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邻居所说, 厄里亚的确是出门买东西了,尽管昨天隔壁城市还在展开黑手党大乱斗,今天太阳仍是照常升起。
天要下雨,人要吃饭, 这都是自然规律。厄里亚现在看着余额渐渐归零的钱包, 竟然有种诡异的轻松感:不就是没钱吗?没钱又能怎样?就算他不交医保、不交水电煤气费、不上网、不看电视……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不得不说, 身边的魔幻现实极大程度提高了他的心理承受阈值,像存款见底这种对常人而言比天塌地陷还恐怖的事情在厄里亚这里已经平平无奇了。
所谓生活, 就是能过一天是一天。
奥菲莉娅迟迟不醒, 厄里亚这回吸取教训, 不敢再把小姑娘一个人扔在家里,于是单手抱着呼呼大睡的奥菲莉娅坐公交车去附近的超市购物。这几天奥菲莉娅被养的稍微胖了一点,营养不良看着没那么明显了,再加上她的长相和厄里亚的人类外表有七分相似,一路上倒没有人怀疑他在拐卖少女。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超市门前遇见了个熟人——或者说单方面的熟人:
克拉克·肯特。
厄里亚刚走下公交车,就看见这位可敬的记者先生站在超市门口发传单, 考虑到对方刚从波澜壮阔的哥谭战场中回到宁静祥和的大都会, 这种坚持早起上班的精神非常值得肯定。
也许是厄里亚驻足的时间稍微有点长,人群中的克拉克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来。
问题不大, 厄里亚·埃斯波西托理论上不认识这人,冥灯的临时队友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厄里亚很坦然地与他对视两秒钟,就转过身打算进入商场,但他没想到的是身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这位先生, 请等一下!”
厄里亚没有回头, 大步流星地往正门走。
然而克拉克不肯放弃,还在句子里加了形容词:“那位抱着孩子的先生, 稍等一下!!”
这下周围的人都跟着看了过来,厄里亚无可奈何地停住步伐,将手臂上快要掉下去的奥菲莉娅往上颠了颠,然后回过头面向克拉克很冷淡地说:“什么事?”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是星球日报的记者。”
克拉克的视线从奥菲莉娅身上快速扫过,放慢语速并且提高音量说,“能否占用您的一点时间为我们填个调查问卷呢?请放心,问卷是匿名的,上面都是些值得关注的社会问题,您的帮助对我同事将要撰写的一篇文章非常重要。”
你说的同事到底是不是你本人?
厄里亚低头看他送到自己手边的调查问卷,以为自己会看到《正义联盟的利与弊》之类的内容。
结果问卷标题是:《单亲家庭的困境》
夹着奥菲莉娅的厄里亚:“……”
果真是值得关注的社会问题,难怪把他拦下来了!
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问道:“如果我不是单亲家庭呢?”
已经对厄里亚的家庭状况了如指掌的克拉克说:“你可以是。”
“……”
大概厄里亚此刻表情实在太古怪了,克拉克略微思索之后,忽然间灵魂一震——他想起了冥灯,但他此前始终以为结婚证明是个玩笑——脱口问道:“等一下,抱歉,难道您已经结婚了??”
厄里亚缓缓看看怀里的小女孩,又看看克拉克。
接着他否认说:“没有。”
他们的身旁人来人往。
不过没人注意到这段对话,也就没有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会问克拉克‘你干嘛问一个带着孩子的人结没结婚’,更没有人问厄里亚‘你没结婚那你女儿哪来的’。
对话中的两个人反倒忽视了这个问题,克拉克松了口气,颇为欣慰地说:“那太好了。”
厄里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既然对面的英语母语者都不认为有什么奇怪之处,他也就顺其自然地无视了直觉,听克拉克继续说:“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数据比例严重不均衡,一早上填写问卷的都是女士,您肯定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独特的视角。假如您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当然,是我请客。”
厄里亚沉吟起来。他上次和克拉克·肯特见面时,两个人谈论的是红头罩、企鹅人和国际帮,没想到天亮以后画风突变这么迅速,不过不管怎么说,能白蹭一顿饭没什么坏处,只是他还有事要办:“可以,只是我需要先去一趟超市。”
克拉克说:“需要帮忙吗?”
这有什么可帮忙的?
后来走到超市门口的厄里亚发现了克拉克提问的精髓:这家超市以商品廉价著称,可是他们的购物车没有儿童座椅。旁边一个带着婴儿出门的妈妈正艰难地试图把自己的孩子绑在把手上面,这样她才能腾出手来拿取货物以及推车。
关键是厄里亚完全可以一手夹着奥菲莉娅,另一只手直接把购物车举起来,于是他说道:“你可以去帮她。”
克拉克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向那位行动艰难的母亲走去,后者很感激地冲他道谢,又转过头对厄里亚笑了笑:“也谢谢你——哦,我要买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能结束。”
闲来无事,厄里亚干脆跟着她在超市转了一圈。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收银台,女士从克拉克手里接过购物车,反复说送到这里就好,临分别时她的视线从始终没有说过话、但一直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的厄里亚巡看到前面温和友善的黑发蓝眼青年,感觉自己被某种浓郁的、和他们长相不相符的、极其接地气的居家气息糊了一脸。
略一斟酌后,她热情地补充说:“打扰你们的家庭时光了,祝你们和女儿度过愉快的一天!”
