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珩站在舞台边缘的正前方。
这个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舞台上歌手的每个表情和细节。
于是发现, 他把头发扎起来真是做得太对了。
这个人不管平时怎么温和，怎么安静，怎么好说话, 一站在舞台上就会完全不一样。
张弛有度的台风, 自然到位的表情，以及每个细小的动作都精准地踩在韵律和节拍上, 让他的表演自然松弛而又游刃有余。
不管是歌手还是演员, 当你对自己拥有绝对自信时，就能完全地展示出自己。
谢司珩也是一个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人。
读书时, 他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还时常就表演细节跟老师“友好交流”。
交流到最后，老师只想把他踢出教室。
除了课程, 他会还琢磨成名演员的表演方式。然后在所有人惊讶于他全然不同的诠释时, 云淡风轻地来一句, “你们都没看xx么？”
谢司珩就是那种, 所有同学都对他牙痒痒，却又恨不起来的所谓bking。
季晏的第一首歌就是那天在车里听到的。
谢司珩听得出, 他在唱自己的心声。
磅礴深沉的旋律, 加入了大量繁复而神秘的电子声效。
营造出晦涩幽邃的气氛，而季晏极具实感的沙哑嗓音就是冲破迷障的一缕光线。
他并不崇高, 更不伟大，只是守住自己的本心。
每条道路都注定没有坦途, 唯有坚定信念，才能走下去。
第二首是一首很别致的古风曲。古筝和笛音的悠扬前奏之后, 合着人声的打击伴奏, 流畅地延伸开来。
旋律婉转清雅也轻快坦荡，毫无扭捏伤怀之意。
听来只觉得心口柔情似水, 蜜意荡漾。
谢司珩想了。
想让他给自己一个人唱这首歌。
酥婉嗓音拂面而来，眉梢眼角尽是春情。
想到那个画面，再想到后天要去领取的离婚证。
谢司珩觉得要发疯。
舞台上，季晏踩着歌曲间奏的鼓点，试着做谢司珩教的那个转扇动作。
却只转了半圈，扇子转速就慢了下来。
季晏随手握住，不受影响的继续演唱。
在其他现场工作人员看来，他只是随手旋转扇子，但谢司珩知道他没成功。
如果晏宝表现得不好，你就该反思是不是自己没教好。
第三首是一首电音舞曲。
水滴鼓点和合成贝斯创造出的密集节奏，营造出放肆荒浪，又略带迷幻的乐声。
谢司珩觉得，季晏的嗓音条件在乐坛是没人能替代的。
因为它太多变，那微微的沙哑让它可以柔和细腻，亦可以锐利而具穿透力。
这首歌时，季晏再次手持麦克风踩着歌曲节奏，跳了一段简单的单人舞蹈。
虽然没有什么难度，但胜在动作轻捷，节奏感极强，舞台效果还不错。
谢司珩很奇怪，这几天他天天待在自己身边，根本没看到他练跳舞。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下午的时候，众网友只顾着看初次路面的老男人。
此刻，入场时的视频、动图开始在网上传播后，一些粉丝路人纷纷表示。
【我瞅着高个子帅哥怎么有点像谢司珩？】
【确实像，谢司珩的眼睛不就这样，跟漫画人物似的。】
【可是，谢司珩不是和季晏在一起么？怎么会变成老男人的助理？】
【不可能！这肯定不是我哥，我哥那么大个明星，那么大个顶流，去给别人当助理？Are u kidding me？】
【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个老男人也很像季晏？连声音都挺像的。】
【我越看动图越觉得像他们两，突然有个恐怖的想法，老男人不会就是季晏吧？（惊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季晏一个抄袭歌手，怎么可能写出我叔这样的歌！】
【就是！三天十五首歌，就算季晏找抢手都完不成吧！】
【提枪手这个词就是纯搞笑？哪个枪手能写出这么牛逼的歌，他不站出来自己当顶流？】
【还有一个疑问，季晏才二十三，为什么要冒充三十八？】
【实话说，我只听过四十老头硬演二十小伙，没听过二十小伙硬装四十老男人啊？（摸下巴）】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歌坛年龄越大越有德高望重的感觉？所以季晏演一演大叔。】
【？？朋友，这是娱乐圈，你当是中医馆？】
