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金色的绸缎般洒落,将每一寸土地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一条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径在翠绿草坪上铺开,围栏上爬满了盛开的蔷薇花。

蒲砚心中升起巨大狂喜的同时却又被迷茫和怯懦所填满。

“如果,是他们搞错了怎么办”蒲砚问,声音在不自觉的发抖。

他心跳得很快,那种拥有家人的渴望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

可如果是他们搞错了,那种快要拥有又失去的破灭感,蒲砚觉得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陆朝槿安抚性地在他额发间亲了亲: “没关系,我听明安说了事情经过,应该不会有错。”

就算错了,他也会逼着沈靖淮接蒲砚回家的,嗯,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我好紧张。”蒲砚看着远处棕榈树枝叶间半隐半现的顾宅大门,莫名地踌躇起来。

在顾宅工作的这段时间,他曾经无数次踏入这扇大门,却从未有一次觉得这扇门像是什么洪水猛兽般让他如此望而却步。

陆朝槿也不催他,只是说: “你可以在这里想想,没关系的。”

蒲砚却打开了车门: “他们还在里面等我们,我们还是去吧。”

“你等了他们那么多年,他们等你这一会儿怎么了”陆朝槿跟着下车,绕过车后握住了蒲砚的手, “不过你做好了准备的话,我们就进去吧。”

“等会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蒲砚求助般看向他。

陆朝槿颔首: “当然。”

握着陆朝槿的手,蒲砚忽然好像有了足够的勇气。

***

垂挂在挑高落地窗旁的窗帘随风轻舞,客厅的一角的斯坦威钢琴被窗帘拂过,宛若梦中。

谢翊榕虽然想挨着顾明安坐,但有沈靖淮这种外人在,他还是懂规矩地坐在了沙发最下端,毕竟按年龄来说自己是最小的。

他和顾明安都知道沈靖淮无心和他们闲聊,便都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大门方向响起了佣人们的声音: “陆先生下午好。” “蒲管家你休假结束了吗” “两位下午好。”

沈靖淮甚至等不及那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落在会客厅门前,而是迫不及待站起来向着门口方向迎去。

越过会客厅的厚重大门,越过屋外走廊的转角,他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两天魂牵梦萦的人。

他的弟弟。

眼前的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大男生清秀而漂亮,明亮的杏眼里带着善意的光芒。

身量高挑却瘦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没有被衣物遮盖的手腕和脚踝纤细得可怜。

“澜澜…”思念溃堤,沈靖淮上前将自己的弟弟搂住,眼尾已经沁出了泪花。

上一次抱着弟弟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前,那时候弟弟只到他的胸口,他总是把弟弟抱起来转圈,换来一串在他耳朵里宛若天籁般的笑声。

很长时间,沈靖淮都用理智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

因为一旦想起,汹涌的思念就无法被克制,而他也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更加痛恨自己。

说来奇怪,蒲砚在第一眼见沈靖淮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沈靖淮扑过来抱住他时,他竟然脱口而出: “哥哥。”

而沈靖淮也因为这句“哥哥”直接泪崩,哭得话都说不清楚: “都是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没有看好你…”

蒲砚也鼻尖栓栓的,手臂搭在沈靖淮背上拍了拍: “没关系…”

沈靖淮搂着他的力道很重,不断地有温热水珠落在他脖颈上,温热的身体因为啜泣而颤抖着。

蒲砚几乎能实质性地感受他的痛楚,又怎么可能真的怪他们

弟弟如此懂事乖巧,沈靖淮哭得更凶了。

一旁的陆朝槿站远了一点,不想打扰他们兄弟相认的场面。

沈靖淮哭够了以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太过于奇怪,松开手臂的瞬间就开始解释: “我是沈靖淮,闻宥琛取了你的头发和我做DNA检测,这件事他们告诉你了吗”

蒲砚点头,抬手擦掉自己的泪痕: “嗯,你真的…你真的是…”

沈靖淮不由分说拿出手帕替他擦脸,说: “我们可以再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测,但不会有错的。你的左边膝盖有一个伤疤,那是你小时候非要爬家里的树,不小心跌下来摔伤的,那时候摔得血肉淋漓,所以留下了疤痕,本来我们准备等你大一点就给你做手术去掉疤痕,可是后来…”