这句话在克拉克脑海当中转了几圈,使他倒吸一口凉气:“咦?等等——”
人家已经走远了。
那口气还憋在克拉克的胸膛里,他挺起身回头谴责地看向厄里亚,意思是:你怎么不解释两句?
厄里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迟到一步立了起来。
他干巴巴地回答:“我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
之前他感觉到奇怪是这个原因吗?
应该不是吧?
克拉克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冥灯——绝对是因为他才见过冥灯没多久。这让他又产生了新的担忧:“你的契……我是说,你的家人会不会产生误会?”
至于误会哪方面,他也拿不准。
总之,和冥灯关系密切的厄里亚似乎不该与和超人关系密切的克拉克走得太近。
厄里亚则很坚决地从对方手里抽走了调查问卷。
他强调说:“我是单亲家庭。”
**
不管怎么说,厄里亚和克拉克·肯特吃了一顿饭,还交换了联系方式。这顿饭以及饭前对话使他身心俱疲,直到提着大包小裹抵达家门口才精神一震:
你们这帮蒙面义警又是从哪来的??
一个蜘蛛侠解答了他的困惑:“我们的存在会消耗奥菲莉娅的精力,所以她才迟迟不醒。蝙蝠侠找到了一个只有实力强大的法师才能使用的咒语以将我们送回自己的宇宙,也许你或者冥灯当中有谁会有能力来施展它?”
厄里亚最近的听力水平又进步了一点。
不过这个句子的结构对他来说还是稍微有点复杂了,他正在捋主从句关系的时候,蜘蛛侠中间那个穿粉白制服、带着蝌蚪面罩的少女忽然间说道:“魔法!将我们送回去!需要冥灯!”
绿灯侠在她身后问:“你在干什么?”
“我试试看嘛。”格温侍没多解释,只是笑嘻嘻地摊开手,“万一网友对我说的是真的呢?”
哪个网友会对她说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英语不好?伽勒?
厄里亚不禁看了她一眼,出于谨慎没有搭话。
他明白过来,这群人是来找冥灯的。
然而蜘蛛侠们和绿灯侠已经确定过厄里亚的家中并没有潜藏着一位非人者,厄里亚也没可能像布鲁斯·韦恩那样挖出个地下室,把蝙蝠侠藏在里面。
他们都很好奇厄里亚要怎么联系自己的契约者。
——厄里亚也很好奇,他两个马甲究竟能维持到什么地步。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直接变成另一幅面貌,也会被当成两个人?
那他就能确定这里面存在他不了解的某种认知干扰了,毕竟在场的人哪个都不是傻子。
突如其来的试探机会让厄里亚精神了一点。他不做声地点点头,把手里的生活用品扔进房间,再把奥菲莉娅放在客厅里他能看见的沙发上,然后从蜘蛛侠手中接过写有咒语的魔法书。
在这个过程中,黑暗逐渐漫上他的体表,那场景有点像钢铁侠的战甲包裹住他的身躯,也仿佛是某种无形之物正在将厄里亚吞噬殆尽。旁观到这一幕的绿灯侠下意识警惕起来,按住一个蜘蛛侠的肩膀说道:
“你们退开点——”
“不必担心。”厄里亚慢慢说,“我仍旧是我,我能控制住自己。”
“问题在于,你看起来马上就不再是自己了。”绿灯侠喃喃地说,“这可比被黄灯戒支配还刺激。”
他的身上亮起绿色光芒。
这是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厄里亚:“……”
果然是认知干扰!
——而且他猜测,对旁人的认知干扰说不定就源于那场和命运之书间的交易。
由于付出了‘生活’,厄里亚穿越成为了厄里亚·埃斯波西托。
又由于支付了‘外表’,冥灯成为了只能靠着捏脸依附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这个表象的鬼魂。
所以别人眼中,冥灯与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做了交易又有什么错误呢?
那是现在的‘他’,与过去的‘他’借来了面孔。
过去的‘他’也的确因此获得了命运之书的力量。
厄里亚不再多想。他有点心烦意乱地摊开魔法书,发现上面操作步骤还挺简单,只要念对咒语就行了。
“蝙蝠侠说这是所有方法里最简单的。在魔法尚且是家传的年代,父母经常会用这道法术来防止孩子尝试新魔法时出现意外。被施法者所承认的家人,能用它来压制或解除魔法产生的效果,以免混乱的能量反过来伤害施法者……也就是说理论上只有奥菲莉娅认定的父亲或兄长才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蜘蛛侠给出了大段解说,又后知后觉补充,“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你能听见我们和厄里亚的对话吗?”
冥灯:“……”
他徒劳地重复说:“厄里亚·埃斯波西托就是我。”
第二个蜘蛛侠一锤定音:“他能听见。”
附身或者寄生嘛,懂得都懂,代表人物是毒液:一个外星生命体寄生在了地球人身上,能够操纵寄生对象,却也反过来受到寄生对象的约束。
这年头超级英雄什么没见过。
不过冥灯和他契约对象的自我认知还挺奇怪的。
他们的相处方式更奇怪……要是法术顺利生效了,施法的人又不是厄里亚而是冥灯,岂不是说明奥菲莉娅心目中真的有两个爸爸?这两个爸爸之间还没有法律或实质意义上的婚姻关系,呃。
别的先不说,大家对小姑娘的家庭认知产生了许多忧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