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司宴开车, 将陈默和袁浩一起送到新锐公司楼下。

袁浩一个人缩在后车坐,抱着文件袋子也不敢四处乱看,车刚停, 对着陈默小声说了句:“师父, 我下去等你。”

然后打开车门, 快速蹿下车。

陈默坐在副驾驶,无语看旁边的人:“你吓唬他干嘛?”

“我什么时候吓唬他了?”某人平静看来, “我不是一句话没说。”

“你没说话也够吓人的。”陈默实事求是,“袁浩是我和苏浅然好不容易从一堆面试的人里面挖出来的,很有潜力。他一大学刚毕业的小孩子, 心态本就还有得练, 你好意思?”

席司宴扶额失笑, “陈默同学, 你确定他是个小孩子?”

“至少在我看来算。”陈默伸手拂了拂席司宴的肩头,“还有,公司门口请叫我陈总, 谢谢席总。”

陈默打开车门,“谢谢你跑这一趟。”

下了车,正要关车门的时候, 想起什么,转身撑着车顶弯腰探头问:“对了, 昨天一直没想起来问你,婚礼的时候你说带我见个人, 见谁啊?”

席司宴看过来。

两秒后, “朱正涛。”

“朱总?”陈默一愣, “他没事了?”

席司宴:“针对他的调查还在继续, 不过总公司那边应该问题不大。这次是秘密回国, 他之前在环尚一直负责风险控制和评估这块,这次为了UA的事我特地让他回来的。我想你应该比较想知道他的消息,原本打算让你见见。”

陈默想了想,说:“既然是秘密回国,我就当不知道吧,你替我和他说声谢谢。”

“谢谢?”席司宴扬眉。

陈默沉默两秒,“好吧,应该跟你说谢谢,我知道三年前朱总之所以愿意选择和新锐合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席司宴突然从座位上靠过来。

认真:“陈默,我也承认牵了线,但最终结果我从不曾插手。因为我相信你。”

隔得近了,气氛微顿。

陈默先反应过来,退后,“好吧,知道了。”

“等会儿。”席司宴叫住他。

陈默回头,“怎么?”

“容我提醒一句,你口中的小朋友应该是喜欢你。”席司宴往十米开外等待的人那边看了一眼,收回来,扬眉:“职场很忌讳这个,不用我提醒你吧陈总?人还是你下属,做人领导要有领导的样子,离他远点。”

陈默朝天给了个无语的眼神。

干脆利落关了门。

他朝公司里走。

袁浩从侧面追上来。

“师父,等等我。”袁浩喊他。

陈默等了几秒钟,等人上来了,才继续往前。

袁浩恢复惯常在陈默面前的样子,话痨且忐忑,“师父,CM的那位席总昨天晚上是借住在你家吗?我怎么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杀气啊,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陈默推开玻璃旋转门,“别想太多,他是对我有意见。”

“啊?”袁浩一脸懵逼:“你俩不是老同学吗?他为什么对你有意见?”

陈默进到里面,脚步停顿。

回头看着袁浩。

袁浩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师父。”

“不单单是同学。”陈默突然开口:“是前男友。”

“是……???!!!”

袁浩像被雷劈了般,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他视线当中的师父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不进实验室或者出去应酬,他很少穿正装。所以即便知道他是自己的上司,袁浩也一直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

他想过陈默是个同性恋。

席司宴出现的时候,也想过那位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对自己师父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

前男友?那就意味着他们以前谈过,自己师父那样的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袁浩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发散思维。

而且师父为什么突然告诉自己这件事?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袁浩一大早就惴惴不安。

可一个上午过去,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师父除了进公司大门的时候叮嘱他一句别告诉其他人之后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骂他的时候毫不留情。

该指导的时候也从不含糊。

整个办公室井然有序,这让自觉怀揣着有关师父大秘密的袁浩,坚定了是陈默信任自己的缘故,而他绝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陈默完全不知道,他随口一句话,对自己的“小徒弟”影响这么大。

更重要的,是他也没那个精力去关注。

爷爷陷入长时间的昏迷,能否清醒是个未知数。

午休的时候,陈默的办公室门在没有关上之前,有人听见他在跟人打电话。对话中,隐约听见他称呼对方的名字,好像是杨跖。

只要有心的人一查,就会发现,杨跖不正是杨氏集团的老总,和他们苏总结婚的那位吗?

还有人想再听,就会发现办公室的门被人关上了。

两天后。

杨氏集团陷进“股权内斗”纷争的事,就上了新闻报道,事态很快就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先是不少人发现,“社会资本控制”的原因之下,杨氏不少旁支领导被驱逐出董事会,有人猜测说这是杨跖进行内部清洗的手段。

可是没过两天,杨氏老爷子危在旦夕的消息传出,杨氏再次出现股权委托代理权之争。

杨家养子杨舒乐就这么走到了台前。

他带领杨氏反杨跖党的部分股东,以债务理由抢夺股权控制权。

还有人挖出,UA集团回购了杨氏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如果加上杨舒乐一旦拿到手的百分之二十,这场博弈,导致杨氏易姓也不是不可能。

各种分析全方面上线,都在说杨跖要输。

在业内闹得更是沸沸扬扬。

而那些不懂行的人,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和专业无关,可热度却一点不比这场战斗要低。

“只能说牛逼,那个杨舒乐什么角色?有人给分析分析不?”

“不是说是杨家养子吗?”

