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场景, 4K投影屏上正投射着一场视频会议。
“那…以上就是目前剧组的一个进度情况。沈总，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蓝瞄影业的黄总汇报完了自己的part，他是最后一个上来讲的, 讲完带着讨好的笑招呼着。
谁也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首富沈少是怎么想的？非要开会听最近在巴厘岛拍的那部电影的剧组情况。
现在, 沈家控股的各家影视公司老总都毕恭毕敬地出席会议, 挨个汇报完，准备聆听沈少的指点意见。
说实话, 他们这些公司一年投了多少部影视剧？为这么一部电影真犯不着开这种规格的会议, 该不会是这位沈少要借题发挥玩新官上任三把火吧？黄总心里有些犯嘀咕。
啪嗒，视频会议里, 刚才一直漆黑的沈少头像终于亮起来了光，
镜头里出现一张真皮沙发, 只见沈少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儿，面前还摆着一杯醇香的红酒，一边品一边听他们这群老总站着为他讲PPT。
“听起来, 这剧组挺忙。”沈钰评道。
“那是……”
蓝喵影业的黄总略一停顿, 没琢磨出沈少这话是什么意思, 星影耀世的李总就抢着发言：
“这个拍摄进度确实是比较紧凑，我想大家也不想投资了一个项目然后等回报要等很久。正好我最近在巴厘岛这边度假, 就顺路过来看了下, 沈总您放心, 电影进度都是按原计划在推进, 演员导演包括整个剧组，气氛都很好, 非常努力有干劲！”
视频里的沈少忽然笑了一声，声音有几分冷：
“确实, 努力去倒酒了。”
李总：……？
他一时困惑，搞不懂沈少这是在说什么，拿眼神看黄总，蓝喵影业的黄总低垂着眼，不敢说话，生怕多说多错。
视频会议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这个男一，带的动票房吗？”
过了一会，沈少又发话了，黄总看了眼PPT，上面放着这部电影的海报，男一号兰熙城露出忧郁绝美的一张脸。
平心而论，这长相是好看极了，但黄总不太能欣赏这个类型，这个姓兰的跟沈少还有点类似，都留着个长头发，现在小年轻的审美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他还是喜欢充满阳刚之气的硬汉，那样才像个男主角。
黄总沉默，不发表意见。李总猜不透沈少的心思，也不敢发言，这部片的导演编剧都非常出名，女主是影后，配角是实力派，唯独兰熙之前并没有担任过任何大电影的男一。
可以说，是明世的顾总对他家这棵摇钱树真的上心，才有了这样的电影配置，至于票房，没上映前谁说得准？
文燕影业的于总见大家都沉默，总不能晾着沈少不回答，只好自己道：“应该来说…大方向上不太会出问题。”
兰熙城是目前当红流量，自带相当高的话题度，票房表现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他之前主演的几部电视剧都有很不错的口碑。”于总补充道，“明年电影上映期间，他估计还有一部上星剧播出，对咱们的票房应该也会有帮助。”
屏幕里的沈少像是提起了几分兴致，端起红酒杯，但没喝，先问：
“演什么剧？”
于总：“哦，是一部历史剧，《兰陵王》。”
沈钰一顿，没说话，手指捏紧了酒杯，冰冷的玻璃没有温度。
以前，某人说他像兰陵王，说要把他捧红了就让他演这样的历史剧，现在找了一个跟他同类型长相的小明星，真把人捧红了，然后让这家伙演《兰陵王》。
“挺好的。”
玻璃酒杯铛地一声放回桌上，不喝了。
于总以为沈少这是满意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会议没多久就结束了，他们都以为这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结果刚一下线，群里又冒出沈少助理的通知，还附带几张机票：
