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从盥洗室里出来, 还没来得及回到房间,手腕处忽然震动。
两侧共二十个房间,发出合唱般的咔哒落锁声。像是落幕的播报,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也重新变怪诞离奇。
他在走廊里站住脚步, 模糊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窥探感。
[有人在看着我。]
[每天都有人看着你, 尤其是你走出来的时候。]
[不, 这次不一样。]
松田阵平抬起头,看向嵌在蠕动肠道中一只只猩红幽深的眼睛。
监控室中,白兰地无声地轻笑,“你一直就让他自己过来?”
“K3098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愿。”巴伦弗朗斯小心翼翼地说。
“我是说, 以他现在的状态,居然能自己走过来,真不可思议。”
巴伦弗朗斯犹豫地看了一眼显示屏。
画面里的男孩面无表情地从为他打开的大门离开, 拐向实验室的区域, 他步伐稳定,即不东张西望, 也不畏缩游移,只是自顾自地按照既定的路线向前,看不出丝毫异样。
白兰地像是看出来他的怀疑, 却不解释,只是道,“继续看吧。”
松田阵平走过一个拐角,发现前面的地面从带褶皱的蠕动灰白色变成了带着一团团黑红线的灰白色。他没感觉到危险, 确认的地面应该是平坦的, 便继续走过去。
【画面里, 男孩无视地面上用英语、西班牙语、日语交替写的鲜红色的“危险”、“后退”、“死亡”等等让人心生不祥的内容,径直踩过去。】
松田阵平继续向前, 忽然听见周围响起嘈杂的声音,两侧的墙壁上裂开一张张嘴,他意识到已经是每周一次定点播放安全警示的时间。
因为已经听见过好几次,所以没有让希拉帮他调整。毕竟播放的都是一些看似提醒实则威胁的内容,无聊程度堪比和每天在他们的房间里播放的洗脑言论。
【画面里,男孩无视广播中让他停下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地再次向左拐。】
松田阵平与一个身上不断滴着粘浆的狰狞怪物与他擦肩而过。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怪模怪样的“人”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画面里,男孩淡漠的目光划过身上被泼了血浆的吉敷康介,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对方和之前有何不同。】
看到这里,巴伦弗朗斯已经嘴唇颤抖,满脸绝望,白兰地却温和地提醒道:“还没有结束。”
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恐惧地看了他一眼,按下呼叫K3098的按键。
松田阵平感觉到手腕上收紧的触感,分辨出是手环在震动,于是停下脚步。
[希拉。]
希拉帮他调整了听觉。
“K3098。”
他听见墙上的裂缝嘴巴中,传出巴伦弗朗斯颤抖的声音。
巴伦弗朗斯喊了三次K3098的代号,但是一直到手环震动之后, K3098才像是对外界有了反应。
卷发的男孩迟钝地看向墙壁上的扬声器,像是努力分辨了后,终于听懂里面传出的内容。
于是他小幅度地侧了下头,主动与其中一个监控探头对视,暗青色的眸子幽深如漩涡:
“怎么了?”
白兰地轻轻挑了一下眉,“你瞧,他还是勉强能做出一些分辨的。”
但巴伦弗朗斯却没有他悠哉的心情,他的双手疯狂颤抖,脸色苍白僵硬的像是糊上了水泥。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频繁递上报告,甚至立下承诺,现在boss对k研究所的关注度。已经高到近乎是按天询问进度的程度。
如果……如果真的让boss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判断错误……
“求、求您救救我。”
松田阵平站在空荡的走廊上,没有听到巴伦弗朗斯的任何回应。他又等了两分钟,接着就有人过来,将他带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进过的实验室里。
接着是一些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检测,主要集中在头部和神经方面,松田阵平隐隐有了预感。
而等到面前的人开始发出模糊失真的声音,询问他一些极为基础的问题是松田阵平已经基本上可以确认了。
他稍一回想今天出来时怪异的状况,就意识到自己大概毫无察觉地经历了一个检测,并且露出了明显的破绽。
[你会不会被处理掉?]希拉出现了担忧的情绪。
[没那么容易,毕竟我现在算是唯一一个成功的试验品,哪怕出现了问题也一样。]
松田阵平对于这件事情有心理准备,他本来也没指望一直到实验结束,都没有人发现他的问题,但被发现的时间还是比他预计的早了很多。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机会。]
松田阵平解释道,
[酝酿的越久,最后爆发出来后会越严重。发生这种疏漏,巴伦弗朗斯一定会被问责,幕后的人甚至有可能换人接管研究所。出现了动荡,才有钻空子让那群孩子逃跑的可能。]
[但是现在计划失败了。]
刚刚巴伦弗朗斯恐惧到声音颤抖,但居然还能有条不紊的给他安排实验,说明背后一定有人在控场。
松田阵平没有花时间在懊恼和气馁上,而是立刻重新整理思路,[控场的人一定不是需要最后成果的那个人,不然研究所的气氛不会这么平静。]
他努力分析,[上次和巴伦弗朗斯见面的人和现在控场的人是同一个,但他和这个研究所真正的主人,应该不完全是一条心。]
[如果他有自己的计划,那就是一个新的机会。我要想办法见他。]
松田阵平作出决定,但是幕后的那个人却不是那么好见的,当今天的实验结束之后,他只看见了巴伦弗朗斯一个人。
他特意让希拉帮忙调整了感知,就看见面前的棕发男人神情委顿,眼神中带着对他的深深排斥和仿佛被欺骗的愤怒。
松田阵平毫不在意,就算是巴伦弗朗斯平时看起来给他多大的自由,但是他始终知道两人的关系是研究者和实验品,他从来都不需要为巴伦弗朗斯的期待负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身上的实验就多了一些。研究所里面也多了一个新来的陌生科学家和一个新的小型研究团队。
松田阵平很快确定,他就是那个幕后的人派过来的。而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幻觉和认知问题被铁板钉钉地写在了他的精神诊断书上。
[所以他们认为是精神问题?]希拉若有所思。
[这个判断很合理。]松田阵平看着机械拼成的人形穿着白大褂,将冰凉的液体打进他的手臂,[就是治了等于白治。]
[也不一定,我好像……]希拉的声音飘忽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眼前渐渐清晰,他终于听见旁边人的声音,[能听见吗?]
但是瞬间,一切又恢复成诡谲的模样。
[量不太够,你让他打十管试试。]希拉提出建议。
[那我会死。]松田阵平驳回。
于是他和希拉只能继续这样,凑凑合合地往返于房间和实验室。
但是高频且不分昼夜的实验,开始给他另外一边的生活带来麻烦。
“小阵平!小阵平不要睡了,要上课了!”松田阵平差点被萩原研二从天台上拽下来。
他迷糊地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刚想要说话,忽然狐疑地左右望了望,“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萩原研二疑惑地问。
“滴答的水声。”松田阵平又仔细听了一下,发现没有了,“可能是我的听错了。”
他和萩原研二离开天台,顺着台阶往教室走去,忽然轻微晕眩了一下,接着,视角仿佛从站立变作平躺。
陌生而扭曲的机械人形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发出失真但颇有韵律感的声音。
“初次见面,K3098。”
萩原研二身边,松田阵平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