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亚克制不住地去想正联会议的事情, 又由小小的一次会议联想到了超人的社交状况。
超人是谁?
答曰,正义联盟元老。
不管平行宇宙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个身份都是组成团队的最初的超级英雄之一。这就意味着所有站在塔尖上的组织者和他关系都不错,是那种会没事一起团个建吃个饭的类型。
后来加入的成员要么因为超人这些年的付出对他抱持天然好感, 要么在后来的相处中被他的人格魅力打动, 只有极少数人承受不了阳光直射, 变成了嘴硬心软的傲娇。
综上所述,超人就是那种会在公司聚会里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的究极社交恐怖分子。
克拉克·肯特被双重身份的限制所裹挟, 反倒要低调许多, 他长期交往的对象就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看他本人轻松自在的样子,似乎也很享受短暂的不被打扰的独处时光。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他?克拉克自己呆着的时候,究竟是在回复精力,还是因为超人的朋友圈已经满足了他全部的社交需求?
厄里亚一时想不明白,但他能肯定的是, 和超人一起前往瞭望塔的后果绝对非常可怕。
因为其他人会看在超人的面子上, 过来迎接新人,表示友好。再加上欧美社会有种独特的外向氛围, 似乎不跟你说话就是要将你孤立一样,是不尊重同事,是没有体现出积极向上的团队协作精神,这样一来, 人们为了自证清白都会特地过来搭几句话。
厄里亚生无可恋。
他是不会为社会大环境所妥协的人, 穿越前就算同事天天说他表情像是家里的狗在他床上拉屎,他也从来没有强行摆出一幅如沐春风的态度来融入集体, 有些事情不喜欢做就是不喜欢做,哪怕因此获得了好处,难道他会变得更加快乐吗?
就算人人都说你应该做一个乐观开朗阳光积极的人,难道大部分人所说的‘应该’就一定是正确的?
性格这东西哪有高低对错可言。
而让他答应超人邀约的理由说来很庸俗,是一种由欲望衍生出的奇怪的付出心理,就好像白嫖了人家要顺手扔几个硬币一样,并且在此基础上,说不定和对方相处时获得的满足感会超过与人社交带来的厌烦。
总之先试试。
厄里亚暗想。
不行的话还是做回普通同事兼不怎么熟悉的朋友算了。
克拉克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他会震惊茫然失去言语抱着狗坐在农场房檐上吹一整天冷风思考人生。幸好他不知道,这会还能快快乐乐地带着厄里亚抵达北极的冻土上面。
远方吹来的风仿佛带着从湮远年代传递而来的凛冬气息,刮得皮肤生疼。九月末十月初,北极的白天正变得越来越短,中午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天色就显得特别黯淡,阳光已近似夕阳,比赤道附近接收到的太阳光芒颜色更‘白’,照在身上和雪地上,一点也不热烈,懒洋洋的,像没睡醒一样。厄里亚头顶的天空却十分辽远,澄澈的如同一片深远的湖泊。
人迹罕至的地点,自然的残酷和美丽正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超人的孤独堡垒坐落在一片洁白的山脉中间,整个形状好似一个表面长满尖锐冰棱的金字塔,进入堡垒的钥匙就放在旁边一座山的山顶上,看上去就是货真价实的钥匙,只不过巨大无比,而且极为沉重。超人用这种方式保证别人无法进入他的秘密基地,他使用超级力量将钥匙举起来的时候,对厄里亚戏称说:
“这是我的雷神之锤。”
厄里亚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受邀拜访过任何一个超人的孤独堡垒。
不过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的确是全然陌生的。进入大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数米高的雕像,雕像刻画着超人的亲生父母乔·艾尔和拉腊·艾尔捧着缩小版的母星氪星的样子。
厄里亚没见过乔·艾尔。
但他在中世纪的平行宇宙见到了当上艾尔王国女王的拉腊,两个人的长相一模一样,只是眼前这位职业是科学家而非女王的女士神情中多了一丝温柔。
超人没有介绍太多,仅仅说:“他们都是好人,对氪星来说,他们是英雄。”
厄里亚点点头,他在平行宇宙看漫画时见过无数次超人起源,它们大多换汤不换药,超人的爹妈总归是在拯救氪星无果的情况下牺牲的,死前只来得及将自己的孩子送出来。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附和超人:“你说得对。”
超人不禁瞥了厄里亚一眼。
他这会想的是……厄里亚有没有在平行宇宙里见过‘他’的亲生父母?又来没来过孤独堡垒?别的不说,‘命运’与领主超人的联系那么紧密,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领主超人难道会不给对方展示自己的小秘密?
