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深陷下去, 缎面的被单像一湖水,不间断地泛起褶皱,涟漪般一层一层散出去。
顾明衍求也求了,哭也哭了, 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从衣柜到这, 他是彻底没力气了,趴在床上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膝盖根本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整个人软下去, 只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没过一会儿,沈钰又捞着他的腰, 把他打捞起来,拇指抵着他腰后那块残留的小伤痕, 好玩似的来回摩挲,问:
“怎么弄的?”
顾明衍现在嗓子哑得厉害,完全不想理他, 就装没听见, 闭着眼睛像要睡觉了。
这问题中午在酒店吃饭时沈钰就问过, 他那时忽悠他是珊瑚划的,沈钰自然不会信, 现在又来问, 他才懒得再说。
等了好一会, 没等到回音, 沈钰低下头,从背后抱紧顾明衍, 轻轻吻他背后的那些伤口,哑着声音再问:
“为什么受伤?”
他不依不饶地亲那些浅浅的疤痕, 从背上亲到腰际,再循环往复,顾明衍被亲得发痒,像被小蚂蚁爬过,根本睡不着,又听沈钰道:
“你不说,就再来一次?”
“你他妈还能来?”顾明衍哑着嗓子骂人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要不咱上医院看看吧?”
沈钰很执拗:“说不说?”
顾明衍啧了一声,回:“吊灯砸下来,没完全躲开,不小心砸伤的。”
沈钰皱眉:“吊灯怎么会砸下来?”
而且砸伤是淤血、淤青,好了之后会留下一点印子,怎么会像是一大块皮都没了,新皮肤长起来后和原本皮肤之间留下这样浅浅的痕迹。
“新房装修,师傅没装好,突然掉下来,我正好……”
顾明衍的脑袋埋在软软的枕头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沈钰安静地听,漆黑的眼睛盯着顾明衍的背看,白皙的一片,向下连着窄窄的腰,以及……随着说话时极其轻微地颤动,沈钰伸手,轻轻捏住,忽然往前一撞:
“骗人。”
顾明衍叫起来的一声被枕头捂住,沈钰扣着他的后脑勺不让抬头,又狠又重,十几下后,贴着他的耳边问:
“怎么砸下来的?”
顾明衍扭头就要骂国骂,一张口,沈钰就凑上来接吻,俊美无俦的一张脸虔诚地对着他,乌黑的眼睛微微闭起,睫毛在翕动着,顾明衍看得一下子火气灭了半截,下一秒嘴里就被堵得死死的,什么话也骂不出来。
“什么时候受的伤?”
一吻殆尽,顾明衍被松开,还没喘口气,又是一连串不停歇的拷问:
“去年,还是前年?”
断断续续的回答、掺杂着骂人和呜咽声开始在房间里响起来。顾明衍被反反复复严刑逼供,他看不到身后,只感觉到沈钰低伏时长发垂落,发梢拂过他的背,一下一下搔动着,痒痒的,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
等这场拷问终于结束,他已经弹尽粮绝,仰躺着开城投降,身下睡着的缎面料子遍布了褶皱,从雪山上融化的雪水顺着褶皱里纵横交错的河道,欢快地流淌下去。
安静了一会,听见窸窸窣窣声,身旁的人又有动静,顾明衍警觉地看向沈钰,又想干嘛?
“抱你去浴室。”沈钰有些无奈,“冲洗一下。”
宽大的手掌贴着腿弯,顾明衍挣扎着不肯去,沈钰这怨念太深重,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很可怕,进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样你睡不好的。”沈钰单手把他抱起来,另一手腾出来制住他乱动的动作,保证道:
“不怨你了,真的,刚才是最后一次,洗个澡就出来。”
*
海景别墅的浴室,大得像一座水疗馆。
温泉般的水流拂过肌肤,顾明衍泡在巨型按摩浴缸里,热乎乎的白气蒸腾而上,让人舒服地眯起眼睛,渐渐的有些困了。
周身弥散着香香的泡沫,沈钰抱着他,拿着柔软的毛巾,尽心尽力地擦洗,像古代宫廷华池里伺候陛下的妃子,水珠滚过那玉雕似的脸,顺着下颌往下`流动,留下晶莹的浅痕。
…嗯,人生还是要找一个好看的。
顾明衍看得赏心悦目,一时忍不住,抬手摸一摸沈钰的脸,又摸摸脖子、胸膛和腹肌。沈钰有些无奈,不过向来都是由着他的,顾明衍陶醉在美色之间,浑然忘我,迷迷糊糊中,听见沈钰在问他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哇,沈少亲自下厨?”