【我知道了！季晏不是最喜欢整容么，肯定他实际年龄三十八，整容成二十三！毕竟他以前是素人，资料从来没有曝光过，谁说得准。】
【（震惊）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这整容技术有点太牛逼了。】
【ok，我来当课代表。目前存在以下几个疑问。高个帅哥到底是不是声名败坏的影帝？影帝到底有没有给老男人当助理？抄袭歌手到底是不是老男人？抄袭歌手真实年龄到底几岁？】
在热烈的讨论中，以至于#季晏谢司珩#都登上了热搜末尾。
看到热搜的陈焕，点进去看到动图的时候也愣了好久。
两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是不是季晏不确定，但高个男人还真有点像自家那个祖宗呢。
自从跟红玲姐和谢司珩的交涉都极不顺利后，陈焕就彻底放弃了《夜阑》的角色，投入到帮谢司珩接新工作的忙碌中。
陈焕考虑的是，谢司珩为季晏这么拼，肯定和季晏有眉目了。
而且，网上都把他们两列为一对奸夫，这婚绝壁是不离了。
现在，他直接住进季晏家，一朝尝到滋味，定然忙着天天帐暖，夜夜春宵。
陈焕贴心地微信都不发一条，尽量不打扰他，准备等新剧本稍有眉目再联系。
没想到他莫名其妙就上了热搜。
直接电话打过去，一接通，陈焕就审问：“你在哪里？”
谢司珩知道，如果告诉陈焕自己在陪季晏准备开场，肯定又是一顿啰嗦。
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在玩啊。”
“哪里玩？怎么有音乐声？”
“livehouse，还能是哪。”
想到自己刚和女朋友谈恋爱时的如胶似漆，陈焕不理解并大为震撼，“不是，天都黑了，你不在家和季晏上/床，你在livehouse玩？”
陈焕这人总体都还不错，就是这张嘴，时不时就让人背脊冒汗。
谢司珩：……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没有……”
话还没全出口，已经感觉不对劲。
果然，陈焕震惊到声音颤抖，“不是，司珩，什么意思？你不是都跟他住一起了么？”
为对方放弃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和全世界为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同居，作为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珍惜时光？
这合理么？
关系到谢司珩的终身大事，陈焕必须打破沙锅问到底，“住一起你不睡？”
在谢司珩濒死般的沉默中，陈焕迅速想到一种可能，心里一紧，语气都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不是，司珩，我身为比你爹妈相处时间还长的长辈，也知道你身心发展的情况，有些事情，我该提醒就得提醒。”
谢司珩烦躁不已，“你要提醒什么？”
“你才二十七，要多多注意身体，如果发现不是很行的话赶紧去检查，早发现早治疗……”
谢司珩：……
果断按下挂断键掐熄陈焕的声音后，谢司珩发现，这电话就不该接。
陈焕真是片儿看多了，那全黄的脑子必须去洗洗了。
稍稍平复心情，又蓦然想到，其实自己也没有过。
那到底行是不行？
三首歌结束，季晏冒着热汗走下舞台。
之前，工作人员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却不知不觉被演出吸引。
此刻，结束演出，视线回到季晏身上，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神秘。
他真是在茉莉云疯狂霸榜的民间歌手老男人？他又是怎么想出这个奇葩ID的？
现场工作人员的视线跟随，看到季晏走向谢司珩，自然地接过对方拧好的水，任凭对方拿出纸巾，帮自己擦拭额角的汗珠。
这画面让现场所有工作人员瞠目结舌。
曾让高冷厌世脸的影帝无比厌弃，如今影帝甘当他助理？
现场正处在一种奇异的安静中，导演一嗓子吼起来，“音响、灯光、特效！干活啊你们！”
正和谢司珩聊几句刚刚的彩排，准备休息一会再离开。
季晏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急匆匆地大步向这边走来。
是梦游舞团的团长。
上次公演，多亏他陪自己连夜练习。
