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的酒厂二周目

作者:零七二四

喊出希拉的瞬间, 松田阵平就感觉到一种轻微的刺痛顺着尾椎爬上脊背,最后从后脖颈蔓延至耳廓下方。

他忍住没去用手触碰自己的皮肤。因为他知道刺痛并不真实存在,而是面对危险全身感官一同拼发出的警报。

这种压迫感远比松田阵平站在倒计时读秒的炸弹前,或者面对着枪口时更强烈, 是那种哪怕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感觉到、来自基因、血脉甚至灵魂中的生而有之的恐惧。

即使已经交流过好几次, 松田阵平还是缓了缓才适应过来, 在心底继续道:

[我记得上辈子hagi一家是旅游一周后才回来的,现在因为我提前两天回来了,这种算不算被影响。]

希拉稍稍停顿了下,无机质的声音才平板地回答:

[不算, 生病的是松田阵平,不是这边的你。回到过去后,不可能没有任何改变, 只要不是'你'造成的影响就没关系。]

松田阵平放心了, 又问,[我在那边就一直不能恢复完整的记忆吗?]

[不知道。]希拉这次回答得很快, [我也第一次尝试,这种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得多了,两个你都没有坏掉。]

[……]松田阵平忍住了没去问这个“坏掉”是具体什么情况, 因为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结果。

他从床上下来,脚踩到坚实的地面时却莫名踉跄了一下,有种踩空的触感。

松田阵平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地面,没发现问题, 于是走到门口, 往上撸起过长的袖子, 用紧扣在左手腕的黑色手环贴上门锁上的感应区。

门锁滴了一声,银灰色铝合金房门弹开条缝隙, 他用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上面的编号,走到空荡荡的走廊上。

仅有一米多宽的走廊两侧,是两排一模一样冷硬而坚固的银灰色房门,每道门上都用黑色的金属牌钉上了编号。

目光穿过罗网般密布得毫无死角的监控器,向左一直看到尽头,是一道升降式钢质大门,那是唯一的进出口。

但松田阵平没有过去,而是转身向右走到尽头,来到了盥洗室。

刚走到门口,一个纤细的男孩从里面匆匆出来,他的个子比松田阵平略高,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低着头,看也不看就往外面撞。

松田阵平稍微避让了下,他对这个男孩有些印象,因为男孩是这边少见的亚州人长相,松田阵平觉得对方似乎也是日本人,但不确定,因为他从来没听对方说过一句话。

被关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8岁到15岁的未成年,而他们只有两种情况可以离开房间,一种就是来盥洗室,并且限定时长,同一时间出来的人不能超过两个。

另外一种则是……

松田阵平从仅有的没有监控的地方——厕所隔间出来,就感觉手环急促地震动。

走廊里的扬声器响起用英语警示他和另外一个正从走廊过来的男孩立刻回到房间。

那个亚麻发色的男孩青着脸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闪过恐惧,但立刻掉头跑回房间。

松田阵平敷衍地加快脚步走回去,刚进去,就听见身后的门咔嚓一声自动上锁。

他没走到窗边,而是就这样站在原地靠着墙,听见了那道升降门开启的声音。他仔细分辨,确认了在升降门后面,应该还有一道能看见走廊情况的栅栏式伸缩门。

有够谨慎的。

松田阵平轻轻舔了一下牙齿内侧,听着两个成年男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

这就是另外一种情况。

时不时会有人过来,像是在餐厅里挑选新鲜的食材一样,打开某一道紧闭的门,将里面的关着的孩子带走。

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没能回来。偶尔有几个“幸运”的,就会被极快地第2次甚至第3次带走,然后在某一次中彻底消失。

松田阵平为此感到愤怒,却不得不承认,他目前无能为力。

这里的监控太严密了,任何人有任何一点可疑的举动就会被盯上,他基本没办法做任何手脚。他甚至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根据被带进来的时间和之后的送餐次数,记录今天是几月几号。

要找机会出去。

[找机会出去?]希拉在心里重复他的话。

[你能听到我心里想什么?]松田阵平怔了怔,问道。

[原来这是你的想法。]希拉声音有了一点波动,[你很介意这个?那你想的时候小声一点,我不是故意要听见的。]

[……我要怎么才能想的小声一点?]松田阵平虚心请教。

[……就是不要想得太用力。]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听了一通废话,他刚想纠正希拉,却感觉有些头脑发晕,面前的门似乎扭曲了一下。

