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位于东京的一个地下组织据点。
基安蒂、科恩以及卡尔瓦多斯三人坐在吧台前,和一个棕黄色头发的瘦削男人喝酒,就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滚轮的声音逐渐接近。
左眼下方纹着凤尾蝶图案的女人第一个放下酒杯,喃喃,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
科恩简短地说了一句,往后缩了缩,这个看上去高大冷酷的男人在一瞬间,居然脸上露出一丝逃避。
卡尔瓦多斯看了一眼基安蒂,又看了一眼科恩,陡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了。
“我想起来贝尔摩德有事情让我去做,我先走了!”
他猛地站起来,就被一个冷漠的声音钉在原地。
“卡尔瓦多斯,你有任务?”
卡尔瓦多斯僵着身体,脖子一寸寸转过来。
在他的斜前方,刚刚走来的黑色卷发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脸。但每一个对上他视线的人,都会先被那冰冷却仿佛不断翻涌着暗潮的幽青色双眼所慑,进而忽略了那惊艳的长相。
卡尔瓦多斯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不,不是,是贝尔摩德让我帮她买一支口红。科涅克。”
“是吗?”
科涅克也没说信或者不信,他倚着门框,单脚踩在一个带滚轮的箱子上,半垂着眸,极少见地点燃了一支烟。
袅袅的烟雾升起,不仅没有柔和他凶戾的气场,反而让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混乱感更加明显。
“你们谁有任务?我要测试收集数据。”他缓慢地抽了一口,又皱起眉放下,看向吧台前面的剩下三人。
“老娘刚出完任务回来!”基安蒂立刻道。
“我也是,我和基安蒂一起回来的。”科恩低沉地道。
科涅克拧眉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将目光转向棕黄色头发的瘦削男人:
“玛克,你一个情报组的怎么在行动组的据点?”
“我……”玛克冷汗唰地下来了,但不敢撒谎,“我有个任务需要狙击手协助,我提前和朗姆先生申请了。”
“我和你去。”科涅克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
玛克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一个情报人员,单独和科涅克出任务,还要不要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敢出声拒绝。
基安蒂三人默不作声地看玛克跟着科涅克走出去之后,才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庆幸。
“玛克太惨了。”基安蒂幸灾乐祸道。
“他如果不在,惨的就是我们了。”卡尔瓦多斯耸肩,“不过科涅克已经很久没过来了,怎么玛克一来他就来了,会不会是故意来找玛克的。”
基安蒂翻了个白眼:“玛克的任务是朗姆直接下达的,科涅克怎么可能知道。”
“他运气不好。”科恩简短地总结。
“敬倒霉的玛克。”基安蒂举起自己的酒杯,其他两人一起举杯,快活地碰了一下。
而松田阵平带着曾经针对过安室透的玛克走出组织据点的时候,日光也在悄然越过另一处书房的窗楹,轻巧地落在萩原研二紧闭的双眼上。
趴在桌子上睡得很不安稳的男人缓缓睁眼,大脑还停留在彻夜查书的记忆。
“……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难道是我猜错了。”
萩原研二的目光从铺满了书的房间扫过,意识逐渐清醒。
他拿起手机,亮屏的瞬间瞪大眼睛,“啊,迟到了!”
他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忙忙出门,结果刚跑到了马路上。
“抓小偷啊!!”
随着一声尖利的大喊,一个瘦小的男子飞快地从萩原面前掠过,后面紧跟着一个焦急的中年女人。
萩原研二:……
三个小时后。
“早,萩原,今天迟到了很久啊。”伊达航看着进来的萩原研二笑道。
“虽然是这样,但我是有原因的。”萩原研二沉痛地指了指外面的一群男男女女。
“……也就是说,你今天路上抓了两个小偷,一个珠宝店抢劫犯,开车带着他们来警局的路上,还逼停了一辆肇事逃逸的面包车……”
伊达航听完他一上午的经历,露出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也太精彩了吧。”
“是啊,明明最开始只是晚出来了十分钟。”萩原研二咬了一大口手里的三明治,含糊地说道,“结果现在一上午都快过去了,饿的前胸贴后背。”
“太惨了,等等、你的三明治哪里来的?”
“刚刚帮忙的时候,交通执行课的由美酱送的啦。”萩原研二眼睛弯起,“很可爱的女孩子哦。”
“什么!已经可以互相叫名字了吗?可恶!”萩原研二背后传来嘀咕声。
从伊达航的角度,可以看见好几个男警在一边嫉妒地咬袖子,“萩原的魅力居然已经扩散到交通部了,完全不给别人机会啊!”