季晏记得他叫吴章，正露出笑意，准备和他问好。
没想到吴章根本不看自己，径直走到谢司珩面前，激动地伸出双手，“谢老师！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季晏：这……
谢司珩没这个人的印象，淡淡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你好，你是……”
“我们上次在藏区见过，还记得么？”
看得出吴章真的十分激动，一双手悬在空中，紧张地等着谢司珩。
对方就是不回握，仍然在打量。
季晏帮忙介绍，“他是梦游舞团的团长，吴章。”
谢司珩这才有点印象，伸手回握，“你好。”
“谢老师，我是您的影迷，上次匆匆一面，也没能和您合影，真的特别遗憾！”
看得出，他真是谢司珩的影迷，握着谢司珩的手不放，“我很喜欢您演的几部电影，萧玄之！特别帅，特别酷！”
谢司珩这人平时跟自己什么乱七八糟都敢说。
但此刻面对热情的影迷，季晏看他虽然一脸淡然，但眉梢眼角多少藏着那么点窘迫。
“我本来很期待《夜阑》的，没想到。”提到《夜阑》，吴章一脸遗憾。
谢司珩若无其事地开口：“凌彧那个角色不适合我，我还有别的本子。”
吴章马上激动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您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会一直期待您的作品的。”
“嗯。”谢司珩了然地点头，“谢谢。”
吴章整整表达了十分钟对偶像的支持后，终于注意到旁边的季晏。
“季老师，您怎么也在这里？”
季晏原本以为他要说出自己是老男人的事，期待的视线都转到了谢司珩脸上，等着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吴章想了想，“哦，对！我听说您是Sini姐演唱会的开场嘉宾是吧？”
得，也是个2G冲浪的。
反倒是季晏湛亮的目光倒搞得谢司珩莫名其妙，“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季晏默默收回视线，看向吴章，“对，我是明天Sini姐的开场。”
原来吴章的梦游舞团是Sini演唱会的舞美。
季晏正觉得自己最后一首《dangerous》的舞蹈太过单薄。
这首歌的舞蹈是上辈子就编好的，是一只双人舞蹈。
原本季晏想的是自己一个人完成就行。
但现在有梦游的吴章，两个人效果会好很多。
主动询问吴章，“吴老师，你们今天晚有工作安排么？”
吴章摇头，“没有。”
看着这位老师唇畔一点点露出兴奋的笑意，吴章瞬间想起上次陪他通宵练舞，练到自己神智昏迷，多少有点慌。
果然听到季晏期待地问：“那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
吴章：我其实比较想睡觉。
季晏其实之前并没有考虑伴舞，但这次是很重要的演出，只要能提升舞台效果，他不介意再辛苦一晚上。
梦游舞团经常给艺人演唱会伴舞，可以说，来奥体中心的次数比所有艺人都多得多。
和这边的管理很熟，随便就能安排一个排练室。
明天中午十二点还要再彩一遍，刚好省去往返的时间。
季晏既然决定今晚和吴章留在奥体中心加练，旁边这位朋友就没必要继续留下来了。
吃不好睡不好的，又累。
刚看向谢司珩，他就已经猜到季晏要说什么，直接不容辩驳地淡声开口：“我留下来。”
倒计时就要走到终点，能不陪他么？
季晏也知道，明天的演出结束会很晚，第二天就要去拿离婚证。
他总要回家准备一下，肯定不会继续住在自己家了。
也许，今晚就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看着谢司珩，点头，“好吧。”
吴章是专业的舞者，记熟舞蹈动作不是问题，要做的只是练习两个的配合。
谢司珩在旁边沙发上坐着，找了本电子书看。
两个人伴着音乐，练舞练得十分投入，一直在细致地对着镜子扣动作。
练习时间太长，一个箭步动作时，季晏腿软了软，跪倒在地上。
谢司珩有点心疼，但没有过去。
因为季晏会自己站起来，自己现在不能过去影响他。
季晏站起来，继续练习。
直到凌晨三点，终于已经配合得很不错。
计划明天彩排时再来几遍，现在就在排练室将就休息几个小时。
排练室里刚好有两张沙发，2G网络的吴章考虑到季晏和自己的偶像是离婚关系。真诚给出建议，“谢老师，你跟我去那边的沙发躺一躺吧，让季老师在这边休息。”
