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反追踪意识不强的普通人并不难, 哪怕他已经离开了有几分钟。
松田阵平循着痕迹七拐八拐,很快就看见了两间废弃仓库改建的房子。
这里是他用来藏赃物的地方?
松田阵平借着夜色的遮掩,看见了侧面采光和通风的窗户,窗户高而狭小, 宽度仅能容许瘦小的孩子通过。
但奇怪的是, 下面却有几块石头。
故意爬进去的孩子?
这种奇怪的即视感让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多花了两秒, 把石头稍微挪开,让他们看起来像是自然的散落,而非被人移过来。
但刚刚做完,松田阵平就忽然反应过来, 早就不是在研究所帮那群孩子磨平痕迹的时候。
他无语地把手上的灰尘轻轻拍落,绕到正门的位置,还没有完全贴近, 就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愤怒的骂声。
“该死, 你怎么找过来的!”
果然是这样。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推开门,站在门口, 听见仓库里传出一个稚嫩低弱的女孩声音。
“把东西还给我。”
“你说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滚,不然把你……”男人粗鲁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再说话多了点诱导的意味, “小妹妹,你是自己悄悄找过来的,对不对……”
“是。”听声音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回答。
“好,你过来, 陪叔叔玩一会, 叔叔就把那个东西还给你。”
门外的松田阵平听到这里, 暗青色的瞳孔骤然布满寒霜。
但里面的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出危险似的。
“好。”她依旧小声而怯弱道,“叔叔, 可以先让我看一眼吗,之后我都听叔叔的。”
“真麻烦。”
里面传来咣当几声,松田阵平听出男人是在翻东西了,他的手按在门上正要推开,就听见男人不屑道:
“是不是这个,一个破……呃唔……”
“是的,谢谢你还给我。”女孩轻声道。
察觉出不对的松田阵平一脚踹开门,正好看见男人背对着他直直地后仰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把巴掌大小的锋利匕首正插在他的腹部,血液不断的从伤口处蔓延,染红了衣服和地面上散落的手机、手表、钱包和针管、兴奋剂等等各种值钱不值钱的东西。
松田阵平目光飞快一扫,顺着血迹,看见了靠墙的铁架床,和紧挨着的另一侧的墙边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衣柜,高度几乎顶到天花板。
而同侧的另外一角是几个堆叠或并排的大集装箱,其中几个箱子上面有水壶、接线板、盐、糖、烈酒,还有钳子,螺丝刀、扳手、锤子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工具。
“救……救……”
倒在地上的男人嘴里已经涌出血液,看见进来的松田阵平,他的神情在恐惧和哀求之间变幻,挣扎着抬起手试图抓住松田阵平的裤脚。
松田阵平从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男人已经没救了。
他沉默地往边上移了半步,避开对方的动作,看向房间里从他进来时就站在铁架床边一动不动的女孩。
穿着灰扑扑的棕色背带裤的瘦弱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因为攥得太紧,松田阵平看不清,只能看见一点黑色的边缘。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女孩瑟缩地抖了下肩膀,像是害怕。
但一个能利用言语诱又使对方放下警惕,达到目的后又果断杀人的女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吓到。
松田阵平不相信,却没有拆穿对方。如果他今天不在这里,如果女孩不是这么谨慎又果断,今天死在这里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觉得私刑杀人是正确的。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像是过去那样,像是在警校背诵警察守则时一样坦然地要求自己和别人遵守法律。
有那么一条边界,跨过了就是跨过了,永远不可能转身迈回去。
因他而死的那些人,有人无辜,有人恶行累累,可最终这些人却平等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卷发少年极轻地叹了口气,近乎无声,但瘦小的女孩却受惊般地猛然抬头。
“我……”她有些急切地开口说话。
松田阵平耐心地听她说话,却忽然先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神情一凝,比划手势打断了女孩的声音。
“躲!”他做出口型。
黑泽阵一路跟过来的时候,比松田阵平过来时还顺利。
虽然他故意拖了拖拉长和白兰地的距离,但前面两人留下的痕迹,对黑泽阵来说简直比探照灯还显眼。
前面一个脚步时轻时重,歪歪扭扭,走路时大概还好几次撞在树杈上,要么喝多了,要么磕了药。
后一个轻而稳健,灵活地绕开了所有的障碍物,却在中途停下了两次。第一次捡起了某样东西扔出去,砸断了远处的树枝,第二次是用脚踢开了什么……所以是什么?
片刻后,黑泽阵冷着脸地把那个标签上是某种兴奋剂名称的白色药瓶重新扔出去。
远处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了。
银发的少年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正要绕到仓库的正前方,却察觉里面异样的安静。
他迅速走过去,发现仓库的大门正敞开着,垃圾的臭味和血腥味一起弥散,而卷发的少年半蹲在一具尸体前,正伸手把锋利的铁片从对方胸腹的位置拔出来。
黑泽镇避开血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那具尸体上的伤口碎裂不堪,像是被人用力搅动了几下。
他低头审视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手上沾着血迹的白兰地,
“人是你杀的?”
“不然是你杀的?”白兰地头也不抬地反问。
黑泽阵目光扫过凌乱的室内,在柜子、床下的阴影和边角的几个箱子间徘徊了几秒,又意味不明地转回来。
“杀人不是什么大事。”他举起枪,对准被不太明显地挪动过的集装箱,“但你可能要和boss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替别人认下这种小事。”
白兰地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有掀起。
黑泽阵等了一会,耐心终于告罄。他扣下扳机,装上消音器的枪射出子弹,轻易穿透了集装箱,火药的爆裂声清晰又空荡。
黑泽阵笃定的神情怔了怔。
这时,少年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仓库中响起:
“闹够了吗?”
黑泽阵转过头,看见白兰地缓缓站起身。
他手上还拿着那个锋利的灰黑色铁片,其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不再流动,可能会留下的指纹也已经全部被破坏。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身上为什么没有血迹?但我凭什么要对你解释?”
“黑泽阵,别说你还没有获得代号,就算是你真的获得了‘琴酒’的代号……”
“也许我杀过的人没有你多,做任务的经验没有你丰富。”
他把铁片随手扔掉,
“但我杀过的代号成员,每一个都比‘琴酒’的地位高。”
金属和地面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仓库门口,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神情冷峻,目光森冷。
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本来冲着侧面的枪口,有向白兰地倾斜的趋势。
但卷发少年完全没有任何掏枪戒备的动作,反而咧开嘴,嘲弄地笑了:
“你想对我开枪,你想背叛组织?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威胁你。”
“不,那多没意思。”
他仿佛全然不在意生死般,冷静而疯狂地说,
“我给你机会,让你试一试,一直到打空弹夹为止,你的子弹能不能打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