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严肃的气氛随着厄里亚诡异的、仿佛来自其他片场的台词光速崩塌。

蝙蝠帮首领听到厄里亚的话, 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失去了言语:“你……不是……你什么玩意?”

厄里亚转头想走,蝙蝠帮首领急匆匆追在他身后,显得既无助又可怜:“所以超人真的在你那?不是……能不能慢点走, 和我们讲讲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能放他离开吗?需要什么条件?我们可以用金钱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做交换……”

厄里亚说:“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最特殊’?”

“等等!等一下!您多少也考虑一下超人自己的意愿吧!”

“他是自愿的。”

“他——啊???”

这段诡异的对话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蝙蝠帮首领站在原地, 整个人都凝固成了一尊石雕。他看着厄里亚的目光中有三分惊愕,三分不解, 三分愤怒, 还有一分质疑, 如果所有这些情绪能融合成一句话,大概就会变成:

**,你对超人做了什么?!

厄里亚相信自己在这一刻超越卢瑟,成为了这位俄罗斯本土恐怖组织头子心中最大的敌人。

又过了将近半分钟,蝙蝠帮首领才勉强维持着镇定说道:“你怎么证明他是自愿的?”

厄里亚扬起眉:“你这么问我的时候,说明你已经信了,否则你为什么直接不反驳我?”

这一刻, 大约又有无数不礼貌的长短句从蝙蝠帮首领心中划过, 很难想象这人的思维究竟跃进到了哪个层面,他沉默了一会以后用十分复杂的语气问道:“真的不能再谈谈条件吗?”

说完他自己大概也觉得这句话有点搞笑和没意义, 就僵硬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后退几步:“当我没说。但之前超人救下了一位居民,还和她说了几句话,这件事就在你眼皮底下发生的, 周围还有不少目击证人, 你应该注意到了。”

厄里亚不确定他干嘛突然提起这件事,奇怪地点点头。

“你会伤害那些看到超人的人吗?”

厄里亚有点理解他的思路了, 无语地回答:“不会。”

“那当他们将超人还活着的消息传播出去以后呢?”

这次厄里亚的表情简直有些轻蔑了:“我没兴趣为了这点小事到处封口。”

蝙蝠帮首领深吸一口气,最后问了个问题:“你会为此……我的意思是,假如超人没有按照你的想法行事,你会伤害他吗?”

厄里亚:“……”

他被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就走。等他走远之后,蝙蝠帮首领见周围没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表情扭曲,兀自尴尬了很长时间,直到一通秘密联络打了进来:

“我听说莫斯科郊外有人传出了超人还活着的消息,您知道这回事吗?!”

“我知道。”蝙蝠帮首领冷静了许多,总算脱离那些站在他的立场上不得不问的,如同是从什么八点档狗血剧里流窜出来的2B问题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勉强平静地说道,“我刚才亲眼看见了,是真的。”

“什么?!”

电话对面先是一片哗然,然后有人发出欢呼声——这对他们的身份来说原本不应该。蝙蝠帮首领放任同伴们抒发最真实的情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等到大多数人都回过神来闭上嘴以后,他才说起更现实的内容:

“情况很复杂,超人虽说还活着,却也等同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现在咱们需要立刻联系克里姆林宫那边、开会讨论如何处理这个消息。民众该不该知道这件事?显然应该。但他们适合了解多少详情?知晓这些内情以后又会导致哪些后果,我们必须提前考虑……”

手下即刻联络政府去了,在这里,没人会奇怪一个‘恐怖组织’怎么会和官方搭上线。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立场,超人离开以前他们分别是正规军和恐怖分子,超人离开以后,他们完全可以和平演化成两党甚至党内的两派。

另一边,厄里亚在郊外公园的一个长椅上找到了克拉克。

冬日傍晚时分,金属制的长椅早已冻到舔一口会发甜的程度,并不适合人类长时间接触,因此整栋公园里都只有克拉克一个人。他两只手很规整地放在膝盖中间,双眼目视前方,没戴眼镜,上半身呈现出介于放松和僵直之间的姿态,大腿两侧金属椅上结的霜被热量融化成小水珠,洇湿了他裤腿的边缘处。

厄里亚还没靠近,他就敏锐地转过头,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厄里亚,一秒钟都没停顿地说道:

“什么叫我是你最特殊的个人收藏品?”

