过来给你当田螺姑娘了!”邬咎说,“还有,不准跟老男人见面。”

“……”

事实上,祝宵早就在长辈那边以“不合适”为由回绝了巫家和,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往了。

祝宵凉凉地说:“我见了你也不知道。”

“不行!”邬咎跟他急,“我已经把他挤掉了,你不能同时跟两个人相亲。”

祝宵刚刚只是说说而已,他才没有那么多时间见其他男的。

“知道了。”

“祝宵,我时间不多了!我真的要走了。”

邬咎的身子越来越透明,很快就要到临界点了。

“嗯。”祝宵说,“你走吧。”

邬咎头顶冒的烟已经像烟雾弹一样,这相当于一种预警,他必须马上回地府了。但他刚走两秒,又想到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匆匆折返了回来。

“祝宵我要走了!这次可能要好几天,”邬咎把他刚刚说的话又强调一遍,然后说,“你不说点什么吗?”

祝宵问:“要说什么?”

邬咎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听:“随便说点什么。”

祝宵忍俊不禁:“我等你回来。”

这句很好听,邬咎眼睛一亮:“还有呢?”

祝宵看着他头顶的烟越来越多,问:“你不赶紧走吗?”

他看起来好像快要蒸发了。

邬咎确实快要蒸发了,但他还是没走:“不是这句。”

“祝宵,快点换一句,我要走了。”

“……”

“那,”于是祝宵换了一句,声音比刚刚轻,但分量比刚刚那句还重,“喜欢你。”

这句更好听,邬咎脑子都开始放烟花了。

下一秒,邬咎像旋风一样席卷而来,雷声大雨点小地在祝宵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速度快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亲到。

祝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感觉也没有——姑且相信邬咎刚刚是亲了他一下吧。

“我一定会回来的!”

邬咎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但鬼已经跑没影了。

祝宵好笑地想:嗯,灰姑娘变灰太狼了。

-

回到地府,邬咎就像一朵离了土壤的花,蔫巴巴地说:“为什么又这样?”

白管家委婉地道:“少爷你最近去阳间去太勤了……”

之前好歹是几天去一次,现在连着几天都去,不遭到反噬才奇怪。

邬咎幽怨地问:“那你怎么没事?”

白管家老实地说:“我每天只去阳间三个小时。”

有时候甚至没有三小时,随便摸个鱼时间就过去了。再说他在阳间没什么留恋,到点就回地府,当然不会遭到反噬。

“所以说您最好还是不要——”

“不。”邬咎打断白管家的话。

绝对不是因为他天天都想见祝宵,天天都要去找祝宵。

“一定是遗传,我就说老头基因不行,当年我妈嫁给他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邬咎从不内耗,迅速从别人身上找到了原因,虽然这个“别人”就是他亲爹。

“阿嚏——!”

遥远的另一边,邬兴东打了个喷嚏,正在苦哈哈地跟老婆打电话汇报。

“对,对,你别担心了,那臭小子快谈上了,一切稳中向好。我就说嘛,还得是我。”

“哦你说八百八十八啊,当然要给你的,我怎么会藏私房钱呢!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我留两百行不行?”

“好好,不行就不行,我也没有很想要。哈哈,那我今天总可以上。床睡了吧?”

“什么!”邬兴东捏着电话目眦欲裂,仿佛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还得等那不孝子定下来领人回家吃饭再说!”