[这次会议相谈甚欢，沈总最近将在巴厘岛度假，机会难得，诚挚邀请大家也去巴厘岛玩一圈，就当带薪放假啦！]
如果是普通员工肯定很高兴，但他们几个公司已经被沈家控股了，现在就是在为沈家做事，对这位沈少的“光辉事迹”那可是如雷贯耳。
掌权那天，邮轮载着宴会宾客开到公海上，甲板是早就准备好的陷阱，沈少摁个开关就噗通噗通掉进海里喂鲨鱼，谁敢乱叫，一整队“美国安保”就上来了，黑衣制服齐刷刷地配着枪，哪个不听话，送他砰砰两下。
现在沈少发给他们去巴厘岛的机票……几个老总打了个寒颤，跟这位少爷打交道，还是呆在国内稍微安全点吧。
他们一个个在群里装死，正想着编个什么由头糊弄过去。沈少的这位孙助理并不是一般的小助理，是沈老爷子派来辅佐沈少在娱乐圈板块生意的人，在天荣传媒也有正式职位，指不定以后要混个孙总当当，人家在群里发了通知，他们也不能不回复，还没编好借口，沈少的这位孙助理又来了一句：
[请大家务必赏脸！(抱拳x3)，@黄总，@李总，@于总]
*
“喂，熙城。”
邮轮到达巴厘岛的时候，兰熙城接到了经纪人陈姐火急火燎的电话：
“你上哪去了？赶紧回来片场！”
“怎么了？”兰熙城靠在甲板栏杆旁问。
白文嘉他旁边使用面包屑吸引海鸥，试图拍出海上小清新vlog，扑棱棱的禽鸟翅膀扑过来，兰熙城躲了一下，带上鸭舌帽，怕那几只畜生乱拉鸟屎。
“你那部电影的几个投资人刚好都来巴厘岛度假，中午想跟剧组的大家聚一下吃个饭，你抓紧时间过来。”
兰熙城哦了一声，兴趣缺缺：“最大投资人不是顾总嘛，我陪着顾总呢。”
剩下出钱少的，就用不着陪了吧。
“少拿顾总当挡箭牌，人家黄总李总于总全都来了，三个加起来占你电影投资53%，吃个饭你这个男一号连脸都不露，这像话吗？”
“陈姐，你帮我想想办法吧，真的非去不可吗？”
兰熙城有些不情愿，他的经纪人陈姐跟顾总在明世的秘书陈姐是亲姐妹，他对顾总那点心思，两位陈姐都是知道他的。
顾总这两天也不知在忙什么，好像有个大生意，总没空见他，见了他也是生疏地客气，弄得兰熙城无从下手，本想着等到了巴厘岛，下船就跟着顾总一起走行程，到时去海边玩玩，说不定能有什么机会，怎么这边就叫他回去吃饭？
“我打探过了，真推不了，人家文燕的于总还特意透露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会出席饭局，那个可得罪不起。”
兰熙城：“谁啊？”
陈姐：“再问于总就不肯说了，反正交代能来的一定一定都要来！”
兰熙城心想什么玩意儿整这么神秘，不过文燕的于总不管怎么说也给这部电影投了9%，混名利场，还是不要得罪别人好。
“行吧，我去就是了。”
一旁的白文嘉忽然叫了一声，兰熙城顺着看过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点陆地，打破一望无际的蓝。
巴厘岛的海岸线近在咫尺，白色的海鸥在湛蓝的天空中飞翔。
待邮轮鸣笛靠岸，兰熙城只能遗憾地跟顾总道别，驱车前往乌布-宝格丽大酒店。
说是吃个饭聚一下，结果定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说不定还要喝酒……
走进电梯的时候，兰熙城看了下表，看来这顿饭不会太早结束，估计今天没法去找顾总了。
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兰熙城看了下自己今天的打扮，在陈姐的再三强调下，他没有穿的太随便，米白色的休闲西装，特意选了平驳领，气质温柔，内搭配一条随性的白T，尽显松弛感。
叮——F7到了，电梯门打开，碎金光洒在大理石上，兰熙城走出来。
这一层是酒店的自助餐厅，来往的宾客在各个菜品区间挑选，侍者穿着黑白酒保制服，正为客人提供开瓶倒酒服务，他四下里望了一眼，奇怪，怎么没看到剧组的人？
拿出手机，正要给经纪人陈姐打了个电话——
“您好，请问是兰熙城兰先生吗？”
“…对。”
竟然服务员还会说中文，兰熙城有点意外。
“包厢在这边，请跟我来。”