沈钰:“嗯。”
顾明衍笑了一声:“你做的都好。”
说起来,他好久没尝过沈钰的手艺了,这些年,傅家、霍家阿姨做的饭菜,他都吃不惯,甚至回了家,连顾家阿姨的厨艺,他也觉得终究是差沈钰一截。
在一起那么多年,他这胃是被某人活生生养刁了,离开了,连器官都在抗议。
沈钰默然不语,像在思考菜色,顾明衍看他的神情,怕这家伙一大早给他端来满汉全席,赶紧道:
“就做简单点吧……”
做饭也挺费事的,顾明衍想,随便弄个方便省力的就行:
“就吃那个,以前地震前你给我做的,芝士三明治,挺好吃的。”
“你还记得?”
沈钰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
顾明衍看着有些疼惜,怎么这么小的一点事,也值得高兴。
“我不是说过吗?”
他轻轻摸着沈钰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一口:“我都记得。”
“那还骗我不知道小偷。”
沈钰曲起指节,指骨抵了一下,热水养着的温软的蚌肉立刻缩起来。
顾明衍嘶了一声,像虾一样弓起背,妈的,他说这么温情的话,就给他这么邪恶的回报!
“我哪儿骗你了,真不知道什么小偷……”
“林翰祯。”
沈钰直截了当地报出傅寒峥的曾用名,语气有几分嘲弄:“他没跟你说过吗?”
顾明衍脑海里根本没有检索出这个人名:
“谁?”
“……”沈钰盯着顾明衍的表情,检查他说谎的可能性:
“你真不知道?”
顾明衍:“这谁啊?”
沈钰这回一怔,他没想到,顾明衍都跟人结过婚的关系,竟然会连前夫傅寒峥的曾用名都不知道。
虽说是为了财产的联姻,但这也太…塑料了,连普通朋友都不如,像是跟钱无关的事都从没上过心,对丈夫傅寒峥的了解甚至还不如他掌握的资料多。
“没什么。”
沈钰从身后紧紧抱着他,像是很开心,顾明衍疑惑不解:“怎么又没什么了,是这人偷走了你写给我的纸条?”
“没有。”沈钰亲了亲顾明衍的嘴唇,“纸条可能是掉了。”
“不是你信誓旦旦说什么被偷走的……唔。”
沈钰不再说话,只把这亲吻逐次加深,他当然不会去跟顾明衍追忆林翰祯是傅寒峥的这段“过往前缘”,就让这一点小事在彼此交换的呼吸中消解。
水汽蒸腾,热潮流动,牵拉出的银丝分不开,被亲得太久,顾明衍感觉头都有点晕晕的,隐约听见耳边有低沉的声音在说话:
“再来一次吧。”
“…”顾明衍:?
他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不是说好……”
最后一次了,不会再……只是进来冲个澡。
“真可爱。”
沈钰欣赏着顾明衍在这种时候变得如此天真的表情,抬手摸了摸他热水泡软的短发,近乎残忍地说:
“那种话你也会信?”
浴缸里忽然水花溅起,带起一股热流涌进去。
顾明衍剧烈挣扎起来,像一只被迫洗澡的猫,想从浴缸里逃走,又被抓回来镇压。
“不行,真的不行…沈钰!”他紧紧抓着对方铁一样的手臂,好几年前在浴室里断片的记忆忽然涌上来,那种无法自控的恐怖感觉让他什么面子都不要了,丢脸地说:
“已经…没有了。”
沈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顾明衍,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不需要。”
顾明衍脑袋一懵,什么叫不需要?
那不就是…坏掉了,不会以后都没办法再……?
