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 赤井玛丽意识到了身后的人是谁。
是那个……照顾她女儿的年轻人。
怪不得她一直没发现组织的人在哪。
赤井玛丽心里一寒,本来要说的话咽回喉中。
自从务武失踪后,还怀孕的她就带着孩子前往日本,再也没有离开那个国家。但是前段时间, 她忽然听到了疑似妹妹女儿的消息, 想起下落不明的妹妹一家, 赤井玛丽犹豫再三,还是来了美国。
为了防止被那个组织的人发现,她特意把秀吉留在了日本,只带上了年幼的真纯。
一来是真纯年幼, 她不放心交给其他人照顾;二来是她当初离开英国时,真纯还未出生,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怀孕这回事, 带着孩子反而更加安全。
但到了美国, 她却得知那个小女孩已经转学。找寻无果后,她只好带着世良真纯打算从机场返回日本, 却在机场看见了MI6的同事。
真纯也是这个时候跑丢的。
赤井玛丽本来没想掺和到MI6的任务,可得知MI6居然有人和那个组织有勾连后,她又改了主意。
万一……万一对方知道务武的情况。
可惜, 对方明显还并不信任佩恩,就算答应了让佩恩加入组织,也没有什么情报都没透露过。不过若非如此,MI6也不会想到如此冒险的计划。
只是那个组织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来的早的多……
她过来制服佩恩前, 曾仔细观察了一圈, 却唯独漏掉了和女儿在一起的卷发青年。
谁能想到那个穷凶极恶的组织的人, 会给一个和家人失散的小女孩买三明治?
如果说之前还有谈判稳住对方的可能,在世良认出对方后, 就完全没戏了。
对于一个犯罪分子,被一个路过的小女孩记住,和被MI6特工的女儿知道长相,完全是两回事。
组织的人,就算偶尔做件好事,发一发善心,在也绝不可能放过可能会置他于危险境地的人。
“妈妈,大哥哥?”
世良真纯没有再往前,依然站在了拐角处,声音却比之前多了一点迟疑和不安,大概是两人沉默的氛围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背对着女儿和青年的赤井玛丽缓缓闭了下眼,再重新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她希望女儿能立刻离开,但却清楚地知道,青年既然知道了她们两个的关系,就绝不可能放真纯走。
但同样,他也不可能一枪杀死两个人。
无论如何,要让真纯离开。
接下来,青年大概会让真纯过来,而她只有一次机会……
赤井玛丽屏息,听见青年冷漠的声音:
“别过来,你回去坐着。”
赤井玛丽怔住了。
“欸?什么?”真纯茫然的声音响起。
“……我说别在这里碍事。”
青年的语气近乎粗暴,真纯似乎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但赤井玛丽却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即视感。
那是许多年前,某次她和务武在任务中,偶遇了带着弟弟出来买东西的年幼的秀一。
务武试图把他们当做陌生孩子来大声警告,他的语气神态都没有问题,但开口一瞬间的僵硬,依然在赤井玛丽耳中极为明显。
她知道务武是因为在意孩子们,所以害怕真的伤害到对方,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会在动手或开口的第一秒无法自控地迟疑。
那这个青年呢?他是因为什么?
赤井玛丽脑海中莫名地重新勾勒出她已经被她抛在脑后的画面:
带着墨镜的卷发青年拉住差点摔倒的真纯。
卷发青年在察觉真纯跟着他时皱着眉放慢脚步。
卷发青年将三明治的包装纸撕开掰下一角,低头递给真纯。
……如果这也是伪装的话,那未免太精妙了。
“……她很固执的,让我来劝她走,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会引起别人注意。”
听见女儿小声的抽噎,赤井玛丽压低声音,给了青年一个说得过去但算不上必要的理由。
感觉到枪口真的稍微向后移开的瞬间,她心间落下一声轻如羽毛般的叹息。
赤井玛丽在枪口下自如转过身,越过青年,看向站在阴影外,眼眶中泪水打转的真纯。
她隐去名字,柔声说,“我和大哥哥有悄悄话要说,在那边等我过去。”
“可……”世良真纯犹疑地看了一眼大哥哥,发现对方看都不看她后扁扁嘴。
赤井玛丽话锋一转,“如果不听话的话,你接下来一周的零食都没有了。”
本来还有些伤心的世良真纯听到最后半句话,整个人一激灵站直。“我、我马上回去!”
听着哒哒的脚步声离开,赤井玛丽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瞥了一眼指着她的手枪,双手垂落,表明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愿。
“我们谈谈怎么样?”
青年漠然地说:“把东西给我,我们没什么可……”
熟悉的脚步声忽然折返。
青年突兀地闭上嘴。
“妈妈,那个……”世良真纯双手扒着墙角,从侧面探出小脑袋,有点羞涩地说,“大哥哥帮我买了一个三明治,别忘了帮我还给大哥哥钱。”
赤井玛丽:……
等她那个完全没心没肺的小女儿再次跑开,刚刚转为凝滞的气氛骤然一扫而空。
注意到青年抓紧了炸弹遥控器,却迟迟没有按下,浅金发色的女人冷静地道:“先谈谈三明治多少钱?”
