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其上镶嵌着精致的金属线条,形成独特的几何图案。

玄关的一角,摆放着价值不菲的汝窑花瓶,里面插着数枝新鲜百合,此时花瓣上还带着露珠。

而玄关内外站着的两个男人,却气氛僵硬。

“谢翊榕,你在躲着我。”站在门外的高大男人脸色阴沉,眉目间满是郁气。

谢翊榕靠着门,藏在自己身后的手不断因为紧张而颤抖着。

“我哪有躲你,只是反正你嫌弃我,我就正好不出现在你面前,省得给你添堵罢了。”

顾明安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攥着爱牛士的手愈发用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嫌弃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本来说好订婚的,后来又反悔,这不是嫌弃是什么。”谢翊榕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你!”顾明安见自己意思完全被曲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我已经说了我们好好谈谈,你为什么还和我耍脾气不和你订婚的原因,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顾明安一路拖着顾家从腥风血雨里杀出一条血路,有的是被人误解的时候。

他早就习惯了被误解,也根本无所谓其他人怎么想他。

可被谢翊榕这样说,却难得地让他有因为误会而被中伤的难过。

一开始顾明安答应谢翊榕订婚,是因为以为谢翊榕的叔公给了他压力,要求他一定要立刻结婚。

可后来陪着谢翊榕去见了谢家的当家,他才发觉谢翊榕的叔公对此并没有什么要求,甚至根本不着急。

那既然如此,顾明安觉得他们确实不必在订婚一事上过于着急,因此才对谢翊榕提出了“先不要订婚”。

他不懂,他明明是为谢翊榕好,才让谢翊榕不要冲动之下和自己订婚,而是要找到合适的人再结婚。

顾明安始终不懂自己究竟错在哪,而谢翊榕反而还闹上了脾气,这几天是VX不回电话不接,连顾明安找到他们公司去,谢翊榕也故意躲着不见。

顾明安堵了谢翊榕好几天,才终于在谢翊榕海景壹号的家外面堵到他。

“谈得还不够多吗,不就是让我不要冲动要长远考虑吗,反正我是觉得和你结婚没什么,”谢翊榕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而你无非就是觉得我不配和你订婚。”

几天前顾明安说的话好似还回荡在他耳边: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冲动。”

“只要先放出消息做戏,让你们家人相信就可以了。我不想耽误你以后,如果你之后碰到喜欢的人,二婚总归不太好。”

谢翊榕多想直接大声质问顾明安: “那你呢,你就不担心二婚了吗,你就都无所谓吗你就没想过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吗!”

可是他不敢。

他太想得到顾明安,又太害怕失去,以至于做什么都畏手畏脚,几乎不像他了。

本以为两人订婚后可以自然而然开始发展感情,可谢翊榕没想到的是,顾明安会以这样的理由让他放弃。

偏偏还是什么都为他着想的温柔模样,让他想对着顾明安发火都做不到。

谢翊榕以为自己早就平静了心绪,可是在面对顾明安,想到顾明安对他说的那些话时还是委屈得眼眶通红。

顾明安被莫名冷遇的怒意在谢翊榕含泪的眼眸里逐渐熄灭,想伸出手的瞬间又想到了他们如今正在吵架,于是手臂悻悻收回: “…我没有这么想。”

而谢翊榕也顾不上观察他的反应,已经背过身去擦眼泪了。

顾明安站在门口,默默以目光描绘着谢翊榕的背影。

这小崽子这段时间好像瘦了很多,大概是谢家那边要接手的事情太多。

肯定又是有一顿没一顿,不好好照顾自己了。

顾明安蹙起眉,想说教的念头在此刻达到了巅峰,然而此时气氛实在不宜,只好暂时熄火。

谢翊榕背对他站着,肩膀以很小的幅度颤动着,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好了,”顾明安踏入玄关,把门顺手关上, “送你辆车别生气了。”

他并不是那种会巧舌如簧安慰别人的类型,只好干巴巴地表示可以送谢翊榕礼物表示歉意。

奇怪,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看到谢翊榕哭了却好像莫名的有种负罪感。

谢翊榕转过身,乌黑眼睫都被泪水打湿了,眼尾红红的: “谁让你进来的。”

