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问的房间里的另外两人神情都不自然起来。
高挑而美艳的女人若无其事地抬手撩了一下金色的发丝, 却在注意到自己手肘处撕裂的衣服后脸色微僵,又将手徐徐落在交叠的膝前。
“BOSS,这只是一场意……”
“她赢了。”
房间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侧脸上带着伤的卷发男孩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贝尔摩德唰地一下子转过头,看向明显心有不甘却依然诚实回答的男孩, 碧色的瞳孔中露出些许的惊异。
确实是她赢了没错。
虽然白兰地力量速度都惊人的超出了正常水准, 连胆量都相当的不同凡响——白兰地甚至直接判断出了她开的第一枪的落点, 连躲都没躲,任由子弹从他发丝边缘擦过——但是两人毕竟有年龄和经验的差距,白兰地出手也不够狠辣果断,所以她多用了一点手段, 还是压制住了对方。
不过赢了一个12岁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便没有直接开口。
谁能想到明显不服气, 始终像幼狼似的冷厉地盯着她的男孩, 现在居然坦然承认了。
是接受现实,还是因为问话的人?
Boss轻微地转过头, 眼中露出笑意。“这是你第一次在武力上被压制吧。”
站在一边的卷发男孩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垂眸回答。
“没错。”
贝尔摩德保持沉默继续坐着,心里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而旁边两人的问答还在继续。
“你什么时候看出她不是我的?”
“刚见面的时候。”
“为什么答应带她去四层?”
“我想知道她的目的。”
“你知道了, 然后打算怎么处理?”
“打赢……抓住她。”
“但你输了。”
卷发男孩沉默。
而Boss继续问道:“如果在最后他要继续动手的话,你还有能力阻止她吗?”
卷发男孩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但还是缓慢地回答:“……没有。”
“你本来能选择更恰当的处理方法,但却因为傲慢而错估了对手的实力。假如这次易容成我的人不是贝尔摩德, 而是真的入侵者, 那卡拉斯号就会因你而受损。”
年轻的男人的语速适中, 态度中也没有明显的斥责,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莫名的紧绷了起来。
贝尔摩德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开始慢慢冰凉, 她无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
“B……”她刚想要开口,但仅仅只是发出一个微不可察的气音,年轻的男人就淡淡一眼扫过来。
这一眼中没有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一种平静的提醒,但却让贝尔摩德失去了声音。
他们的前任boss乌丸莲耶传统又腐朽,即使一手建起了这个庞大的黑暗帝国,却依然改不了将血缘和资历放在首位的荒谬习惯。
现在这个比她年龄还小一岁的boss,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她的堂弟的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仅仅只是因为能力不错,又恰好是乌丸家族的人,才被一定程度上的予以重任。
贝尔摩德作为乌丸家族的直系,地位曾经远高于对方。因此,虽然对方已经成为了boss,拿到了属于boss的大部分权利。被迫上了同一条船的贝尔摩德心中却依然隐隐有几分不满和轻视。
正是这种轻慢,才让她得知了宫野夫妇留下的那对女儿也在船上时,就毫无顾忌地打算直接杀人。
但这一刻,贝尔摩德忽然反应过来。
虽然他还因为朗姆的钳制,只能站在幕后,但是这仅仅是因为他想尽可能的保存整个组织的实力,而做出的必要让步。
这是一场成功的篡位,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成为了这个庞大的跨国组织的首领。
接着,他平稳地完成了血腥的清理和所有的情报封锁,期间没有出现一丝的波折。
他在骤然掌握了可以倾覆数个国家的权力后,却丝毫没有迷失,甚至为了擭取更完整的胜利果实不进反退,毫不犹豫地再次隐在幕后。
这种可怕的心智和手段,真的看不出她现在的轻慢吗,真的容得下她现在近乎挑衅的无理吗?