谢司珩：？
你看我想跟你去沙发上躺么？
谢司珩若无其事地安排他，“好，你去吧。”
想着跟偶像共享一张沙发，吴章的心情多少还有点激动，走到沙发贴着一侧坐好，把位置尽可能地让出来。
抬头的时候，看到谢司珩推着季晏的肩膀，一起坐到另外一张沙发上。
吴章：？
谢司珩心疼季晏的辛苦，但又知道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事。往沙发的一侧坐下，开口：“你躺在我腿上睡一会吧。”
沙发就这么点，自己躺下，他就只能坐着。季晏摇头，“不用，我坐着也能睡。”
他熬了三天，眼睛都有点红。
谢司珩啧一声，“你在犟什么，我又不跳舞，早休息好了。”
用手臂圈住他肩膀，往自己身边收了收。
季晏没有坚持，顺从地躺下来，枕在他腿上，抬着漆黑的眼眸看了几秒，开口问：“你真的有本子了么？”
谢司珩现在还没有，但知道会有的。
语气轻快地回答：“有很多啊，我还在挑。”
因为自己的事，他失去了《夜阑》这么重要的一番角色。
如果离婚前看到他拿到新角色，季晏心里也会少很多遗憾。
谢司珩催促，“赶紧睡觉。”
季晏安静地阖起长睫。
谢司珩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乖的人。
感觉好像想怎么欺负都可以的样子……
脑子里刚想到这个念头，季晏突然感觉到似的，又睁开眼，撞进谢司珩正注视的目光里。
弄得谢司珩心跳一顿。
季晏伸手，用指尖戳了戳他脸颊，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吴章独享沙发，已经倒头睡着。
声音在空静的训练室里，温柔又缱绻。
明明可以讲出无数骚话，但看到季晏这几天的努力。此刻，谢司珩真的什么都不想，只想他好好睡一觉。
抬手，用掌心覆盖住季晏的眼睛，“我想看你睡觉。”
眼睑轻颤，长睫在掌心细小地扫动几次，然后缓缓安静下来，侧过头睡着了。
谢司珩靠在沙发背上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
然后发现，季晏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蜷缩到了自己胸前，还紧紧抱着自己的腰，睡得正香。
谢司珩有点难受。
忍不住看着他白皙的侧颜叹息，明天就拿离婚证了，自己再行也没用啊。
不过为了让他多睡会，谢司珩没动。
季晏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马上就要去进行第二彩。
这一彩要带妆造，结束后观众就要进场了。
这次的妆造是谢司珩给安排的，是他固定的化妆师。
季晏看谢司珩平时的样子也知道这化妆师水平不错。
化妆师叫Kiki，被boss临时喊过来。发现季晏就是老男人时，她接受非常良好。
因为她是自家boss谢司珩的忠实粉丝，如果季晏洗刷冤屈，boss也不用再挨骂了。
毕竟，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两同流合污，情比金坚。
给季晏化妆的时候，Kiki一直在夸，“叔叔，你化完妆真是太帅了。”
“叔叔，你的歌超好听！”
“叔叔，你跟谢老板什么时候补办婚宴？”
季晏：？？
“补办婚宴？”
Kiki笑得狡黠，“你们结婚到现在谢老板还欠我们全星宇上下一顿饭呢。”
季晏：你可以找你们老板要一顿离婚宴。
谢司珩遇到一位熟识的导演来看Sini，在外面聊了好久才进化妆间。
妆造已经完成，谢司珩听到Kiki的最后一句话是，“叔叔，演出加油啊。”
谢司珩：？
小粉丝就算了，Kiki今年二十三，和季晏同岁，叫什么叔叔。
忍不住拦住走出化妆间的Kiki，微恼地质问：“干嘛叫他叔叔？你几岁啊。”
Kiki：你把我问懵了。
Kiki一脸迷惑，“谢老板，我们一直叫他叔叔啊。”
谢司珩：？
Kiki被人急匆匆地叫走了。
谢司珩正在原地懵逼着，听到负责演出流程的艺人协调小孟小跑着过来，喊季晏，“叔叔，快过去候场吧！”
“好。”
他快步往后台方向走的时候，三十三岁的导演也从后面大步追到季晏身边，认真和他对接，“叔，跟你确认一下，视频的播放时长是三分二十秒。”
谢司珩：？
这个世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