沈钰像一只艳鬼附在顾明衍的身后,贴在耳边的声音很轻柔,温柔似水,不仔细听内容,还以为在说什么甜蜜的情话:
“不会坏的,你以前也做得到,来。”
……
浴室里氤氲着水雾,意识也变得迷蒙,淋浴的水柱击打在身上,浑身湿淋淋的,只能不间断地痉挛,什么都不再剩下。
沈钰摆弄着眼前的小木偶,轻而易举控制着牵丝,拉到最高处,再推下去,反复不断。
直到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周身,顾明衍的表情都迷茫着,跟十八岁那次一样,连续不断太过头的刺激,让他的大脑几乎无法回神,即使知道眼下在发生什么,也很难再做出灵敏的反应。
顶上淋浴的水如滂沱大雨,沈钰抱着顾明衍,揉一揉他湿透的发梢,再摸一摸沾着水珠的脸蛋,最后摸到柔软嘴唇,摩挲了一会,诱哄道:
“嘴张开。”
顾明衍感觉自己被抱着坐在沈钰身上,很舒服,又听见沈钰跟他说话的声音,怔怔地照做,一张开,淋浴头飞流而下的水珠溅进嘴里,他想闭上,很快,就闭不上了。
他抬头看沈钰,有些无措,他其实不太会……
“不用。”
沈钰低头,伸手抵着顾明衍的下巴,不允许他乱动,指腹轻轻摸着他鼓起来的腮帮:
“含一会就好。”
顾明衍有清醒自主意识的时候,他从来不让他做这个。
沈钰喜欢享受身内之物在自己掌控下的感觉,就像顾明衍喜欢身外之物金钱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所以他经常给顾明衍低头,但不太喜欢反过来,每次都要等顾明衍像这样意识模糊的时候,再来要一点甜蜜的回馈。
不过做到这种状态终归是对身体不太健康,十八岁时不小心把人都弄到断片了,后来就不太敢这样做,至今时隔七年,沈钰才允许自己这样完全放纵一次。
“漱漱口。”
等洗漱好,给顾明衍穿上早就准备好的睡衣,吹干头发,再把人抱到床上,听见他意识模糊中嘟囔了一句:
“…变态。”
沈钰笑着给他盖上被子,夸他:“这次很厉害,没有断片。”
窗外的天蒙蒙亮起,巴厘岛的野公鸡在远处鸣叫,顾明衍躺着近乎动不了,嘴硬道:
“说明你比十八岁退步多了。”
沈钰不计较这些:“明天给你煮好吃的,补一点。”
顾明衍抱着沈钰给他准备的枕头,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棵山林里生长了三年的树,好不容易结了很多果,结果全被可恶的登山人摘下来榨了个精光,嘴上饶不了沈钰,讥讽他:
“你是不是多年狐狸终于要修成精了?跑来吸我修为,这么狠……”
“哪有。”沈钰从身后抱紧顾明衍,双臂环绕过细瘦的腰,摸一摸他的小腹:
“吸走的,不都加倍还给你了吗?”
顾明衍顿时不想说话了。
沈钰柔声安慰他:“七年才弄这么一回,不会伤身的,过一两天你就好起来了。”
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乌黑发亮,顾明衍瞧见了,忽然想到小时候的沈钰,白的小脸,也是这样一双黑眼睛,从村里跑出来追他的校车想还他耳机。
那时候还是只小狐狸,这么多年过去,长成了雪山上好大一只的雪狐狸,披着一身漂亮皮毛,却捕不到猎,大冬天被好心人喂了肉,现在吃得欢心餍足,不必再担心自己要饿死了。
这么想着,心中升起几分怜惜,顾明衍心软道:
“那倒也…没必要憋七年。”
室内安静了一秒,沈钰反应过来顾明衍在说什么,他搂紧了怀里的人,问:
“那明年也可以吗?”
顾明衍搂紧手中的枕头,不作回答,闭眼装睡。
沈钰知道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今晚,他不再抱他一直珍惜的那个旧枕头,那是顾大少爷从小就用的名贵牌子,他把那个枕头给顾明衍抱着,而他抱着顾明衍。
本以为会这样一直安稳地睡到明天中午去,没想到睡不到两个多小时,太阳出来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不安分地惊醒,着急忙慌地要找手机。
沈钰:“怎么了?”
“开会。”顾明衍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他昨天下午刚谈的生意,没谈拢,约好今早开会再谈,结果一晚上荒唐,差点都把这事忘了!
他是个极其敬业的人,向来不会在工作上出差错,今天竟然差点连约好的会议都能忘了,真是……
“你跟谁开会?”沈钰问。
顾明衍有点起床气,加上昨晚被折腾得太惨,害他什么文件资料都没看,语气很不耐:
“上个床还要查我行程表?”
这话怼的火药味很浓,还挺破坏气氛,沈钰没接这个火星子,他知道顾大少爷从小就是这性子,优雅地放慢语调说:
“只是问问你跟谁开会,也不可以吗?”
顾明衍:“…”
行吧。
“宏建公司的人。”
“哦。”
沈钰顿了一下,又道:“那你知道现在宏建公司是谁控股吗?”
“……”
宏建公司隶属于招业集团,之前确实听过招业集团某股东有意抛售股份,但他没有继续留心后续的买家……
顾明衍:“你把他们收购了??”
沈钰默不作声,沉默中,彰显着,有权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睡觉吧,不用去开会了。”沈钰闭上眼睛,抱着顾明衍:
“让你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