[我……]

他还没说完,门忽然滴的一声,自动打开了。

[有机会出去了。]松田阵平抬起头对上穿着白大褂,一副研究员或者医生气场的中年人。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体型更壮硕些,明显是负责武力方面的高大男人。

他不闪不避的态度令两人有些惊讶,前面的白大褂推了推闪着幽光的眼镜,“胆子很大嘛,不知道等下是不是也能撑久一点。”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被他打晕之后扛过去。”他居高临下地问。

松田阵平不爽地拧起眉,简短地用英语说:“带路。”

走出房间的一刹那,他感觉希拉似乎更加“贴近”了一点。

“你怎么……停……?”白大褂的声音忽然变得断断续续。

松田阵平缓缓抬眸,凝视眼前蜿蜒扭曲的走廊,和被拉长的人形。

“很不对劲,一定出了问题。”

萩原研二凑到松田阵平旁边嘀嘀咕咕,“就是你上次去的那家吉敷医院,已经很久没开门了吧?上次加宫酱说看见有警察在那边进进出出。”

趴在课桌上的松田阵平勉为其难地支起耳朵听他说完,发出疑问,“加宫是谁?”

萩原研二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小声道,“就是第一排双马尾的女孩,我们的新同学。”

他埋怨道,“小阵平,都已经升国中分班半个月了,好歹记一下大家的名字吧。”

话虽这么说,萩原研二也知道松田阵平那个我行我素的性格,因此也没抱什么希望。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有可能是那边出了什么医疗事故。小阵平,你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再检查一下身体?”

“没必要吧,我现在很好。”松田阵平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走了,出去转转。”

萩原研二跟着站起来,“你怎么每节课间都要出去?”

“教室里很闷啊,你不觉得吗?”

“有吗?”

两人走到天台上,松田阵平靠着栏杆看向天空,一言不发。

萩原研二陪他安静待了两分钟,才轻声道:“小阵平,你最近很安静噢,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啊?”松田阵平回神,有点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要不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我要问了!”萩原研二立刻转过来,一只手啪的一下,气势汹汹撑在松田阵平身侧的栏杆上,“你记在本子上的日期是什么意思?”

“hagi,你这样才很奇怪,你是不是跟着阿姨和千速姐看了什么电视剧?”松田阵平没好气地说。

“别转移话题,快解释,我好奇很久了!”

“……”松田阵平好悬没有翻一个白眼。

“是梦。”他解释道,“我有时候醒来,会感觉是今天是另外的日期……”

松田阵平刚说完,就看见面前的男孩露出担忧。

“不要乱想,这个根本没什么影响!”他强硬地说。

“好吧好吧。那你身体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吧?”

“没有。”松田阵平瞪他,“不就是生了一次病吗,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萩原研二幽怨地闭嘴。

铃声响了,两人匆匆忙忙赶回教室,一直到放学,结束社团活动后,松田阵平才和萩原研二分开。

他回到家里,先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油烟味。

“老爸,做饭要开抽烟机吧。”他捂着鼻子大声喊道。

“开了,开得有点晚。”松田丈太郎讪讪地开口,“还是出去吃吧。”

松田阵平毫不意外地答应下来。

他和父亲的关系似乎稍好了点,和……不一样。

松田阵平和父亲一起出门的时候,心头莫名掠过这个想法。

是和什么时候不一样?前段时间吗?

一直到休息前,松田阵平都心不在焉地思考着。

月上中天,他在自己卧室的榻榻米上沉入梦乡,又在另外一个狭小的房间睁开眼。

[你醒着的时间有点短。]希拉道。

[毕竟这边也不能干什么。]松田阵平盯着翻涌着灰色波浪的天花板,在心里感慨,[起码我们得想办法,先解决幻觉吧,我感觉我像是生活在海里,还是被深度污染的那种。]

[我正在努力净化,起码你能听清声音了。]希拉一本正经地接上了松田阵平的话,祂现在已经能理解松田阵平的许多比喻了。

[那谢谢了。]松田阵平笑了一下。

这次的研究员过来得很早,门被打开的时候,松田阵平刚从床上坐起来。

“先等等,我要去洗手间。”

松田阵平不甚客气地说。

他不确定这次过来的两个人和前几次来带他走的是不是同样的人,他要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们都不敢拦他。

松田阵平跳下床,径直从那两个看不清的身影旁边走过去。

但这次,一道声线略微熟悉的低喃,如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

“松田……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