顾明安: “…”

“怎么,这房子还是我选的装修风格,现在连我进来都不行了”顾明安简直气得想笑。

谢翊榕却飞速穿过玄关走到了下一道门后,声音闷闷的: “我不要车,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顾明安颇为头疼,说: “你说就是了,只要不是摘星星摘月亮。”

谢翊榕紧张得手抖,抿了抿唇才一股脑把自己计划中想好的台词说出来: “你亲我一下。”

几天前,在顾明安说要取消订婚徐徐图之的时候,谢翊榕确实非常难过。

但难过归难过,他知道已经做了决定的顾明安是很难被说动的。

所以他可以通过顾明安这次的拒绝,来向顾明安索要些什么。

而顾明安因为对他有愧疚,大概是会答应的。

一开始谢翊榕想的是要求顾明安每天来接送自己上下班,可今天在顾明安找上门来后却又忽然想要改主意。

他真的不想等了。

他太害怕明安哥会被人捷足先登,会喜欢上别人。

这是谢翊榕接受不的结果。

所以哪怕铤而走险,哪怕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谢翊榕也必须这样试试。

果不其然,顾明安脸色露出愕然的神情,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什么”

木已成舟,话已经说出了口就很难收回,谢翊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 “你要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嫌弃我,那你就亲我一下。”

看到顾明安错愕的表情,他其实已经开始害怕了。

他害怕顾明安被人抢走,但也害怕顾明安会讨厌他疏远他。

谢翊榕知道,自己太贪心了。

可一直以来,顾明安也一直在纵容他的贪心,不是吗

顾明安在惊讶后显得十分无奈: “…翊榕,别闹了。”

又来了,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又是这种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小孩在闹,不用被大人重视的语气。

“我没有闹,随你,”谢翊榕心中的希冀被顾明安的语气像戳肥皂泡般彻底戳破, “既然不愿意那你就走吧,送我一辆最新的跑车就行,我之后也不会躲你,你放心好了。”

向来工于心计的谢翊榕在谋划人心上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可面对顾明安,他却屡屡失利。

谢翊榕知道关心则乱,他太在意顾明安,所以很多东西都算不准,又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次顾明安走了,他们之后肯定就有隔阂了。

那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之后想要再躺在明安哥怀里睡觉,也很难了。

想到这里,谢翊榕已是心如死灰。

然而下一刻,西装革履的男人却一个箭步将他按在了墙上,大手掐着他一边肩膀,嘴唇重重地碾过他的唇瓣。

谢翊榕愣在了原地。

而顾明安则松开他肩膀,将他脸上泪痕粗暴地擦掉,然后随手将自己的提包扔在地上,愤怒地走进了客厅: “…真是惯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提包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响。

五秒后。

刚才因为CPU过载而短暂关机的谢翊榕重新启动了。

他狗腿地捡起地上顾明安的包,表情有如拨云见日忽然明媚了: “明安哥你怎么把包随便扔在地上啊,我帮你放好。”

“滚!”顾明安略显暴躁的声音从里面的卫生间里传出来。

谢翊榕并不在意被骂,因为他知道顾明安既然亲了自己,那就说明顾明安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他赌赢了。

既然有第一次,那第二次还会远吗。

谢翊榕舔了舔嘴唇,愉快地笑了起来。

***

车窗外夜景飞驰而过,漆黑树影在黑夜里犹如鬼魅。

“我和翊榕这样…确实不太对劲。”顾明安愁眉紧锁。

电话另一头的顾磬秋简直头疼: “大哥,你确定只是不太对劲吗”

自从前几周顾明安和谢翊榕和好,两人又重新恢复了甜甜蜜蜜每天黏在一起的日常。

顾明安如果工作忙就和谢翊榕住在海景壹号,如果不忙就会顾家老宅和弟弟们一起吃饭。

但谢翊榕一般会同时出现,并且晚上进去顾明安房间就再也不出来了。

顾磬秋有时候看着这两人你侬我侬,真的想替谢翊榕直接告白,省得自己看得难受。

顾明安却说: “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很缺爱,而我又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所以他对我产生了依赖,也合情合理。”

“不,”顾磬秋反驳, “我觉得如果他把你当好朋友,一个成年男人也不至于那么…”

顾磬秋说不下去了。

你俩比人家正经订婚的情侣蒲砚和陆朝槿还黏呼呼,你们好意思吗!