“你听见了?”厄里亚承认说,“我想吓唬他一下。”

“你把他吓得够呛,我也是。”克拉克抬起头与厄里亚对视,“我救人前都忘记询问你的意见了,对不起。”

“什么?你也不需要……哦。”厄里亚说到一半突然产生明悟,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没忍住骂了一声,“Fuck,你在这种时候跟我玩这个。”

“我在反思以后很认真地恳求命运主宰的原谅。”克拉克一本正经地说,“但是考虑到我毕竟是自愿成为你的收藏品的,所以可能会有些优待?”

“没有。”厄里亚配合他,不过语气显得干巴巴的,不如正联主席那么放得开,“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破坏了我的计划,下次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我就要去戳瞎那些看到你还活着的人。”

“……换个方法吧,戳瞎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厄里亚噎了一下,恼怒道:“你觉得你说的就不奇怪吗?!”

克拉克显得有点不服气,他大概觉得自己刚才角色扮演时发挥得好极了。但他没有选择继续争论这一点,而是忽地严肃起来。

厄里亚也跟着严肃起来,却听见他说:

“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不会戳瞎那些可怜人?”

“……”

厄里亚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再吐气,重复几次之后还是遏制不住,转过头捂着脸放声大笑,笑得耳朵都红了,主要是替克拉克和自己觉得羞耻。克拉克也被他笑得脸红了,去够厄里亚捂脸的手:“行了,厄里亚,笑几声就可以了……再笑一会我就要生气了,本来没那么奇怪的!”

“对不起,对不起。”厄里亚接连道歉,歉意都快从他的表情中溢出来了,“我们可以重来一遍。”

“刚才的对话绝版了,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克拉克抱起手臂。

厄里亚当真很遗憾地劝他:“上次你是自愿的,这次你可以是非自愿的。”

克拉克:“……”

这场玩笑的余韵持续了很久,厄里亚一看到超人那张脸就想笑,是那种和脚下这片北国冻土格格不入的、令人不适应的坦诚的快乐,他不再因为很多现实的困境而感到愤怒,重新找回了日常的平静。周围的霜冻与露水在他们谈笑时变得狼藉一片,犹如大自然对暖阳的一笔记录。

克拉克这时才仿佛不经意地说:“你和那个蝙蝠帮头领对话时,我抽空去了一趟北极。”

厄里亚惊讶地转过头。

两个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地交叠在了一起,谁都没有在意。克拉克感受着从另一具躯体上传来的温度,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说:“这里的超人……红色之子在北极留下了一座堡垒,他管它叫‘冬宫’。红子消失以后,苏联与美国同时在冬宫门前驻军,但他们谁都撬不开那扇门,也进不去里面。”

“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

克拉克说,“我还没有进去过,我觉得你会想要和我一起去。”

**

于是十分钟后,两人顶着比西伯利亚冷空气还要凛冽的狂风在积雪之中跋涉到了红子的冬宫附近。放眼望去群山一片银装素裹,金字塔形状的宫殿伫立在山坳中,好似冰雪铸就的摇篮。四周每个山顶都能看见在此驻扎的军队,直升机起起落落运送物资,纯净的天空中时不时有弹药的光芒一闪即逝,在广袤磅礴的极地间显得格外渺小。

克拉克的鼻腔喷出一股白雾。他眯起眼睛观察那些来自不同势力的军队,说道:“他们现在发现不了我们,然而只要我一开门,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厄里亚说:“惊喜和惊吓哪个会更多一些?”

克拉克笑了笑:“我猜是惊吓……如果我猜错了,就把公园里的对话非自愿地再来一遍。”

厄里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猜是惊喜。”

“这世上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期望超人还活着。”

“既然命运都这么说了。”

克拉克一边说一边从某一座山上拾起巨大的钥匙,将它插进冬宫的锁眼当中。尘封许久的大门轰然开启,门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远处军队马上骚动起来,克拉克能听见人们惊慌的叫嚷和脚步声,但他全都没有在意。他只是看着厄里亚,往旁边侧过身,让厄里亚走在前面,“走吧,看看他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