邬兴东抱头崩溃:“这不孝子……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

几天不见邬咎,祝宵久违地觉得有点无聊了。

他时不时会点开邬咎之前用他的计算机做的PPT,里面夹带不少私货,几乎可以从那些密密麻麻的赘述里想象出邬咎喋喋不休的声音。

私货虽多,都是邬咎自卖自夸的描述,图片却没有多少。只有在“邬咎的颜值”这一章里,有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从网上找的红底证件照。

祝宵每次看,每次都会想:难怪张岳秀的PPT做不明白,原来跟他前导师是一脉相承。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邬咎还没出现,他定期给邬咎上坟的时候,他们只能用阴阳通对话,无法见面。

不过,这次跟之前又有一点点不一样,因为邬咎说过他还会再出现。

邬咎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什么都发,有时候是琐碎的分享:地府里长得很丑的鸟,到了汛期的黄泉,甚至是路边一颗长得有点像白管家的小石头。

今天邬咎又发来消息:【祝宵,彼岸花开了】

祝宵问:【是什么样子】

彼岸花开了,大片大片的赤红沿着黄泉路蔓延开来,随风摇曳时赤浪滚滚,形成一片鲜艳的红色汪洋。

是很美的风景,可邬咎并不开心。

邬咎:【红色的花,没有叶子,很丑】

彼岸花绝不会在有叶子的时候开花,等开花的时候,叶子又已经消逝了。

花叶永不相见,就如同阴阳两隔。

邬咎:【祝宵,我们已经六天五个小时零三分二十八秒没见面了!】

祝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回复他:【我和你又不是彼岸花叶。】

然后又说:【等你回来就见面吧。】

……

下午的时候,邬咎收到了祝宵去他坟头上供的一枝花。

是一枝海棠花,跟彼岸花一样,也是红色的。

不同的是,它花叶俱全,娇艳欲滴。

为什么是海棠呢?

这有什么寓意?

邬咎不懂花,他只知道红花,白花,黄花……总之就是按照颜色区分,各个品种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还好他有智囊团,他找来了负责管理修剪彼岸花的鬼差——是一只老古董鬼,问他,送阳间的海棠花是什么意思。

“还用问这不就是相思吗?”老古董鬼信誓旦旦地说,“他喜欢你。”

老古董鬼凑过来绕着那朵海棠花看了一圈,顿时露出然的笑:“哎哟,瞧这有花有叶的,说的不就是那句诗?”

“那首词啊,诉衷情,晏殊写的。”老古董鬼从宋朝开始就在这地府当差了,生前刚好跟这首词是同龄人,所以有印象,“什么愿你我就像这海棠花叶——”

老古董鬼说到这就卡壳了,他死了太多年了,背的诗词都记不清了。

他擦了擦眼珠子,又戴上一副眼镜,拿出他的2G按键老人机,“我搜一下。”

“哦哦,找到了,你看。”老古董鬼举起手机给他看,“喏,下面那句。”

老古董鬼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屏幕上的字调到了最大号。

他按了按向下键,滑到最后一行。

那窄小的屏幕上,写着一行硕大的字。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看吧,他绝对喜欢你。”老古董鬼信誓旦旦地说。

邬咎将那朵海棠花抱进怀里,本来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矜持点,奈何嘴角就是忍不住翘起来:“他当然喜欢我了!”

礼貌地送走老古董鬼之后,邬咎小心地将海棠花插入瓶中,用最好的水和最好的土精心伺候。

他盯着这朵海棠花,心情却相当急躁——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阳间,来到祝宵面前。

邬咎点开阴阳通,突发奇想:【祝宵,要是我们在谈恋爱就好了】

他唉声叹气地打着字:【我们怎么还没有谈恋爱啊】

好不容易相亲了三次,结果他就这么被打回地府了,剩下两次相亲又要等好久。

这样一想,邬咎就开始烦躁了,本来再过两天就可以谈恋爱的。

还有他的完美计划——根本什么也没做成。

但他不想显得自己太着急了,万一把祝宵吓跑怎么办他又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所以他又在对话框里补充了一句:【当我没说好了,我也没有很急!】

他放下手机,又翻出他那崭新的完美计划。

他在上面加多了一项:下次再见面,他也要送祝宵一朵海棠花。

写完,他再次点开阴阳通,看见了一条来自祝宵的未读消息。

是祝宵对他刚刚那两句话的回复。

祝宵:【已经交往十天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