“豪门内斗不稀奇,稀奇的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抢夺财产也能这么嚣张。”

“得到一点内幕,这个杨家养子和UA卢纳尔关系匪浅,有人说他在国外留学期间,被卢纳尔的前妻频繁抓到出入对方的别墅,而且你们翻墙去看对方的社交平台,那女的在上面破口大骂,骂得特别难听。”

“这瓜怎么越吃越难吃了。”

“我只是心疼现在的杨总,这是被自己弟弟反咬了一口?联合外人想要搞死他?”

“杨家和苏家刚联姻,搞他没那么容易吧?”

“楼上不懂,苏家在这场战斗里几乎插不上手,我敢断定,如果不是天降奇迹,杨氏这下要完。”

“要完+1。”

杨氏集团内部,这些天来也一直人心惶惶。

下面的人压根不清楚上层都在内斗些什么,但是最近都在传要换老板,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前途饭碗,怕工作不保。

而那个最近常在每个人耳边出现的名字,杨舒乐,老板的弟弟,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反而是这天,公司前台来了一人。

对方提着公文包,只身一人,很好看,清俊瘦高,平静且随意。

前台问:“先生,请问你找谁?”

“杨跖。”对方直呼杨总大名,还说:“没有预约,麻烦通报一声,说我叫陈默。”

前台也没有多想,一个电话通到秘书室,再传达到总裁办公室。

最后转回来一句话。

“让他上来。还有,这是杨总弟弟,以后都不用通报了。”

前台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把人都送走了,还在疑惑。

杨总的那个弟弟不是叫杨舒乐吗?这人叫陈默啊。

又转念一想,杨家当初好像有个抱错的真少爷吧,难道就是这位?

不是关系不好吗?不是早就和杨家没有联系了?

到底什么情况?

杨总的亲弟弟来了,是有血缘上的那个亲弟弟。这则消息因为没有隐瞒,很快在杨氏内部流传开。

可惜除了前台,没人见到真人。

因为陈默被人引着从VIP通道直接去了顶楼。

杨氏顶楼办公室。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这儿。”杨跖给他倒了杯水。

陈默站在窗边,看着周围并不陌生的设施环境,心情说不上复杂还是什么,开口:“如果不是因为要对细节,我也不愿来。”

陈默想起自己和杨跖争的那几年。

那会儿他觉得站在这个位置,象征着到手的权力,能尽在掌控的人生。

如今他站在这里,只觉得高处的空寂,还有斗争的厌烦。

后来杨跖把股权转给杨舒乐后,陈默实施了自己的倾覆计划。当时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得到手的,他们又凭什么得到。

如今他却要反手救他,救杨氏。意外的是心里没有不甘愿,也没有甘愿。

陈默转身拿过杨跖手里的水杯,说:“别浪费时间了,晚上我还要回去加班,开始吧。”

杨跖也没有废话。

走回桌子那边,放下墙体的幕布,打开投影仪。

镜头里最先出现的,是一张会议长桌。

桌上基本都是西装革履的西方面孔。

正位上的人对杨跖来说也并不陌生。

“席总。”杨跖点点头,像是席杨两家没有过任何私交一般。

“昨天我临时回CM总部处理点事,抱歉,会议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了。”席司宴的目光锁定住了屏幕里坐在沙发上的人,像是确定什么,又很快移开,“目前的局势的确是按照我们预计的那样在进行,不过接下来CM一旦上台……”

会议上中英文夹杂着,让陈默有种身在过去的感觉。

他精神集中,偶尔提出意见或者质疑。

目前情况复杂,对方来势汹汹,作为表面上的守方,捋清优劣势,确定方向计划,以及下场时机是重中之重。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

会议宣告结束,席司宴那边的人陆续散场。

挂断前,墙体幕布的里的人起身,对着杨跖说了一句:“大哥,我不在国内的这几天,陈默不止是杨氏股权的合法继承者,他也是CM的代表,如果遇紧急情况联系不上,在这次的事情他可以替CM发布一切指令。”

杨跖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看向沙发上翻着资料无动于衷的人。

苦笑:“你俩以为我什么人。”

“总不见得是好人。”陈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杨跖差点绷不住的脸色里,陈默也关上资料从沙发上起身。

“走了。”他说。

走了两步顿住,看向屏幕,“我什么时候成CM的代表了?”

屏幕里席司宴解开袖口挽袖子,顿了顿,抬眼,“你想什么时候成为都可以,随时,凭你自愿。”

杨跖在一旁扶额。

“咱们正规合作,有三方合同的,你俩这对话要被我手底下的人听见,可能更会怀疑自己要丢饭碗了。还有席总,你这语气不像是给他代表权,倒像是在跟他求婚。”

陈默难以置信看着杨跖:“……你脑子有包吧?”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前世隐约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之后,杨跖的反应除了嘲讽就是不满。

“找个男的,你还能指望杨家更看得上你?”

“逃离了结婚生子的命运,这就是你肆无忌惮不背负责任,肆意妄为的理由?”

陈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婚姻不幸,故意给他找茬。

这天。

杨总的亲弟弟突然现身公司传遍杨氏。

而且有人透露,亲眼看见杨总把人送下楼的,也没有传说中的关系不好,只是听见那位陈总貌似忍无可忍说了一句:“他没对我怎么样,要说几遍?!问这种事你老婆知道吗?”

一群人听得云里雾里。

“杨总到底在问什么?”

“有什么问题是苏总不方便知道的吗?”

有人举手,“根据我多年混迹的经验,需要躲着老婆打听的,又有一个他/她字为前提,要么精神出轨,要么就是已经睡过了不敢说。”

刚送走人回来的杨跖:“……”

和老板面对面的几个员工:“……”

心想完了,杨总脸色一言难尽,看来杨氏要破产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