谁家好朋友谁家兄弟会接吻一起睡觉啊!反正张飞和关羽不这样!!

顾明安抬眸,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 “…可是他总是那样看着我,我没法拒绝他。”

谢翊榕低着头,讨好地看着自己的神情从顾明安脑海中浮现。

那种依赖和景仰,就好像没了他,谢翊榕会活不下去似的。

顾磬秋心想你这已经是陷进去了大哥!

他满心无奈,只好说: “大哥,你冷静一点,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难道还会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吗”

顾明安却非常固执己见: “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没人告诉他怎样才是爱呢”

顾磬秋怔愣片刻,才发觉顾明安对谢翊榕的怜爱滤镜早已秒了一切: “…唉,那大哥你是怎么想的他那样黏着你,你不觉得烦么”

司机将车停在海景壹号的停车场内,小声提醒正在打电话的顾明安: “顾总,到了。”

“好。”顾明安应下, “我没觉得烦,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人心里往往有阴暗面,而顾明安恰巧就被谢翊榕这种宛若溺水般的依恋而讨好。

顾明安喜欢有人依赖他,最好是没了他什么都做不的那种。

“如果是别人,你会觉得烦吗比如说慕容琴什么的。”顾磬秋握着电话,恍然意识到或许不明白什么是爱的人并不是谢翊榕,而是顾明安才对。

顾明安下车,脚步顿住片刻: “…大概会吧。他们怎么能和翊榕相提并论我到海景壹号了,改天再说。”

顾磬秋抬起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人中: “嗯好的,回见。”

感觉不出一年,他就能喝到大哥和谢翊榕那臭小子的喜酒了。

***

房间内唯有一盏台灯散发着光芒,中央空调的温度很低。

被褥隆起一片,年轻的大男生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高挺鼻梁一侧落下大片的阴影,泛干的嘴唇微张着。

顾明安吹干头发才蹑手蹑脚走进房间,看见谢翊榕因为热而伸出来的手臂顿时无奈地笑了笑。

他走近床边,正欲将谢翊榕的手臂塞回被子里时,床上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 “…”

谢翊榕望着他的眼睛有几分迷蒙,下意识伸出手臂搂他: “明安哥…”

顾明安轻轻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温柔: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么。”

“不行啊,”谢翊榕用脸蹭他的掌心, “现在习惯了,不亲明安哥一下就睡不着的。”

顾明安额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半响才无奈道: “…这都多少次了,你就非逮着我一个人薅么”

谢翊榕脸上有明显的倦意,俨然是困了但是强挺着没睡: “可是我不想逮别人。”

顾明安叹了口气,低头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 “…睡吧。”

“嘿嘿。”谢翊榕发出得逞的笑声,把被子掀开一个角, “快来,里面很暖和的。”

顾明安躺进被子里,突然想到了刚才顾磬秋问自己的话。

“如果是别人你会觉得烦吗”

确实,好像谢翊榕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如果换作别人,在玄关的那次他都会立刻转身离开,绝不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可对方是谢翊榕,顾明安总是不想让他感到失望。

正在他思考的短暂间隙里,身后的谢翊榕已经搂了上来,把手臂和腿毫不顾忌地搭在他身上,并且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贴贴…”

谢翊榕拖得很长的沙哑尾音让顾明安耳畔发麻: “…小心明天起来又说脖子疼。”

顾明安其实尝试过让谢翊榕别来和自己一起睡,可是谢翊榕每次可怜巴巴抱着枕头过来的时候,他又会心软让对方上/床。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顾明安心想。

漫漫长夜,他无数次因为噩梦和对母亲的思念而在深夜流着眼泪醒来,只能独自擦去眼泪,怀揣着对家庭的责任在阳台上看着红日升起天光破晓。

而现在——

凌晨三年五十,先醒来的是谢翊榕。

台灯的光线下,顾明安的额发有几缕柔顺地垂在他的脸前,然而他眉心紧蹙,饱满的额头因蹙起的眉而平地拔起几道沟壑,嘴微微张开,呢喃了一大串破碎的音节: “………”