贝尔摩德脊背上已经缓缓渗出细密的冷汗,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致的错误。
Boss不是在教训白兰地,他是在警告她。不,也许整件事情就是针对她的局,从她听到宫野夫妇那对女儿的消息就已经开始了。
可她做了什么……
贝尔摩德纤长白皙的手指轻微颤动了几下,蜷缩起来。
现在房间里站着的人变成了两个。
松田阵平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意识到贝尔摩德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他稍微疑惑了一下,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脑子里还停留在刚刚让他难得松快了筋骨的打斗上。
自从来到这边之后,白兰地还没有给他安排任何的体术课程,而他之前在研究所,也没有什么动手的机会。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实验,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关节都和受潮的金属零件一样生锈了。
难得有机会动手,虽然因为必须要克制着不用出过于熟练的拳击动作和在警校时学过的一些格斗,所以频频出错导致被贝尔摩德压制住,但总体来说还算是痛快的。
以至于他回答Boss的问题时嘴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后,已经完全被套进去了。
松田阵平稍微郁闷了一下,但仔细一想,就算是提前发现是坑该跳还是要跳,所以干脆放空大脑摆烂任由批评。
BOSS那边已经有一会没有发出声音了,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于是松田阵平配合地道:“是我的错。”
他刚说完,就听见旁边有一道呼吸忽然乱了一瞬。
因为这句话,松田阵平迎来了第一次惩罚。
关禁闭和断药。
松田阵平坐在八层的诺顿的实验室里,久违地换上了宽松的近乎病号服的衣服。
旁边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医生站在一边,给他胸口肩部甚至腰腹的位置,贴上了一个个圆形但是微微凸起的贴片。
但是拿着最后几个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迟疑了,诺顿从电脑旁边抬起头,“没关系,直接贴上。”
医生听到诺顿的话,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卷发男孩。发现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后,他手指微微动了动,谨慎地将其中一个贴在对方的颈部动脉处。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担心这个刚刚和人在四楼大打出手,造成了极大破坏的白兰地大人,会因为他碰到了致位置而做出过激的反应。
但是出乎意料的,穿着宽大衣服的男孩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任何的反抗和警戒动作。
医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快速的帮他贴上了最后几个。这时候诺顿才走过来。
松田阵平听见脚步声,重新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已经非常眼熟的大胡子研究员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
松田阵平一边问,一边把衣服的扣子重新系好。
他感觉自己身上像是贴了一块又一块的材质很硬的膏药,又黏又不透气,让他特别想要撕下来。但是手指刚刚一动,对面的霍普金诺顿就按住了他的手,
“这个不能摘下来,要戴……五天,一直到你从禁闭室出来为止。”
“我知道。”
松田阵平把霍普金诺顿的手从手臂上甩开,这话他已经听了快三四遍了。
从一开始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霍普金诺顿就在解释这些的用处。
松田阵平听了一耳朵,知道大致上就是脑电波血压心率心电监测等等。
SOI-H有副作用和强成瘾性,连续断药超过七天可能有生危险。这些东西是用来保证,他不会在禁闭室断药里面出现不可挽回的情况用的。
“我自己过去?”他冲着一动不动的霍普金诺顿说。
“我和你一起。”霍普金诺顿像是刚刚回神一样,带他到了同楼层那个所谓的禁闭室门口。
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右侧有一块的颜色和旁边稍有区别,松田阵平扫了一眼,就看出那个地方应该是可以开合的,大概是用于送餐。
房间的右侧角落里是一个狭小的卫生间,里面的同样简洁得一览无余,连个淋浴头的没有。天花板上面似乎有一个通风口,但却似乎做了专门的处理,不像其他的房间一样,有轻微的排气或者风扇的声音,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听不见外面的半点动静。
……希望他出来的时候不要发霉。
松田阵平凝重的神色被霍普金诺顿误会了。本来就要离开的他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说:
“这五天,除非你监测仪器上面出现濒死的征兆,否则是没办法提前出来的。”
但卷发男孩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就随便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坐在地上。
霍普金诺顿欲言又止,怀疑k3098……白兰地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但他也没办法再多说,只能离开。
随着他的背影消失,禁闭室的门无声地滑动至彻底封闭。
而松田阵平在这一瞬间,忽然注意到,这道门的颜色材质和墙面内部是一模一样的。
关上之后和剩下的三面墙没有任何区别,根本看不出门的位置,整个房间就好像是被彻底封闭没有出口的棺材一样。
这个想法在松田阵平心中一闪而逝,接着,灯光熄灭了。
安静。
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消逝在坟墓般死寂的黑暗中。
[好黑。]希拉忽然在他心底出声,[你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做,被关禁闭了。]
[我不喜欢这样。]
[过几天就出去了。]
松田阵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希拉聊了几句,没过几分钟,已经有些困倦了。他干脆躺在地上,闭上眼沉入梦乡。
然后迅速地被萩原研二晃醒。
“小阵平别睡了!我们快回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了!”
“醒了醒了。别晃我了。”天台上,卷发的少年睁开眼坐起来。
“快站起来,已经一点二十了!”
萩原研二习惯性地看表,告诉刚醒来的幼驯染现在的时间。
就像是松田阵平安慰萩原研二说的,轻微的时间模糊,只要提前有所准备,确实不会带来太多的困扰。
唯一的问题是不管什么手表都很难在松田阵平的手腕上活下来。一般待不过一天,就会变成一堆零件。最后萩原研二只能选择自己戴表。
“不过其实最近几天好多了。”
两天后,他们两个人逃了社团活动,打算从校医室的后门悄悄溜出学校的时候,被加宫医生逮了个正着。
松田阵平只好对日常关心他的医生解释道:“这几天我几乎没有过记错时间的情况,也许已经完全好了吧。”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状态异常的好,非常有精神。
“如果是那样最好了。”加宫医生颇为欣慰笑笑。
“我也希望。”萩原研二颇为认真地双手合十,最后被松田阵平一把按下去。
“小阵平,太粗鲁了。”
萩原研二的碎碎念在刚醒来的松田阵平耳边响起。
卷发的男孩略微动了动眼皮,缓慢地撑着冰冷坚硬的地板坐起来。红外夜视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中,他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身体轻微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滑落、顺着侧脸和下颌渗入衣领。
旁边的仪器上,通过贴片传输回来的数值不断变化,有些已经濒临红色警报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