蒲砚恍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听别人说起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段经历自己却已经不记得了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一片木头的花架,花架上是密密麻麻的花藤,白色的风铃花垂下来,花架两边是大理石材质的柱子,这是我之前见过的地方吗”

从之前开始,他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总是梦到这一幕。

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他童年时的记忆

沈靖淮怔然看着蒲砚,说: “是老宅的花园,奶奶喜欢风铃花,木架上垂满了风铃花…”

他拿起手机: “我让他们发照片过来,你等等。”

陆朝槿在他们叙旧的间隙把沈靖淮拿来的鉴定报告仔细看了一遍,一时之间也有些感慨。

谁又能想到,十七岁就一个人闯荡社会的可怜孩子,有一天会摇身一变成为沈家的少爷

只是如若蒲砚早些被认回沈家,也能少吃些苦,少流些泪。

对陆朝槿而言,他不在乎蒲砚的身份究竟是谁,沈家的小少爷也好,可心孤儿院的孤儿也无所谓。

只要是【一根葱】,那背后的名字是蒲砚或是沈靖澜,都不重要。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VX消息。

【母亲:朝槿,这一周我在学做菜,你方便回老宅品尝品尝吗】

陆朝槿有些困惑,不由得再次确认了一下发送信息的人确实是母亲。

他从小到大,好像都没吃过他母亲做的饭菜,而且记忆里对方完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并不会做菜的。

母亲与他一直是熟悉的陌生人,偶尔会过问公司的事务,但从不关心他的私人生活。

可现在这样的女人…却开始学做菜了

陆朝槿抿了抿唇,并没有马上回复。

***

精心修剪的棕榈树矗立在雄伟大门前的院子里,飞鸟振翅之声与虫鸣声不绝于耳。

一只穿着当季款爱牛仕皮鞋的脚慢慢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皮鞋表面亮得发光,连鞋底也是一尘不染。

一身爱牛士休闲装的顾雪亭踏出车门,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望向自己从小长大的家时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里面的人不再是他能够依赖的亲人了,所以连带着整个顾宅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还好他还有父亲作为他的支撑。

顾峥下车,揽着顾雪亭肩膀往顾宅内走: “好了,别怕,有爸爸在,你大哥二哥不敢怎么样你的。”

“我知道的,爸爸,”顾雪亭眨了眨眼, “爸爸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只要爸爸保护我,他们就不敢怎么样。”

这句话可以说是舔到了,巴结到了顾峥的心坎上,中年男人霎时间喜笑颜开,露出满脸褶子: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讨你爹开心。”

这个家里,顾明安敢因为黎雨的事情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顾磬秋敢让他滚出这个家,只有他带大且最宠爱的孩子承认他是这个家的主人,永远对他言听计从!

没本事的男人往往更在意别人是否尊敬自己,恰好顾峥就是这种人,所以对顾雪亭的恭维格外受用。

至于另两个由那女人带大的白眼狼,顾峥根本不想再提。

“爸爸对我那么好,我当然要讨爸爸开心啦。”顾雪亭在有利可图时,向来是很会说话的。

两个人走进家里,才发现今天似乎有客人登门,佣人们在会客室和厨房间频繁地走动进行茶水的添换。

顾峥顿时不满了起来,喊来老管家: “今天是谁来了”

而顾雪亭虽然想看顾峥训顾明安和顾磬秋,可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和顾峥说了一声,就穿过大厅,随手拦住路过的佣人问: “蒲管家呢我找他有事。”

他报复不了顾磬秋顾明安,报复一个小小管家总没问题吧

此时的蒲砚正坐在阳光房里,内心完全被欣喜填满。

他有哥哥了,他有家人了,以后…他再也不是没有家的孤儿了。

他受委屈了可以跟哥哥说,可以跟妈妈爸爸说,不用再一个人深夜悄悄蒙着被子哭了。

沈靖淮想和他说说家里的事情,于是两人就来到阳光房聊天,以免其他人的打扰。

而沈靖淮意识到自己脸上都是泪痕太过狼狈,就提出要先去卫生间洗漱一下。

于是蒲砚就在满盈的欣喜里,等来了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一看,顿时满脸错愕——

顾雪亭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抓进去了吗

而顾雪亭也没给蒲砚反应的机会,上来就一脚踹向蒲砚的凳子!

“贱/人,我今天就要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