倏地,一滴水珠从顾明安的左眼流出,水珠跋山涉水地跨过高高的山根,途径右眼漆黑浓密的眼睫毛,一路落到枕头上,晕出一个深色的水渍。

谢翊榕的手随着那颗泪珠的坠落一颤,但还是慢慢攀上了顾明安的脸,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擦去顾明安脸上泪滴划过的痕迹,又在顾明安的眉心处轻抚,试图将那沟壑抹平。

谢翊榕移开手,沟壑确实被他抚平,但转瞬间,又是一滴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划过脸颊,坠落于枕头之上,同时也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下一刻,顾明安睁开了眼,有些迷茫地看着谢翊榕。

谢翊榕在他眼尾亲了亲: “醒了刚想说最近没怎么做噩梦了呢。”

顾明安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道。”

“没关系,我在。”谢翊榕又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嗯。”顾明安闭上眼,贴着谢翊榕鼻尖微蹭, “抱。”

像是训狗一样,谢翊榕立刻就贴了上来将他紧紧搂住,宛若洗脸似的把他的脸全都湿漉漉地亲了一遍。

顾明安在他怀里慢慢被睡意弥漫,心想就这样下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

轻柔的爵士乐在空气中弥漫,吧台前数杯鸡尾酒里的球形冰冒着白雾。

随着曲风一变变为电音,舞池里逐渐聚集了无数活力的身影,热闹非凡。

灯光中央,舞动的年轻男人高大帅气,举手投足间皆是松弛的肆意洒脱,更不提他周身衣物手表价值不菲,表盘上还镶着碎钻。

很快就有人盯上了这条大鱼,刻意凑近他,围着他舞动自己的body。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挤开了。

另一个高大的男人满脸冰霜,不由分说扯着那钻表男人的手腕将他拉出了舞池。

被挤开的人叹了口气,有些遗憾:什么啊,原来是有男朋友的,真可惜。

谢翊榕被顾明安拉出舞池,还要听对方唠叨: “他手都快伸到你屁股上了,你还不走”

两人趁着都有空的时间跑到南太平洋的小岛上来度假,谢翊榕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戒指,打算在这里就告白。

然而谢翊榕这样警觉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顾明安看见,让顾明安来管他。

“怎么,你吃醋吗”谢翊榕对他挤了挤眼睛,一脸玩世不恭。

顾明安看着他,在嘈杂和炫目的灯光下破天荒承认了: “嗯,是啊。”

谢翊榕面上的戏谑褪去,表情显得有些呆愣。

“我是吃醋了,”顾明安握住他的手, “翊榕,我对你的感情…”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酒吧却开始晃动起来!酒柜和吧台上的玻璃杯率先坠地,激起大片折射着光彩的玻璃碎屑。

舞池里扭动着的人们顿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一个接一个跑出酒吧。

远处的火山口冒出滚滚浓烟,顶部已经开始溢出赤红色的岩浆,夜幕下漫天星空都被白烟所遮盖。

大地剧烈颤动着,像是巨人从地面踏行而过,留下栋栋倒塌损毁的房屋。

酒吧也在剧烈的颤动中倒下,谢翊榕勉强从刚才的摇晃中站起,看向顾明安时大惊: “明安哥!”

方才他们勉强逃出,但残存掉落的瓦砾却恰巧砸中了顾明安的小腿,此刻顾明安正跪倒在地满脸痛苦,腿上鲜血淋漓。

一阵大的震动过去,谢翊榕知道此刻是最佳的逃生时机,便赶紧将顾明安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 “我们开车走!”

沿着海岸线看去,四面的建筑物纷纷损毁,此时不断有哀嚎声传来,宛若人间炼狱。

而此时的谢翊榕在开车门的瞬间看见了远处火山上向下流淌的灼热岩浆: “操!”