“……”
这大概是松田阵平有印象以来,最尴尬离谱的一次组织任务。
他本来想威胁这位MI6女士交出情报,再把人打晕扔在一边,带走那个叫佩恩的废物线人,反正对方没看见他的脸。
结果他千防万防,没防住MI6居然带孩子出任务,这是什么新型钓鱼方式吗?
松田阵平的纠结和痛骂并未露在脸上,赤井玛丽眼中,带着墨镜的青年神情莫测,
“好,我们谈谈。”
几分钟后,琴酒收到一封邮件。
【附近有人盯着,是不是你们的行踪泄露了!我把U盘放在了约定的位置,伦敦再见。——佩恩】
紧接着又弹出一封新邮件。
【东西拿到了,但没见到人。我感觉附近有点不对。——白兰地】
【直接登机。——琴酒】
松田阵平收到琴酒的邮件时,已经走到了登机口,他排队跟着旅客们一起走进机舱,找到自己的座位。
[我以为你要杀了她的。]
希拉等他坐下后才出声。
[没必要。]
松田阵平不是不没有心狠手辣过,但是现在,琴酒还在机场另一边,唯一和组织有关的佩恩又昏迷,这不是非杀不可的情况。
[可是按照诺顿曾经说的,就算是卧底间,也代表不同的机构,不会真的完全相信你。就算你真的和她交易,还配合了MI6的行动,她也有可能会出卖你。]
[你说的对。但希拉,如果我今天仅仅是怀疑有可能暴露就杀死她们,那将来我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松田阵平沉默片刻,[而且我……说真的,我可能不算是卧底吧。就算对方反咬一口,我也可以说对方污蔑我。]
希拉迟疑,[组织首领会信你吗?]
[会。]松田阵平左手手指蜷了一下,想摸衣兜里的药,[因为有SOI-H在。]
[如果我真的对组织有二心,那最需要交易的就是对SOI-H的研究。只要我不留下明显指向我的痕迹,除非有谁能拿出对药的研究记录,不然不可能证明我背叛了组织。]
这种随着几次“改良”后成瘾性愈发严重,甚至戒断后足以致死的药,在别人眼里是束缚,在他这里却是底牌。
只要SOI-H没有从他手中流出,那BOSS就会永远对他保留及格以上的信任。
飞机落地了。
上午九点半,松田阵平独自从伦敦的机场离开,至于半小时以后下一趟航班到达的琴酒……琴酒那么大的人还能丢了吗?
他走在铅灰色天空下,过人的身体素质也让他对冬季的温度不那么敏感,即使旁边的人紧裹着围巾大衣,他依然敞开着皮衣的拉链,任由湿冷的空气顺着脖颈钻进去。
正前方,一个十七八岁年轻女孩低着头,单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边说着一边往松田阵平的方向走来。
松田阵平听见她似乎在对电话那边的男友抱怨:
“每次说有事就动不动消失,上次消失了两个月,这次又消失了五个月,而且连个理由都不给我!”
……都渣成这样了还是分手吧。
松田阵平在心里默默劝了一句。
“就算不给我理由,回来后总要先报个平安吧,你不主动联系我,我都不知道到哪里等你的消息。”
不,还是清醒一点吧,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应该等了。
“好吧,只要你请我去吃尼尔大街的那家意大利餐厅,我就原谅你。”
松田阵平:……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在看清女孩长相时忽然愣住。
女孩仿佛没注意到他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与电话那边做了约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晚上九点,不见不散。”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片刻,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的心理活动,不爽地啧了一声,继续往酒店走去。
而机场,又一班来自美国的飞机降落,穿着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离开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
几分钟后,同样从机场走出的浅金发短发的女人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副驾驶上的人回头看她:“谢谢你帮我们找出了佩恩,这非常重要。”
将女儿暂时交给MI6同事看顾的赤井玛丽看向窗外久违的伦敦,心情沉郁,
“即使如此,情报依然被拿走了。”
“看见对方的脸了吗?”有人问。
赤井玛丽平静地摇摇头,“他没见过佩恩的长相,我骗过了他,让他误以为我在执行其他任务,对方不想节外生枝。”
“那个组织的目标……”
“只能判断他们接下来会找佩恩情报上的那些科学家,但绝不会是全部……如果我们能锁定他们的目标,或许就知道那个组织到底想要什么。”
即使这样说,赤井玛丽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
而松田阵平同样也不担心这部分。
“因为范围太大,就算假设昨晚在机场时遇到的人真的是MI6,并且他们也真的发现了佩恩调查的情报内容,也不可能猜到目标是谁。”
他靠在窗边,懒散地喝了一口酒店赠送的黑啤酒。
坐在长椅上的琴酒将枪重新组装起来,“那你呢?你真的没看见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