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的俗套交易

作者:不间不界

陪周琼一起来的人除了周如翊之外,还有周老的秘书,但这位秘书此行目的却不是周琼,而是为了遂徊。

大概是遂徊徒手干翻十几个保镖,宁愿跳楼也要逃离周家的行为终于触及了老爷子的灵魂,他铁血独裁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对这个亏欠许多还很有主见的孙子服了软。

秘书的态度就是老爷子的态度,应帙看着这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和他说了许多体己的软话,还允诺了很多利益,明确表示不会干涉遂徊的恋爱自由,还暗示只要遂徊有意,周家以后会交到你的手里等等,核心思想就是要遂徊少爷回家常住,陪伴妈妈妹妹和外公外婆。

周老的其他儿子和孙子得是多废物且不受待见,才能让老爷子把继承家产的主意打到遂徊这个刚认祖归宗的哨兵头上?没看这只哨兵的犟种毛都快比头发还长了吗,整个人就一个大写的桀骜不驯。

条条价码摆出来,说实话,事业心极强的应帙听得非常心动,恨不得当即将遂徊以身替之,由他成为环际集团未来的最高领导者和决策者,享有最高控股股份。

不过秘书口中真正的遂徊少爷正顶着一张出尘脱俗的俊脸,在不远处事不关己地玩长头发,对他来说,大概给聂城主劈柴都比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看文件要有趣得多。

于是应帙又有了一个想法,或者他可以撺掇遂徊争权夺利,然后利用遂徊对权势不感兴趣一心追求恋爱的性格缺陷,以结合向导的身份温水煮青蛙架空遂徊,逐渐将股份转移到自己名下,隐忍十几二十年,一举将环际集团势力大洗牌,从此改名换姓归属于应家私产。

到时候也不用在这里争论遂徊需不需要改名周遂徊了,直接改姓应,应遂徊。

……应帙决定就这么办。

一旁,周如翊将遂徊当做应帙,叽叽喳喳地和他聊这几天发生的事,还卖乖撮合哥嫂关系,说遂徊待在周家的时候可想你了,左一句应帙右一句应帙,把你当眼珠子、心肝子、脾肺子。

当事人遂徊表示很尴尬。

燕煦正在和周琼聊天,缓解她紧张的情绪。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周琼也依旧在第一时间被燕煦热情开朗的性格所吸引,两人聊得分外投机,仿佛要将这缺失的二十年友谊都一口气聊回来。

实验室准备完毕之后,易承澜让无关人员退到室外,只留下周琼和应识笺,但紧接着他又唤住‘应帙’:“小帙,你也一起来。万一有什么问题,你的精神力可以留作后备。”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应帙,他必然义不容辞,但现在是处于应帙壳子里的遂徊,连精神触梢都没有的劣等盗版。不待遂徊开口,就听躺在实验床上的应识笺喊道:“没必要,他来也是添乱。”

“我也需要一个助手帮点小忙。”易承澜嗓音依旧清和温雅,带着笑意,“进来吧。”

遂徊和应帙对视一眼,无言地交换默契。随后遂徊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进入实验室,反手带上了房门。

等到落锁声响起,走廊上顿时静谧无声,周如翊凑过来靠着应帙的肩膀,叹口气:“我好紧张啊哥。”

听到周如翊这么软糯地同‘遂徊’撒娇,应帙倏然有些想笑,他不知道遂徊在周如翊面前维持的是怎样的形象,但还是凭借想象摆出哥哥可靠强大的姿态:“有什么好紧张的,别怕。”

“不知道让妈妈回想起过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周如翊坐到待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看着鞋尖,“外婆一直不怎么高兴,说只要遂徊全须全尾回来了就好,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

应帙抬头看向燕煦,燕煦自然也看懂了他的眼神,起身坐到周如翊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嗓音是温柔又坚定的:“这是你妈妈的选择,如翊,你应该相信她。”

周如翊没再说话了,歪过头靠在燕煦怀里,不一会,一道轻之又轻的呢喃在室内响起:“……爸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燕煦只能告诉她龙让是个怎样的哨兵,就连周琼都只能说出他是个怎样的丈夫,却无法回答他是个怎样的父亲。这是只有遂徊和如翊知道答案的问题,却在他们出生伊始就永远失去了做题的资格。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

周如翊情绪从紧张到平静,再从平静到焦躁,“怎么还没结束啊?”