“你是故意的?还是……”他和萩原研二一起走进搜查课的办公室后,才小声问道。
萩原研二对伊达航眨眨眼,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动作,“她最近有点困扰。”
“这样啊。”伊达航顿时十分失望。
“如果有的话,班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萩原研二失笑道
“还不是因为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我还以为这次是真的……”
“诶?我今天?”萩原研二一愣。
“看起来很有干劲。”
伊达航双手抄在兜里,侧过头看向萩原研二,语气带着说不清的感慨,“总感觉,很久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了。”
“我平时……”不也很有干劲吗?
萩原研二本想这样说的,但对上伊达航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时常挂起的笑容却不知不觉从嘴角落下。
两年前的那天,他率先拆完炸弹,从另外一个现场赶到小阵平所在的神谷町。但还没来得及下车,就看见那场噩梦般的爆炸……
接着有人对他说“松田队长因为犯人遥控引爆炸弹,牺牲了。”
怎么可能?萩原研二想。
他们前一天晚上还在一起拼模型,还说明天晚上一起去看公寓,打算搬出宿舍。
结果第二天上午,所有人都在对他说,松田阵平死了。
萩原研二不觉得悲伤,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荒谬而漫长的梦境。松田阵平的葬礼上,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上司眼眶都红了,只有他面无表情,像是偶然误入的过路人。
但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更痛苦的一个。
不断地有人关切地问他,萩原,你还好吗?你不要强撑着。
连姐姐萩原千速都说,研二,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段时间。
萩原研二只好打起精神,一遍遍地回应,我真的没事,我没有勉强。
并不全是装出来的。
他甚至没有过那种所谓的失去重要之人的极端痛苦,只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和空落。
度过那段混乱的时间后,萩原研二就恢复了。
他还是会参加联谊,做人群里最受欢迎和被女孩子簇拥的那个。
并非伪装或强颜欢笑,生活总要过下去,世界没了松田阵平,太阳依然会升起,萩原研二不能一蹶不振,这样别说家人和朋友担心,连小阵平恐怕都会在梦里骂他的。
但日复一日,不知不觉间,他总有一些时间只想独处。不想凑热闹、喝酒聊天,也不想见任何人。
他偶尔会单独出去走走,更多的时候安静地拼一会模型,或者把家里的电器拆掉又重新安装。
等萩原研二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养成习惯。
也还好啦,就当做和小阵平相处的时间也不错嘛。
萩原研二这样想着。
但时间越久,他心里的某一部分就越沉寂,越苍凉。
好像属于萩原研二的某一小部分热情和对生活的期待,和那场发生在神谷町的爆炸,一起被无声无息地燃尽了。
萩原研二轻轻别开头,目光逃避般看向窗外,嘟哝道:“完全被班长你看透了啊。”
原来留下的那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
它就好像是衣服接缝处的开线,承重墙上的缝隙,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影响,却是一场缓慢而持续蔓延的疼痛,让他不断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承受它,直到将来某一天,他能从中找到那个平衡点。
而看清了一切的伊达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却坚定地陪萩原研二走过了这艰难的一段路。
此时此刻,伊达航也只是叼着牙签低笑了一声。
“谁让你们都毕业了,还非要叫我班长呢。”
看萩原研二的神情松快了一些,伊达航才想起他本来要说的事,
“哦,对了。上午那个阿笠博士过来做笔录了,问起那张写满符号的纸的事情,看起来确实有点紧张。但是我试着问了一下,对方却什么也不肯说。”
“于是我和他说昨天不小心被我夹带在包里带回家了,让他明天过来取。”
“但他确认了在那张纸在我这里之后,似乎又松了口气。”
“班长没有提到我吧?”萩原研二一下子抬起头,目光灼灼。
“没有,你解出来了?真的有什么问题吗?”伊达航表情跟着严肃起来。
“确实有些问题,但不是班长你想的那种。”
萩原研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关于小阵平的猜测说出来。
这件事他完全没有证据,如果说出来,不会被班长压着去看心理医生吧。
“应该……算是私事,不过班长你也不算是外人。”
萩原研二下定了决心,那双淡紫色的眼睛认真地看向伊达航。
“班长,帮我一个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