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杨家人如今对他的影响实在有限, 等人一走,很快抛掷脑后。

因为一晚上没睡,等护士重新替他扎好针, 陈默在席司宴的强制要求下躺下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 发现病房里拉着窗帘,手背上的输液针已经取下。额头冰冰凉凉, 身体也轻松大半,再没有高烧不退的那种沉闷无力感。

看来医生换的药起了作用。

病房里没人,陈默从床上起身看了看时间, 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

手机下面压了纸条, 是席司宴的笔迹。

说是有事出去一趟。

陈默看着简洁落拓的字, 拿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没接, 忙音提示。

陈默没有打第二遍。

他不是那种一时看不见人就会不断追问的人,而且他知道有不少事等着他处理,陈默唯一担心的, 是席司宴已经不止二十四小时没有休息了,这让陈默对昨晚接二连三的麻烦产生了更深层的厌恶。

他皱着眉,看手机里待处理的消息还堆了不少。

其中就有老苟。

消息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了。

“醒了招呼一声啊, 我过来的时候你刚睡下。”

陈默知道他在这家医院,具体情况肯定比外界知道得要多, 回了他一句:“刚醒。”

对面秒回:“等着。”

十分钟之后,老苟提着一保温桶进来。

“不上班?”陈默坐在床头问。

老苟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说:“你差点没命, 我要是还只顾着上班, 我还是个人?”

陈默笑了笑, “命大, 死不了。”

“你闭嘴吧。”老苟过来说:“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差点没吓死, 你以为自己金刚不坏之躯呢,那刀真扎你脖子大动脉上,血能喷到墙壁那么远。”

陈默很少在老苟身上看见那么严肃的情绪,他还穿着白大褂,上前来替他升起小桌板,把保温桶放上来,揭开盖子一样一样往外拿吃的。开口说:“这是班长让营养师给你准备的,我顺带给你拿来。”

陈默靠着床头没动,嘴角勾起一点笑意。

说:“现在也只有你们,还会叫他一声班长了。”

老苟一顿,然后若无其事道:“我不管外界如何评价他,也不论他背景几何有多少成就,在我老苟这里,他就是高中坐在最后一排的班长而已。”

陈默接过老苟递来的筷子,“嗯,这大概就是他愿意让你进来的原因。”

说到这个,老苟拖了病房里的凳子在旁边坐下,吐槽:“虽然我对你们重新走在一起这事儿一点不意外,但我以前是真没看出来。班长这人爱你爱惨了吧?”

陈默挑挑眉,露了个疑问的表情。

老苟指了指门外:“看见门口那四个保镖了吗?给我们医院的小护士吓得到处打听谁住在这儿。席司宴放话不让人打扰,而且你住在这儿应该不知道,外面已经闹翻天了。”

“外面怎么了?”陈默还真不知道。

从昨晚出事到今天,还没有过去二十四个小时,按理说不论是起火的真相,还是昨天晚上医院的袭击,外界应该都不清楚。

而老苟要说的,也压根是另外一回事。

老苟手肘撑在他床沿,举着自己的手机给陈默看。

——卢纳尔遭遇跨境联合逮捕,UA于今日下午正式宣告破产!

洗钱的真假还在调查当中。

而UA却已经提前宣告无法支撑,彻底破产了。

陈默把老苟的手机拿过来。

往下滑了滑。

【UA加速宣告破产,CM功不可没。】

【只要关注外网的都知道,国内时间昨夜凌晨,CM在股市突然朝UA发起攻击,UA早已被蛀空资不抵债,破产也只是早晚问题。】

【有点不敢相信,原来一艘大船的倾覆也只在朝夕之间。】

【CM的突然出手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在我看来到了这一步了,其实没必要这么狠,CM这次的作风给人的感觉倒像是新仇旧恨,临门一脚开了大,就一种完全不介意让外界知道就是在打击报复。】

【有什么奇怪的,老仇家,换我我也得上去吐两口唾沫。】

【CM这次是真的狠,UA再不可能翻身了。】

【看卢纳尔被逮捕的现场了吗?之前就一直有传出他被抓的消息,其实没有,调查阶段而已,这次才是真的,有人拍了视频。】

那个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广为流传的视频,陈默很快就看见了。

拍摄角度一看就是路人。

因为是在机场被抓的。

卢纳尔应该是正要逃往国外。

抓他的人都穿着便衣,镜头很摇晃,能看见卢纳尔被按倒在地后憋得紫红的脸,并且在大力挣扎,朝着一个方向怒吼着什么。

有人控制现场,不允许拍摄。

所以视频很短,拍摄的人也很快收起手机,只不过他最后一晃而过对准的镜头当中,正是卢纳尔刚刚死盯着的方向。那里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后带着保镖,表情黑沉如水,看不清情绪。

有人截了模糊的图片。

【??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CM那位很少曝光的老板应该和这个长得差不多,我是说如果他没有孪生兄弟什么的话。】

【拍摄视频的人是谁啊,真劝删,虽然很帅,但这位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应该不想被拍。】

【难道只有我好奇卢纳尔到底冲那谁喊了什么吗?】

【机场太吵了,我试试用软件分析了一下,高频词汇其中有一个是chen mo。】

【chen mo?沉没?成膜?陈默?陈默???!】

不得不佩服现在的人。

能从各种蛛丝马迹分析挖掘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尤其是有人提出陈默这个设想之后,关于他的事情再次被人提及。