燕煦倒是非常乐观:“上次识笺没多久就出来了,这次待得久,或许有很大希望。”

应帙一反往常的冷静自持,第无数次激活终端,查看时间,但他不像周如翊那般有明确焦虑的点,他只是莫名的烦躁,甚至脸上都浮现了白色的鳞纹,眼眶和瞳孔也放大了数倍,这令他的面容呈现非人的可怖。

“我出去透透气。”他起身说。

燕煦提醒他不要走太远,可就在应帙打开等候室的房门,就看见走廊尽头一名保镖从楼梯快步走来,神色匆匆地和守在本层楼的保镖交待着什么,应帙隐约听见秘书的字眼,扬声问:“发生什么了?”

周老爷子亲点用以保护周琼的保镖都训练有素,即便被‘遂徊’此刻的脸吓了一跳,也很快调整好状态,如实汇报道:“遂先生,是否有看见曹秘书?”

“没有,”应帙脑海中浮现那个态度恭敬的中年男人,“他不见了?”

“是的,到了约定的时间,但联系不上他。”负责上下楼通知消息的那名保镖说,“守在楼外的同事都说没有见到他离开这幢小楼。”

走廊上的对话惊动了燕煦,她迅速来到应帙身边向保镖询问具体情况。周如翊也跟了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保镖的终端响起,里面传来人声说在厕所里找到了曹秘书,他晕倒在洗手池前,怀疑是从背后受到了攻击,被重物击打后脑导致的昏迷。

“什么?”燕煦下意识就要跟着保安一起去洗手间查看情况,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如果曹秘书真的是受到了袭击,那么对方一定不是冲着秘书来的,他们的最终目的一定落在周琼身上。

该死,奥卡姆的势力竟然还没死透?她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小咩你去。”燕煦神情严肃地一拍应帙肩膀,随后径直朝他相反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周如翊还在状况外,“发生什么了?”

“跟好我。”应帙言简意赅地说,“外公的秘书被人打晕在洗手间了,对方很可能是冲着妈妈来的。”

周如翊瞳孔轻微放大,立刻不再多问,寸步不离地跟在应帙身后。

洗手间内,已经有两名保镖守在了曹秘书身边,一人正在拨打急救电话并通知周董事长,另一人正在为曹秘书进行简单的急救。曹秘书性命无碍,只是一直没有醒来。

应帙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厕所内的情况,包括水渍和脚印,还有内部隔间和窗户,有保镖去安保处调监控,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好似即使出现了意外,但大体情况还处于掌控之中。

可就在这时,一条噩耗传至众人耳中——周琼失踪了。

不仅是她,周琼、易承澜和‘应帙’三人全部消失不见,实验室内就只剩下应识笺一人,关键应主席也是处于昏迷状态中,他晕倒前似乎是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双腿在挣扎和激烈的情绪起伏之下出现硕大蓝鲸鱼尾精神体融合态,腰侧也冒出了鱼鳍。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消失的,三个大活人就这样在两名哨兵和若干保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应帙闻讯匆匆赶到的时候,应识笺已经被扶回床上,笨重的鱼尾搭在地面,一名保镖正在燕煦的吩咐下不停用水湿润他的尾巴。

而燕煦和另外的保镖正在实验室内不断寻找暗门,门外一直有人守着,确认无人经过,想要带走他们,室内就必然有暗门和密道。

“他们明显有备而来,”应帙刚得知整幢大楼的监控都被人切断替换,“是谁决定在这个地方为周阿姨做记忆恢复的?”

“……你爸。”燕煦沉声道,“这里是隶属总工会名下的疗养院,一般不对外开放,只有从总工会退休的特种人才可以过来疗养,还需要提前预约,大部分时候这里就只有值班人员。”

“上次给周阿姨做记忆影响也是这里?”

