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的酒厂二周目

作者:零七二四

夜色浓稠而晦暗, 将华贵的庄园隐匿其中。

庄园二楼的某间书房中,面对霍普金诺顿从错愕到恍然的眼神,新任Boss收回目光,神色自若:

“我什么也没有承诺过。”

“……但您让我调整SOI-H, 并且给它名的时候, 我以为这会是一个长期项目, 这不算暗示吗?”

Boss沉默两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没有反驳。

霍普金诺顿得寸进尺地问:“最后您和他单独见面的时候,也没有再额外许诺什么吗?这有点不像是您的风格。”

“行了。”Boss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霍普金讪然地闭上嘴, 却看见这个年轻男人放下茶杯,坦诚地说:

“我让你研发新药的时候,确实打算留下K3098。”

他无声地叹息:“也正是因为我曾经真心打算培养他, 在认为他是卧底后, 我才十分惋惜,才在最后和他单独谈了谈。”

这是Boss少见的自我剖白的时刻。

但霍普金诺顿脑子里, 却不合时宜地转过两圈要的想法:不,那根本就是您恼羞成怒了。

他死死地闭上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来。

毕竟作为曾经的学弟, 霍普金诺顿确实很清楚Boss表面的儒雅下冷酷高傲的秉性。

当时Boss既然觉得自己被K3098欺骗,那他肯定想要扳回一局,所以单独见面暗示K3098对他‘坦白’。

结果K3098压根没有可以坦白的,误会变得更加严重, 所以整件事情, 就是面前这位Boss的判断失误……

霍普金诺顿求生欲上线, 试图顺着Boss的话说:

“K3098虽然对人情世故的明显不够了解,但判断力和洞察力都相当惊人。如果不是您早先确实有想要留下他的想法, 得到了他的信任,他恐怕也不会真的乖乖留到爆……”

他没有说完,意识到话题又将拐向深渊,急刹车一般住口。

顿了两秒,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弗朗布瓦斯和K3098应该到了吧。”

“嗯。”

几分钟后,代表两人已经被各自安置下来的消息,传到Boss的手机上。

等弗朗布瓦斯单独过来交代完情况又离开后,霍普金诺顿忍不住再次开口:

“……您要杀了K3098吗?”

Boss仿佛讶异地稍稍挑眉,轻笑道:“我以为你刚刚说这么多,是想让我留下他。”

“这个我说了不算。”霍普金诺顿肩膀往下先耷拉了一瞬,又耸耸肩,“他之前确实相信了您,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您打算杀了他。他虽然杀了阿涅霍,但也是自救……”

他停顿了下,坐在长椅上的Boss从容地为他补完了后半句。

“哪怕是贝尔摩德,在被乌丸莲耶强迫躺上实验台后,都故意忽视了我蚕食组织权利的行为。K3098有多大可能,没有对我怀恨在心?”

谁会继续毫无二心的跟随一个曾经可能放弃他杀死他的人?

“虽然可惜,但我确实应该杀了他。”

Boss走出房间,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无风,乌云密不透风地笼住月亮。

松田阵平坐在一个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门外是守着的人。

[白兰地为什么还不来见你。]希拉纠结道。

[你很想见他吗?]

[我不想,我不喜欢他。]希拉先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才继续道,[他不见你,会不会是打算直接杀了你。]

[不会,如果他打算杀我,一开始得到弗朗布瓦斯的消息,就会让他动手。]

[即使你当时还没杀阿涅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实早就改变主意了,他可能觉得我还有别的用处。而我明知道这些,依然还是杀了阿涅霍……为了获得更多信任。]

药效差不多彻底结束了。松田阵平注视着半空中飞舞缠绕的网状半透明波纹,如棉絮般的空气随着他的胸膛起伏,一丝一缕填充进肺里。

都是幻觉,是灰尘,是窗外走廊流淌进来的光线。

忽然,一声古怪的咔哒声响起,接着网状波纹骤然被撕裂扩大,锋利的边缘刺痛他的眼睛。

有人打开灯,进来了。

松田阵平侧过头,看见着那个波动的如麻绳一样扭曲古怪的人影,虽然看不清,但这时候能随便进来的,除了白兰地也没有别人了。

“K3098。”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模糊失真,却依然显得从容、

松田阵平应了一声,随即便说:

“你说的两个入口,一直到爆炸都没人从那边出去。”

虽然有过不少考虑,但是真和人面对面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是跳过一切没用的寒暄和开场白。

他就当作自己不知道白兰地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跑出来,纯粹是找个理由故意骗他的。

白兰地似乎在门口顿了顿,才从外面走进来,

“嗯?你没有发现别的吗?”

“还发现了不少装在箱子里的炸弹。”

考虑到上次隐瞒名字差点前功尽弃的事情,松田阵平决定尽量诚实。

“看见了之后不担心害怕吗?”

听到这意味不明的话,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白兰地一眼,但别说白兰地的表情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目光有没有落在他身上。

这种单方面被审视评估的感觉……

松田阵平本来已经习惯了,但是放在必须回答问题的弱势境地,还是久违地让他有些不爽。

“我怕什么?”

“怕死?”