【陈默是哪位?】

【楼上怕不是忘了,上次卢纳尔在杨氏的谈判桌上败得惨烈,都来自于这位的手笔。】

【所以卢纳尔对着CM的老板提陈默干什么?】

【到了此刻,我觉得我有必要说出一件事。我一哥们儿是绥城城东那边那科技园区的,他们同行今天都在疯传,新锐陈总,哦,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陈默,昨天夜里家里失火了,再一联想他和卢纳尔的恩怨,我觉得这事儿真不简单。】

老苟伸手把他的手机拿回去。

他说:“要不说网上神人多呢,要我看,再这么让他们一通分析,搞不好新锐和CM有什么秘密交易,说你和CM老板搞在一起什么的都有可能。”

陈默继续吃了两口东西。

网上的事情对他来说,只要不影响到生活,永远都只是摸不着的事情,不值得耗神去注意。况且这件事本质的重点,还是在UA破产上,不管是CM还是陈默,都只是附带。

陈默说:“你去年不是说要买房吗,一直在看楼盘,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

老苟一愣:“你莱茵方舟那房子不要了?”

陈默说:“要,只是短期内再想住进去不现实,得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

老苟陈默半晌。

突然问:“你和那谁没那什么吗?”

“嗯?”陈默皱眉:“什么跟什么?”

老苟直白:“你俩没睡?”

陈默无语半晌:“……这跟我让你找房子有关系?”

“有啊,怎么没有。”老苟理直气壮,“你俩要是睡过直接同居不就得了,班长还能差房子啊。”老苟说着想到什么,凑近了,笑得不怀好意:“我记得上高中那会儿你对这种事张口就来,别告诉我你们那时候就……”

“无不无聊。”陈默推开老苟的脑袋,“滚。”

老苟等他吃完饭才离开。

陈默也从床上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其中一个保镖恭敬说:“陈先生,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杨舒乐是不是抓到了。”陈默问。

保镖几个互相看了几眼。

然后刚刚问话的那个才点头说:“确实,席总还没有把人交给警方。”

“把他带来。”陈默道。

在保镖几个同样迟疑着没动的时候,陈默继续道:“我不会把人怎么着,后面我会自己跟他说,你们尽管把人带来就是了。”

半个小时以后。

特殊的VIP重症监护室门口。

整整一层楼没有任何其他人,陈默的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外套,靠在走廊的墙上。

保镖挟制着杨舒乐的胳膊,将人带着一步步走来。

这一天的杨舒乐像条彻彻底底的丧家之犬。

他失去了年少时的一切光环,也没有刚回国那天的高傲张扬,头发长了,遮不住眼底浓郁的阴影,整个人像龟缩在阴沟里不见天日的某种生物。

陈默看着他,第一次真正在他身上看见了陈建立的影子。

“陈先生。”保镖走近了,说:“人带来了。”

杨舒乐在这时候抬头,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陈默,你现在特别得意是吧?席司宴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报复了卢纳尔,还断了我所有活路。”

陈默盯着他,开口道:“我有时候也真的怀疑,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单纯受不了自己认定的所有物最终被别人抢走的挫败。”

“这是你胜利者的嘲讽吗?”杨舒乐点点头:“也对,我曾经拥有的一切现在都是你的了,你当然高高在上,可以随便侮辱我。”

陈默看他疯癫的眼神,有些懒得再和他废话。

淡淡开口:“道歉。”

“道歉?”杨舒乐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下一秒咬牙切齿:“凭什么让我跟你道歉,下辈子吧!”

陈默骤然从墙上起身,一把抓了杨舒乐的头发,扭着他的头撞上重症监护室厚重的门。

声音嘶哑冷硬:“看清楚了,这里面的是谁。”

在杨舒乐骤然睁大眼的瞳孔当中,陈默一脚踢弯了杨舒乐的膝弯,继续:“爷爷还活着你是不是挺意外?现在,道歉。就算你没有上手推那把轮椅,也该为你的预谋已久洋洋得意付出代价。你猜我有没有办法在警察到来之前,让你也尝尝躺在重症室浑身插满管子的痛?又或者,你想等去了阴曹地府再跪地忏悔?”

杨舒乐整个人跪趴在地上,没有动。

也许是这段时间察觉到真正走投无路的惶恐,他趴了一阵,不论出于真心假意或者故意拖延,颤抖含混冒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之后,就是接连而来的疯笑痛哭。

哭了一阵。

突然,他起身血红着眼盯着陈默:“你以为结束了吗?陈默,日子还长,你的下场未必就比我好!”

因为保镖钳制,他压根没有挨到陈默半片衣角。

陈默冷漠地看着他,“是吗?不得好死我都无所谓,你的下场倒是清晰明了,这辈子剩下的每一天,希望你都能好好的慢慢体会。”

杨舒乐被保镖带走了,包括他挣扎大骂的声音。

陈默站在重症室的门口,知道这句道歉毫无意义。是自己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这个交代已经是他在生死轮回面前唯一能做的了。

陈默转身靠在门边的墙上,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口袋里传来震动。

席司宴的声音含着担忧:“你在……”

“席司宴。”陈默打断,微仰着头,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