谢翊榕将顾明安推上副驾驶,立刻跟着其他车辆的方向开去。

他的行驶技术很好,总能避开各种道路上出现的障碍物,紧紧跟在一部非常破旧的一看就是当地人的车子屁/股后头。

“你的伤口还好吗他们这是要去哪”谢翊榕边开边问。

顾明安扯下自己的上衣裹在腿上,勉强将血止住,抬起头时才说: “没事,能撑住。他们这是要去另一边的高地避难。”

沿海岸线盘旋的公路已经被忽然上涌的海浪淹没,谢翊榕听见有人在用英语说“海啸”。

他心中其实非常不安,可如今顾明安受伤,他必须顶在前面: “别怕,我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好。”顾明安的手在他大腿上安抚性地摸了摸。

若是在以前,顾明安对谢翊榕作出这么暧昧的行为,那他肯定要心神荡漾许久。

可现在不一样。

尾灯闪烁着血色的红光,将荆棘照亮。

车轮陷入下过雨的湿润泥土里,任凭谢翊榕再怎么踩油门也没反应。

周围越野车里的人全都打开车门开始步行,脸上全是紧绷的惊恐。

应急车灯的闪烁光芒让黑夜里的山脊变得明暗不定,树影下的一切都变得尤其诡异。

谢翊榕不敢拖拉,立刻绕到顾明安那一侧,将他背下车: “我们只能跟着他们步行了,他们是本地人,知道哪里最好躲避。”

覆盖着青草和青苔的泥泞道路并不好走,山脊的位置陡峭,即便自己行走也非常困难。

谢翊榕背着和自己差不多重的顾明安,好几次踩到青苔打滑重重摔倒,直接把顾明安受伤的腿磕在地上。

而再往上的地方更加陡峭,背着人是绝对不可能爬上去的。

这毕竟不是有人工修建的爬山通道,一旦不小心摔倒,很有可能会直接摔下去。

谢翊榕尝试了几次也没成功,手里被草梗划破了好几道,指甲里全是泥巴。

顾明安为他打着手电筒,看着前方已经离他们很远的手电筒光亮,眉头慢慢蹙紧了: “你把我放下,别管我了。我们这样太慢了,你也没法背着我爬那么陡的坡。”

“你闭嘴!”谢翊榕拖着他腿的手臂早已到达极限,可依然咬牙死撑着。

“我是在命令你,不是在跟你商量!”顾明安也急了。

他肉眼可见地看到火山口喷发出遮天蔽日的浓烟,火山灰像是要将整片天空都吞没。

刚才谢翊榕听见,看见的海平面上涨,他同样也看到了。

谢翊榕这样背着他,太慢了,没法跟上大部队。

谢翊榕却比他更大声地喊,同时额头上汗珠不断滴落: “顾明安,你他爹以为你在这里死了,我还能活得吗!”

“行,你要留下是吧,”谢翊榕突然停下脚步将顾明安放下,神色激动, “那我们就都别走了,反正我也无所谓!!”

顾明安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别犯浑,快走!”

“你为什么还不懂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啊!”谢翊榕抓着他的手,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沙砾尘土,却又被汗珠洗出道道痕迹, “如果让我一个人茍活,我还不如和你一起死在这里算了!”

顾明安此时才发现,谢翊榕的额头不知何时划破了一道,鲜血糊了半张脸,看起来很是惊悚。

顾明安怔愣的瞬间,又被谢翊榕不由分说直接扛起来: “算了,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你只要记住,要是你死了,我也不用活了。”

顾明安这么高的男人其实很难被扛起来,他能感觉到谢翊榕的身体因为透支在不断颤抖,可仍然咬着牙在坚持: “…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谢翊榕笑了笑,此时此刻好像也用不着再隐瞒什么了。

远处是警笛的尖锐声响,黑漆漆的丛林好像没有尽头,脚下的泥泞好似随时都会让他们深陷,而他的背上沉甸甸的,装满了他的整个世界。

“我喜欢你,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谢翊榕说, “先别说话了,我要没力气了。”

“你…”顾明安顾不上说话,抬手将谢翊榕口鼻掩住,防止吸入刺激性的气体。

两人来到一处相对高的山岩,可距离手电筒光芒汇聚的顶端仍然有不小的距离。

“就在这里吧。”谢翊榕将顾明安放下,让他背靠石壁, “小心腿。”