“……对。”燕煦点了点头。

所以,只要有心人都可以提前在这里做准备。但毕竟是特种人总工会名下直属的疗养院,还是采取的预约制,怎么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会是易承澜吗?无数次兴起又被摁灭的念头再一次在应帙脑海中出现,如果不是内部人作案,怎么可能这么顺利且悄无声息地带走周琼和遂徊?应识笺又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也只有将精神域敞向最为信赖的人的时候,一名身经百战又警惕性极强的S级向导才会这般脆弱。

耿际舟隐藏在黑夜中的侧脸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句意义不明的“你们别告诉我爸灵魂互换的事情”……耿际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提醒他们?

应识笺怎么这么蠢,就这么被易承澜骗得团团转。

很快,燕煦就发现了一个藏在药品柜后方的隐蔽缝隙,有密码锁锁死了门,保镖立刻去取破门工具,却见燕煦贴着门听了一会,确认门后没有陷阱之后,直接一个用力,踹断了门锁。

一个漆黑的暗室出现在眼前,里面还有一扇门,冗长的暗道不知道通往何处,她五感张开到极限,嗅了嗅气味,辨认出周琼的气息,随即不由分说径直冲了进去,房间内的保镖见此也全都紧随其后。

应帙本来也要追过去,回头却见负责为他父亲保湿鱼尾的保镖似乎也追过去了,他头疼欲裂地快速反身拾起湿毛巾和水盆,将盆内剩下的水倒在蓝鲸尾上面。

“有人吗?”他喊道。

周如翊已经在保镖的护送下和曹秘书一起先行离开了小楼,他的呼唤没有得到立刻回应,应帙只好一边在终端上联系周如翊让她赶尽派俩人把应识笺也送去特种人医院,还提醒他爸的鱼皮需要时刻保湿,一边端着盆去实验室内部配备的清洗间接水。

他的大脑很乱,无数信息和线索宛若杂乱的荆棘,在他的脑海中无序地穿插。应帙双手撑在洗手池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镜子里倒映出一个黑发哨兵冷峻的脸,凶悍的眼型死死瞪着镜中人。

……为什么遂徊也被带走了?

应帙舀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感受凉意逐渐平息他混乱翻腾的思绪,应帙尝试着从头开始梳理问题始末,但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应帙错愕地转过身:“际舟,你怎么在这里?”

“嘘。”耿际舟警惕地示意他小声,“我就没走。”

“那为什么……?”

耿际舟眉头紧皱,“我爸他在计划……”他欲言又止,“计划不好的事……”

始作俑者居然真是易承澜?应帙呼吸越发急促,追问道:“易叔到底要做什么?你的精神域病日渐恶化是他故意造成的吗?”

“……”耿际舟抬眸和应帙对视,倏的像是狠下心那般,咬牙道,“你跟我来。”

应帙跟着耿际舟走到清洗间内部,就见推开摆放实验服的柜子,里面竟然又有一道暗门,耿际舟背对应帙键入密码,暗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里面漆黑一片,隐约可见一条狭窄的扶梯,通往地下。

“他是从这里走的?这里和外面那个暗室互通吗?”应帙焦急地问,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耿际舟的答复。

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这条突然出现的密室上,没有留意到耿际舟戴上了口罩和忽然朝他扬起的手,一道刺激性气味猝不及防地喷向应帙,紧接着一块同样浸过麻醉药的湿毛巾就要捂住他的口鼻。

应帙现在是哨兵,力气远比耿际舟大,所以在毛巾捂上来之后他就掀开了耿际舟,但麻醉喷雾的作用已经显现,应帙头晕目眩,不等再挣扎就软倒在地,耿际舟再一次扑了上来,摁着他的脖子再一次将湿毛巾捂住他的脸。

……也只有毫无防备地面对最为信赖的人的时候,一名警惕心极强的攻击性向导才会这般脆弱。

或许就像应识笺从未怀疑过易承澜一样,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耿际舟。

父子俩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