对命运之主而言,这种事似乎平平无奇,但超人却难得踌躇起来,不确定自己一会该介绍到什么程度,讲的太多显得客气又虚假,讲少了……一方面体现不出欢迎的态度,另一方面,他又有点不想让厄里亚将这些个‘自己’混为一谈。
如果少说的话,岂不是证明他默认当前的孤独堡垒和另一个世界的堡垒是同一座?
可是除了独占欲带来的本能排斥以外,他又深受领主超人的影响。那是个太过独特的‘超人’,不那么超人的超人,哪怕有很多高维度的读者会因为他那身酷炫的黑白两色制服而喜欢上这个角色,然而却掩盖不了超人身上一部分美好的品质已经从他身上消失的事实。
你说领主超人‘黑化’了吗?
似乎也不尽然。
一个好人,一个纯粹的人,是不会‘黑化’的,只会渐渐死亡。他的内核在外力强迫下扭曲、腐烂、疯狂、继而自我放逐,直到他不再是超人,而变成了一个夺人眼球的舞台剧所具备的理所应当的结尾。
命运之主是这个无可逆转的过程的见证者,也是帮凶。如果祂不存在,领主超人就不会前进得那样义无反顾,仿佛他的前方站着一位可供参考的圣徒;这神圣的使者没有给他带来救赎,反而为他的心灵灌下一剂以爱为名的毒药,令他的终局没能得到任何改变,犹如宿命。
而超人,现在的超人,这个宇宙的超人,在连着做了三天光怪陆离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的梦境之后,发觉自己开始对着毒药上瘾。
好像他的情感和领主超人连接到了一起,他时而感到没有来由的仇恨与愤怒,这些情绪又在看到厄里亚的瞬间烟消云散。
理智知道,不该这样。
他最好自我调整。
实在不行,也该去见一见正义联盟最专业的心理医生。
可是对情绪上瘾是不受控制的,他短暂地享受着从紧绷到放松带来的愉快,就好比其他人做过山车一样,在失重感袭来的一刹那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
但这样真的不对。
超人不想因此伤害到任何人,他尽量表现得正常,甚至过于正常,对厄里亚的那些过去和近期的变化不问也不提,寄希望于时间能冲淡一切。
孤独堡垒之行是他特地设计的放松之旅,只有在这他才能放下全部压力,有可能的话,他想和厄里亚谈一谈。
……
以上所有思绪都只花费几秒钟时间,超人很快开口说:“前面的房间我打算作为军械库,目前东西放的还比较杂,大多是我从宇宙外星文明那没收的。”
‘没收’这个单词很有意思,显得超人像什么宇宙大家长一样,厄里亚不禁露出点笑意。
超人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以前自己认识的命运之主从来没有过这么人性化的表情。
他很快强行将这个领主超人的想法延伸在脑海中打散,正色说:“别笑,我是认真的,它们太危险了,总不能放着不管。”
“前面是克拉克·肯特的房间,我一般不在那待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让闯进这里的人相信超人和克拉克是两个人。为此我还特地设计了蝙蝠侠的房间,神奇女侠的房间,克拉克的同事吉米·奥尔森和露易丝·莱恩的房间,这样会显得热闹一点……但其实里面摆放的都是纪念品,这里迄今为止只有你来过。”
厄里亚克制不住好奇心,问道:“也有我的房间?”
