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的俗套交易

作者:不间不界

虽然应帙和遂徊在匆忙出现之前有快速整理过着装,但那种刚结合过后的状态还是太明显了,特别是应帙后颈还冒着俩将止血的窟窿,脸颊上的红也没消下去,遂徊的犬齿也还在撑着嘴角无法合拢。

龙让了然地望着他们,有些佩服应帙,对他的观感达到史无前例的巅峰;耿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忧心忡忡;而易承澜揶揄地笑了一声,“动作这么快?”

应帙没理他,径直走到龙让身前,问:“发生什么了?”

“那小子有点异常。”龙让反手指了一下说,闻言,应帙沿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耿岳也顺势半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的耿际舟正脸露在外面——一直无声无息沉睡的耿际舟此刻非常不安分地动着皱着眉,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停地转动,朱鹮橙红色的羽毛在耳后长出,他似乎快要醒过来,又一直没有真正恢复意识。

越是靠近耿际舟,应帙就越有一个非常怪异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的手触碰到耿际舟皮肤的时候,他呼吸兀的加速,抬头和遂徊对视,这次不需要任何言语遂徊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诧异和慌张地问:“这么快?”

遂徊转身看向龙让:“我……”

他没想到留在这里的时间竟然会这么短,分明上一秒还在考虑会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儿,这一秒就已经开始准备离开。

“爸,你有没有话要我带给妈妈和如翊?”他问。

之前遂徊改口管周琼叫妈花费了很长的心理建设,如果走正常流程的话,改叫龙让爸爸只会耗费更长的时间,但他就是害怕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还没有见面多久就分开,再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纠结上面,日后徒增遗憾,还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地叫一声爸爸,管它是不是有些别扭。

在无尽枯燥的岁月里,龙让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周琼讲,可能是苦恼烦闷,可能是愉快的回忆,也可能是某一瞬间强烈的分享欲,但当他真有了机会倾诉,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迟疑了两秒,他简单地留下一句:“……你就跟她们说,我很好,勿念。不,不对,”说着龙让又改变了想法,“你就说没见到我,我已经死了。”

总是暴躁而冷漠的男人也在最爱的人面前陷入忐忑和焦虑,他矛盾地攥着头发,烦躁地咬着嘴唇,又上前两步紧紧搂住遂徊:“……抱歉,爸爸将人生过得一团糟,还连累了你们和妈妈,原谅我,遂徊,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我爱你们,”他闭上眼睛,手掌用力握住遂徊的肩膀,“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你们。”

“……”遂徊也回拥住龙让,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应帙安静地看着这对父子,虽然不愿打断他们的告别,但耿际舟带给他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那是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如漩涡一般搅荡着他的意识和灵魂,应帙不得不出声唤遂徊的名字,让他立刻靠近自己。

龙让长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遂徊:“去吧,不要再回来了。”

遂徊最后一次深深地回望父亲一眼,快步走到应帙身边和他站在一起。

和应帙相反,耿岳在耿际舟身上感受到的是一股强烈的排斥,他在被养子的精神力推开,耿岳知道这是现实世界在拒绝他这个死去多年的孤魂,他默默将耿际舟交到遂徊怀里,欲言又止地看着应帙,直到后者主动开口说:“我不怪他。”

“……”耿岳微微张开嘴,又合上,紧接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对不起,小舟就拜托你了。”

“际舟的性格很好,在塔里有很多朋友,成绩也很好,他以后会成为一个极为优秀的向导。”应帙认真地承诺,“耿叔叔,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是他的朋友。”

耿岳叹了口气:“是我们做得不好,倒要让你们小辈承担。”

在二人交谈期间,易承澜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走到遂徊身侧,明显是要讲些什么。遂徊警惕地望着他,总觉得易承澜不怀好意,但僵持了一会还是在易承澜意有所指的目光下微微倾过耳朵,好奇地想要知道这人还能放些什么屁。易承澜立刻顺势凑过来,在遂徊耳畔轻声讲了很短的一段话,接着便轻笑着拉开距离。

遂徊眼底的提防更重,想要问点什么,但这时应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强烈的吸引力和心率失衡感让遂徊再顾不上其他,只能无力又痛苦地回握住应帙手臂。