顾明安的腿被磕了好几下,鲜血再次从被临时当作止血带的布料洇出来,染红了一大片。

谢翊榕想要抬起手臂擦掉脸上的血,可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他坐在顾明安身边,就好似有心灵感应般,顾明安为他擦掉了遮盖住眼睛的血迹。

“求婚之旅能求成这样,也是很滑稽了。”谢翊榕自嘲地笑了笑,睫毛上还挂着血珠。

顾明安为他仔细擦干净脸: “…你打算在这里向我求婚节奏这么快”

“嗯,告白加求婚,直接一步到位嘛,这样就可以真正独占你了。”把话说开后,谢翊榕只觉得心里都轻松了很多。

而顾明安的平静并不在他意料之内: “戒指呢”

“裤子口袋,如果路上没有掉的话。”谢翊榕观察着顾明安表情, “明安哥,你是怎么想的”

顾明安从他口袋里摸出戒指,在昏暗里拿出对戒,握起谢翊榕的手指为他带上: “亲都亲了那么多次,你也是时候对我负责了,挺好。”

谢翊榕:

“我一直都愿意负责的,但我怕你会因为这件事疏远我,明安哥我…”谢翊榕急着解释。

顾明安将另一枚戒指带在自己手上,再次握住了谢翊榕的手,附在谢翊榕耳边低声说: “如果是别人,我根本不会让他上我的床,更不会无底线地纵容他亲我摸我。”

灼人的热浪迎面扑来,海水翻涌间好似下一刻就要击碎山石,可顾明安落在他唇畔的吻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谢翊榕的心安静下来。

“我也爱你,你可能要做好被我管一辈子的准备了。”顾明安如是说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顾明安就都不知道了。

只是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而顾磬秋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正坐在他床前,见他醒来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大哥!!”

顾明安抬眼看自己的腿,只见腿正吊在空中被打了石膏,暂时无法移动。

他来不及管自己的弟弟,先问: “谢翊榕呢”

顾磬秋的眼泪“chua”地一个大收回,带着哭腔说: “他在隔壁,还没醒。”

“我要去看他。”顾明安不由分说道, “让他们推轮椅来,现在就推。”

两小时后,顾磬秋,林知墨和赶来的陆朝槿,蒲砚等人纷纷麻了。

因为病床上躺的两位,其中一位手上打了石膏,但强行把掌心那块纱布扯开向其他人炫耀: “看,这是我的钻戒!明安哥在山岩上当着海啸和火山爆发的面向我求婚,你们懂这种含金量吗!”

“不行,我现在就要找个绿江作者,让她把我们的爱情故事写下来,然后翻拍成电视剧!”

而另一位明明随时可以阻止,却任由这位头上还包着纱布的病人胡闹。

蒲砚听了二十分钟实在顶不住了,抬手拿起水杯要喂谢翊榕喝水: “你喝点水吧,说这么久也口渴了。”

陆朝槿差点笑出声: “…”

探视时间过去,病房又重新陷入安静,谢翊榕赖在顾明安床上不走: “明安哥,我要和你一起休息。”

顾明安没有拒绝: “嗯,我在我们家宅子的小区新买了一栋房子,明天你先看看风格你喜不喜欢,不喜欢就再改。”

“什么时候买的啊”谢翊榕歪头看他。

“上个月,想当作婚房用的。”顾明安回答得很坦荡。

谢翊榕的眼睛剎那亮得冒星星: “所以你是早就想好了要和我结婚,对不对!”

顾明安抬手摸他的头发,吻细密落在他额头眼角: “…嗯,早就想好了。”

“想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你,也想和你永远都这么近,想对你做很多事,想和你一直…就像现在这样。”

唇瓣相契,而躯壳下的灵魂也相互契合,彼此之间不再有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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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这种感觉:运筹帷幄的腹黑弟弟却总是在成熟稳重的兄长面前无法做到真正的算计,总是会流露出真情,然后会少有地产生那种脆弱的情感害怕失去什么的QAQ

然后就在腹黑弟弟难得手足无措无所适从的时候,兄长一定会向他奔赴而来不会让他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