超人捏了捏手指,说道:“有,当然。就在我的休息室旁边,你要去看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是为你准备的,所以……唔,就在这里。”他转过身贴着墙壁,用手打横推开身侧的一扇门,“装修风格和你在自杀贫民窟的家差不多,你觉得怎么样?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修改。”
厄里亚看着摆满书籍,没有其他杂物,里面放着几台单人沙发,显得有些紧凑却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房间,过了一会慢慢说道:“是谁帮你装修的?”
超人又捏了捏手指:“书是我在大都会买的,我猜你会比较喜欢阅读。书架、沙发、靠背椅和书桌都是我自己做的,这是一点,嗯,个人爱好。”
他没等厄里亚给出评价,飞快地转手推开旁边另一扇门:“这是我的休息室,也是工作间。”
厄里亚抬眼看过去,发现超人的休息室中有不少未完成的、有热视线雕琢痕迹的艺术品,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被房间角落一个孤零零却比普通棋盘大了好几倍的超级巨型棋盘吸引住了:“那是什么?”
“我有时候不想画画或者做雕塑,就会和机器人下棋。”超人回答,“棋子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很沉,拿起来时需要我使一定力气,也有发泄和平静身心的作用。”
厄里亚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久到超人有点怀疑它有什么问题了:“怎么了?”
“……没什么。”
厄里亚收回目光,刚才有那么一刻,他仿佛看到另一个超人坐在棋盘旁边,与名为布莱尼亚克的超级反派下棋。
这种既视感很快就结束了,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影响,倒是超人忍不住又看看了棋盘,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怪异。
但他的灵感被厄里亚的声音打断了:“我很喜欢这座堡垒。”
孤独堡垒无愧它的名字,是一座享受安静的人才能在这获得愉快的地方。显然,超人不总是外向的,他也有被过量情绪淹没的一刻,那时北极深处这座群山环绕的纯白净土就会成为他的休憩之地。
超人笑了:“我很高兴你能喜欢。”
他们又接着逛了逛其他尚未被整理好的房间,有战利品室,一个为星际濒危动物设计的临时居住点,好几个给青少年设计的卧室和游戏室等等。
厄里亚觉得超人考虑得过于周全了,他好像要把这里一次性设计成能居住一辈子的家似的,甚至提前单独安排出来了两间狗狗居住的房间。
当然,你也可以说超人的家真的很大,屋子多得没处用。
反正厄里亚对着那两个空旷的,没有狗的狗窝无语了半天。
超人尴尬地说:“一间是考虑到你可能会带着鲍勃来玩,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鲍勃,你下次可以把它带过来……”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半天,总觉得越描越黑,难以掩饰这个家有一半是为厄里亚设计的,说到一半干脆不说了,言简意赅道:“有两间狗狗的卧室是担心以后我再养一只狗却和鲍勃相处不好。”
厄里亚真诚地赞叹说:“你完全应该有这种顾虑。”
小氪或早或晚总会出现。
超人显得愈发不自在:“大致就是这些了。我从不带朋友过来玩,是因为孤独堡垒其实是个挺没意思的地方。”
他耸耸肩,自嘲一笑,表情有些‘克拉克·肯特’:“毕竟我也不是个有意思的人,对吧?”
“恰好我也是。”
厄里亚拍拍他的肩,安慰说,“相信我,我这个症状比你严重多了。你有没有想好下午怎么打发时间?我们可以来下一盘棋。”
超人立刻答应下来。
但他又有些犹豫着点点自己的脑袋:“你知道我有超级大脑。下棋的时候……其实一般人都赢不了我。”
超人还是谦虚了。
厄里亚依稀记得自己在哪、兴许是某本漫画里看过超人和布莱尼亚克相对下棋你来我往的场景,后者可是拥有十二级智力的超级人工智能,是正义联盟最可怕的对手之一。
所以不是一般人都赢不了超人。
是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能赢他。
“没关系,你有超级大脑,而我能预知未来,也许一局棋我们能下到地老天荒也分不出胜负。”
超人故意说:“嗯?我不相信。”
厄里亚:“来试试。”
他们跃跃欲试地坐在了休息室中的棋盘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