倏然,一直游刃有余的易承澜感受到什么,脸色骤变地向远处逃,但耿际舟的精神力仍旧在带动着他朝应帙和遂徊所在的方位靠近,易承澜一把攥住耿岳的手,耿岳也下意识地回拥住他,可紧接着耿岳就明白了什么,和易承澜对视一眼,缓缓松开了手,甚至还去掰易承澜抓着他的手指。

“你敢!”易承澜凶狠地威胁道,“我还会再来,我会用更残忍、更没有后顾之忧的方式。只要你敢掰开我的手。”

“……”耿岳的眼珠渐渐充血,终于忍受不住恼怒地吼道:“你这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一把抱住易承澜,和他十指相握。

高空之中,应龙发出悠长高亢的鸣叫,它也意识到什么,不安分地在天上盘旋游动,燧石也是一样,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像是在宣告某个时刻的降临。

耿际舟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瞳却没有焦点,两只眼珠直勾勾地瞪视着高空,又好似只是机械地掀开了眼皮,并没有灵魂存放在这具躯壳里。

应帙几乎喘不过气来,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欲让他难受地躬起了腰背,即便如此他仍旧牢牢握住遂徊的手,唯恐将他遗落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嘹亮的鸣叫骤然刺破天际,硬生生从混乱与天旋地转中撕出一条缝隙,应帙神智陡然一清醒,抬起头,就见雾蓝色的烈日之下,除了应龙和燧石之外又出现了第三只巨大的黑影——那是一只长有巨大的翅膀的鸟,尾羽极长,啼叫声尖锐而明亮,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与障碍。

倏然,这头巨鸟收拢羽翼径直朝地面俯冲,速度极快,顷刻间就抵达眼前,应帙仰着脑袋,瞳孔微微收缩,里面映出一个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身影……

凤?不对,是朱雀。

炙热的火焰浇灼而来,应帙只感觉眼前陡然一黑,仿佛被火焰吞噬殆尽,猛地失去了意识。

……

“小帙。”

“小咩。”

“应帙?”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忽近忽远地在耳边响起,应帙挣扎了许久,终于在一片明亮之中睁开了眼睛,他嗅到了消毒水的气味,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是燕煦。

“……妈。”

见他醒来,燕煦连忙关切地弯下腰,询问:“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应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左右环顾,发现是非常典型的医院病房环境,他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醒过来了?”

……这么简单?

“你这什么口吻啊?”燕煦有些嗔怨地说,“你都睡了一周时间了,担心死我了。”她取过一杯温水,按动床铺自动升起的按键,轻柔地将杯沿抵在应帙下唇,“先别说话了,喝点水。”

应帙小口小口地抿着清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他喝完了半杯水,燕煦又让他再休息一会,放平了床铺。

应帙轻轻地嗯了一声,思维放空地盯着病房无色的天花板。他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但是没有什么力气去思考,应帙只觉得身体非常舒适,精神懒散,不想多费心神去回忆……

呤啷——

突然,一道非常诡异的金属摩擦声在他耳畔响起,或者准确来说,是在他的大脑皮层内响起。

应帙陡然睁开双眼,不解地环顾四周。

燕煦正在清洗杯子,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妈,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燕煦关闭水流,用干布擦拭杯壁上的水渍,“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我听到……”应帙倏然皱眉,“我听到什么了……?”

他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产生幻听了?”燕煦放下杯子,走过来为应帙掖了下被子,“待会你爸爸会过来,让他给你看看。”

“爸爸要来……?”听到让他产生安全感的词汇,应帙思绪再次变得迟缓,睡意席卷而来,他眼皮变得沉重,昏昏欲睡。

“是的,小舟也要过来看你,他说要当面和你道歉。”

妈妈,爸爸,际舟……大家都在,一切都很安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呤啷——

那道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应帙烦躁地皱起眉,兀然情绪格外激动地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床,吓了燕煦一大跳。

无论是放弃思考还是这般暴躁都不是他会做出的事情,但应帙就是一反常态做出了这种不符合他性格的行为,这令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与不解。他大口喘息着,莫名其妙地焦急,好像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应帙不明就里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强烈的违和感和怪异感充斥全身。

“妈……”

他轻唤了一声,想要向至亲寻求帮助。可燕煦分明就在他身边,应帙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他慌张地抬起头,却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床头的杯子里满是灰尘。

呤啷——

呤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