“又不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么简单的炸弹上。”

白兰地坐在一边,模糊地笑了声,问道:“你自学的拆弹?”

“这么简单,看几眼就会了,还需要别人教吗?”

松田阵平的拆弹就从来不是警校教的。

而且哪怕是大学他自己刚悄悄研究炸弹的时候,也没有在这种基础样式上多花过心思。

Boss凝视着K3098理所当然地表情。

卷发男孩的态度和在研究所的时候毫无区别,甚至反而更加直接了。没有装作毫不知情,也没有丝毫怨怼。

因为K3098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要杀死他。

——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么简单的炸弹上。

因为白兰地让他盯着两个出入口是否有人试图逃离,所以他得出结论两个出口不能离开。

可他又对自己的实力如此自信,如此相信白兰地。

以至于根本没有考虑过他没有发现炸弹、没有找到武器检修人员专用出口的可能性。

他本来就应该活着出来。

“你想要什么奖励。”Boss问。

“SOI-H。”卷发男孩回答的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

“那你知不知道,SOI-H有成瘾性,如果你长期服用的话,还会产生一定的抗药性,需要不断地改进更新、而且一旦你断药,就有可能会死。”

“唔……”卷发男孩先是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露出思索的神情,但没几秒钟,他就重新抬起头看过来,“它会停止研制吗?”

“只要你有用,就永远不会。”

“那我还是要这个。”卷发男孩轻易地做出决定。

一个小巧的白色药瓶,落在他手中。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等已经成为Boss的白兰地走后,松田阵平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

[你不吃药吗?我刚刚已经说了,你不用担心他说的副作用。]

[我知道,我当然信。]

刚刚松田阵平和Boss交流时忽然的停顿,就是听希拉解释。

他一条手臂横在眼前,在心底回答,[就是单纯觉得没必要,现在的幻觉我能处理。]

天花板上,火焰烧灼的焦黑痕迹持续地蔓延,外面的值守的脚步声如爆炸的轰鸣。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

半晌,他忽然瞪大眼睛,猛地坐起。

[我忘了,今天和hagi约好了去修理店!]

我没忘记。

我只是记错时间了。

松田阵平有点迷茫地在心里重复。

昨天,7月16号,他和hagi约第二天、也就是7月17日上午十点一起去修理店。

结果不知道怎么搞得,今天早上醒来莫名觉得还是16日晚上,又稀里糊涂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发现不太对劲,他猛地拉开遮光窗帘,发现果然日光大亮,已经是中午了。

松田阵平匆忙起床,先给萩原家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换好衣服跑去两人约定的地点,发现hagi已经走了。

他想着去哪里找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的河堤上。水面波光闪烁,晃动着映出男孩头上乱蓬蓬地卷发和他有些心烦意乱的神情。

因为松田阵平知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记错时间了。

甚至前几天的考试,如果不是hagi来找他,他都没准会因为搞错时间而耽误。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简直……简直就像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他不会被送到什么医院去治疗吧,还有hagi,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松田阵平相当烦躁地将一颗小石子踢到水里,又被水花溅起的声音惊醒,最后有点提不起兴致地转身往家里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远远就看见了半长发的少年。

萩原研二注意到松田阵平后,神色中的慌张褪去,眼睛亮了起来。他小跑着过来:“小阵平!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又被人送去……”

“我没有!”

结果松田阵平反应极大,仓促又粗暴地地截断hagi的话:

“我生病的事情已经过去是好几个月了,你别总是提这个!”

萩原研二怔了怔,声音提高了一点:“明明是我等了小阵平好几个小时!你还记得我们今天约好要去修理店吗?”

“……我记得。”

一提到这个,松田阵平的脾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他懊恼地张嘴,刚想道歉,就听见对面的半长发少年冷着脸说:

“那你就是故意失约了。”

松田阵平瞪大眼睛,一直到半长发的少年真的从他身边离开,甚至肩膀撞到他肩膀上,都没能反应过来。

吵架了。

大洋彼岸,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应该拉住hagi。]他自我反省,[hagi说完就后悔了,他故意撞我肩膀。但是当时的我反应不过来。]

[我没想到即使记忆不完全互通的情况下,也会导致时间认知模糊。]

[这个影响很大吗?]希拉好奇地问。

[对人类来说是应该算是的。]松田阵平斟酌地回答,[因为我们的时间单位很小,哪怕是一小时、一分钟、甚至一秒的错误,都可能会导致不太好的后果。]

[那怎么办?]希拉也苦恼起来。

[慢慢适应吧。]松田阵平倒不是很担心,他的思路很快又回到了刚刚的事情上,[我应该去给hagi道歉。]

我凭什么给hagi道歉?明明是他不讲道理!

半夜,怎么也睡不着的松田阵平在榻榻米上睁开眼,意识到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居然就是道歉。

凭什么?!

他愤愤地坐起来,脚步极轻地离开卧室,走到玄关把自己的鞋子拎回房间,穿上后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而这时,K3098正靠坐在一辆面包车的车厢角落里,如货物一般被运出边境。

上午的阳光从窗户缝隙着倾斜着扫过一瞬,照亮他被麻绳牢牢地绑着的双手双脚,和被黑色的眼罩遮住大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