兰熙城跟着走，多年身为大明星的仪态走起路来散发着一种毫不费力的清俊雅致，一路上看见他的人都对他行注目礼，还夹杂着几句英文的惊叹，兰熙城对此已习以为常，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地往前走。
“到了，请吧。”服务员帮他打开包厢门，兰熙城迈步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似乎是什么电子门，啪嗒一下，自动落锁了。
脚下铺着花纹繁复的波西米亚地毯，室内格外地安静，完全没有吃饭前聊聊天的轻松气氛，兰熙城觉得诡异，他环视一圈，蓝喵影业的黄总、星影耀世的李总，文燕工作室的于总，全都来了。
但没有导演，没有经纪人陈姐，也没有女主角等一系列剧组人员，他不认识的陌生人围着坐了一大桌，听见门响，齐刷刷地看向他。
兰熙城一眼看见坐在圆桌C位的人，那人抬起头，也看过来，兰熙城脑海里瞬间嗡地一声，全白了，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怎么会有人长了这样一张脸？
兰熙城感到难以置信，他像一只精心梳理完羽毛的白孔雀，突然有一天见到了真凤凰，一下子在对方面前矮小起来，恨不得整个人皱缩成一张纸，能从门缝里飘出去。
“沈总，这位就是这次电影的男一号，兰熙城。”
那个被称作沈总的人略一点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虫子，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
兰熙城暗暗打了个抖，拼命忍住了，他从小家里条件比不上同龄人，最敏感别人这样看低他。
被顾总捧红之后，走到哪里别人都对他客客气气，他再也没受过这种眼神，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倾慕、崇拜、欣羡……突然，他又再次被这样明显地看轻了，像PTSD发作一样，兰熙城感觉从小被各种人反复踩踏过的自尊心急症般涌上来。
这位沈总如此年轻就能坐在饭局最中央，黄总李总都只配坐他旁边陪吃，再联想到于总说的那句“得罪不起”，可想而知这人的出身背景是何等显赫。
这种从小被人捧惯了的少爷总裁，看不起别人也挺常见的，但同样出身极好的顾总就不会这样看人，兰熙城当即对这位沈总产生了敌对情绪。
“哎，熙城！你也别站在门口了，来来来，这边！”
之前来巴厘岛剧组探过班的李总站起来招呼，试图热络下气氛。
兰熙城走上前，圆桌没坐满，他随意找了个空位，正要坐下——
“让你坐了吗？”
饭桌上，响起沈钰幽幽冷冷的声音，一旁的孙助理很有眼色地一脚把兰熙城准备坐的椅子踢开。
呲啦——椅子腿刮擦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兰熙城脸色唰地一下铁青铁青，气氛立刻跌至冰点。
李总彻底不敢说话了，默默坐下表演木头人，黄总和于总也看明白了，沈少这是特意来巴厘岛找人开涮呢。
“沈总。”兰熙城勉强扯开一丝礼貌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前哪里做的不太好，得罪您了呢？”
沈钰没接话，慢悠悠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的高脚杯，道：
“听说，你很喜欢倒酒。”
兰熙城：？
他压根没明白这人在说什么，这位沈总就跟谜语人一样，抛下这句话就不说话了，饭桌上的人都拿眼睛瞅着他。
这架势，是非要逼他亲自倒酒不可了。
兰熙城握紧了拳，这是把他当什么了？无冤无仇凭什么这样作践他？
他真想扭头摔门就走，但黄总李总于总都是他电影投资人，这位沈总的来头只大不小，他如果真摔门走了……
就是倒杯酒，以前饭桌上敬酒敬得还少吗？兰熙城硬着头皮走上前，麻木的机器人一样端起面前的高脚杯。
再拿起杯子旁的酒，这牌子看着有点眼熟，兰熙城想起来，这恰好是他那天送去顾总房间的那款红酒。
熟练地开瓶，倒——
绛红色的葡萄酒汁充盈着玻璃杯，按品红酒的规则，倒上三分一，兰熙城停下来，把红酒放回原位。
那位沈总全程一眼也没看他，好像他就是一缕空气，倒好了，便伸手端起酒杯，目光落在杯壁上，像是在品鉴酒的成色。
沈钰晃了晃红酒杯，看猩红的液体爬上冰冷的玻璃，留下血一样的泪痕。
突然！他手一翻，高脚杯一倾斜，就把兰熙城倒的酒整杯泼到地上去，一口也不喝。
飞溅的红酒星子溅在兰熙城白西裤的裤脚上，一下子弄脏了，对方全无歉意，明显是故意。
一直压抑的火气瞬间冲到顶点，兰熙城这几年从没这么愤怒过，这人简直是有病！他也不奉陪了，直接转身就走。
说到底，他是顾总捧的人，这不知什么来头的沈总看不惯他，那又怎样？顾总看得惯他就好。
这个包厢的门是自动落锁的，兰熙城拉了一下，门把手上弹出电子屏：输入密码。
他一时有点蒙了，这什么意思？不让走？？
“让他出去吧。”
兰熙城听见身后的沈总发话：
“通知今天酒店全体酒保带薪放假一天，安排他穿上酒保服，去外面给全体客人倒酒。”
“沈少……”孙助理小声提醒道，“外面有三百多号顾客。”
“他倒酒倒得这样不好。”沈钰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红酒渍，“该出去多加练习。”
兰熙城站在门边，听得大脑发蒙，这是在说什么疯话？他一个顶流大明星，怎么可能在酒店里给那么多人端盘子送酒水？拍下来发到网上去……他还怎么在娱乐圈里混？
“沈总，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听你的吧？”兰熙城转头怼人。
沈钰压根不理他，旁边的孙助理道：
“不倒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部电影…我们沈少可能就要重新考虑投资了。”
“哎呀！吃个饭别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嘛，我这一把年纪看着都怕了哈哈！”于总站起来和稀泥，“小兰同志，你是年轻人，也别太冲动呀，有什么事都能好好说嘛，是不是？”
李总也赶紧向兰熙城使眼色，怕他还搞不清楚状况：“现在咱们几家都是沈家的公司，沈少对电影投资也是很有兴趣的。熙城呀，你过来好好说说，看看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兰熙城听得浑身一震，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一会叫那人沈总，一会又叫那人沈少。
沈家沈少…如今的首富，沈钰。
黄总、李总、于总的三家公司加起来共占目前这部电影53%的投资，而这三家实际上是沈家控股，也就是，表面上顾总是占比40%的最大投资人，但实际上，沈少才是投资占比最多的。
如果他撤资……
兰熙城不敢想象那后果，电影肯定黄了，不仅如此，沈家在娱乐圈有天荣传媒，以及一系列影视公司和资源，如果这位沈少计较起来，真的全面封杀他，那他在娱乐圈就彻底糊了。
顾总愿意捧他，是因为他能赚钱，如果他不能赚钱，还可能给明世公司带来负面影响，顾总那样清醒的人，是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去跟市场作对的。
兰熙城越想身上越冷，突然心里一个激灵，等等……沈钰？
他见过首富的报道，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兰熙城茫然地在心里默念了几声，沈钰、沈钰……SY！
是了，当时报道说首富沈少本科毕业于清华，硕士毕业于斯坦福，妥妥的大学霸，被网友广为崇拜。他当时看完并没有什么联想，现在才想起来，顾总也是清华+斯坦福。
那年12月31日，在香港的跨年夜，顾总坐在车后座上没有叫出口的sh，是想叫沈钰的沈s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