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结束的有些晚,等云藏月向大殿诸位告辞时,天边已经染黑了。
她正想回自己的小院里休息,忽地想起了什么,拐了个弯向山巅走去。
不出百步,小道上便已经布满云雾,云藏月脚步不停,直到来到一处布着法阵的石门前。
石门由厚重的青石打造,表面刻满了无数闪烁着幽幽光芒的复杂符文,她抬手敲了敲门,发出沉闷的声音。
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宿问的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出来:“谁?”
云藏月:“是我。”
里面的人似乎放松下来,他高声道:“等我一下,我还没穿衣服。”
云藏月勾起嘴角,语气里都带了些揶揄:“没穿衣服怎么了,没穿衣服就不能开门了吗?小时候还是我帮你……”
话还没说完,石门便“唰”地一下被拉开,打断了云藏月的絮絮叨叨。
宿问发尾还滴着水,氤氲在他只套了件外衫的身体上,水汽打在他的面上,衬得他愈发白皙。
他有些羞恼地看着云藏月:“你怎么一刻都不停地要说小时候的事情?”
云藏月绕过他走了进去:“谁让小时候都是我照顾的你?”
等宿问将门关上,又屏蔽了声音,她才幽幽道:“魔气还能控制吗?”
宿问点头,他走到一侧背对着云藏月,脱下被沾湿的外衫,露出了还挂着水珠的劲瘦背部。
内里光线有些昏暗,宿问身侧恰好是一盏灵灯,莹白的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背上,将他背部的线条勾勒出来。
云藏月轻咳一声,连忙移开目光:“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人还在这呢你就脱衣服,你难道没有一点错吗?”
许是这里雾气太重,云藏月不知怎地有一些口干,她炮弹似的控诉宿问的无耻行径,惹得宿问都有些脸热:“我……忘了。”
但周围又没什么能躲着穿衣服的地方,宿问只好加快了动作,漂亮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一起一伏。
云藏月没有再看他,只是走到一边拎起微微泛着红光的仰山。
她轻蹙着眉,利落地将它拔出鞘,原本亮白的刀刃已经变得血红,泛着阴森而诡异的戾气。
她叹了口气,运起灵力输入刀中。
宿问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手心的滚烫笼在她的肌肤上,他沉声道:“师姐。”
云藏月灵力深厚,只是眨眼间便将血色压了下去,仰山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竟显得格外无害,全然不见方才的乖戾。
宿问看向云藏月的目光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言语间带上了些许克制:“师姐,我能压制。”
云藏月不在意地收刀入鞘:“你跟它斗得要不少时间吧?”
宿问幼时灵力不足,微尘里思来想去给他寻了把古刀,刀身血红,似是沾满鲜血,但却意外地能压制住宿问体内的魔气。
但这刀得了魔气便通身阴寒,微尘里担心此刀控制宿问,便让云藏月日日以灵力压制,这才面前让这刀与寻常武器无异。
但宿问早就知道这刀的真正使用方法,这还是微尘里告诉云藏月的时候被他不小心听到的。
——那日,云藏月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古刀。
她有些脱力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师尊将已经昏睡过去的宿问盖上被子,小声问道:“师尊,以后要一直这样压制这把刀吗?”
微尘里笑了一下,他走过来坐在云藏月一旁,揉揉她的脑袋:“宿问如今灵力不济,你先帮他压制,日后他实力上去了,自然可以自行压制。”
云藏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好奇:“那小师弟要压制这把剑一辈子吗”
微尘里沉默了片刻:“也不是。”
“欸?”云藏月坐直了身子,她声音稍大了些,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宿问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就听见微尘里的声音传来:
“这把刀是上古战场上的遗物,但千年来,它一直持续吸收场上混乱的血气,时间长了便成了战场的镇物。这刀守了数千年的尸骨,对血肉和灵力都十分渴望。”
“要解决宿问体内的魔气并不难,只需要以血为引,再将灵力尽数灌入剑身,它便能让宿问完全控制住魔气。”
云藏月有些没懂:“尽数的意思是自爆吗?”
微尘里没说话,宿问侧过头看去,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他点了点头。
“要有能让古刀满足的灵力,必然是修为高深之人,但这种人怎么可能愿意为了师弟自爆啊?”
微尘里笑道:“所以便让他一直压制着吧,反正能压制住就不需要有人为刀献祭。”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如今他修为太浅,你可以帮他压制,日后等他可以自行压制的时候,就不要帮他了。”
“为什么?”
“刀皆有灵,熟悉了你的灵力后会发生什么,为师也不太清楚。虽说对宿问有好处,但总归是吸着你的血。”
云藏月点点头,宿问的呼吸却有些急促。
……
他回过神来,看着明显如今明显不在意师尊说过的那句警告的云藏月,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没应声,只是执拗地说:“我能压制。”
“好好好。”云藏月没跟他继续扯,只当是少年人的心气。
她将指尖抵在宿问锁.骨中间的那块凹陷处,确认魔气没有骚动才继续道:“今日比试可有什么不适?”
宿问喉结滚动了一圈,抵着他的那根手指不知为何存在感竟格外明显,让他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他道:“没有,应该是无事,我只是想着毕竟用了灵力,还是来灵泉这待一会。”
灵泉是微尘里专门帮宿问打造的,他不常回来,便在自己院中凿了一处泉水,用灵玉滋养,有洗髓养灵之效。
微尘里作为宗主,他的院内自然是没人敢来,所以宿问时常来这。
云藏月瘪了瘪嘴,表示不理解。
她那几年好奇泡过一次,进去没一会就哇哇叫着跳了出来,只因这灵泉实在不是人泡的,冰凉刺骨,泡在其中如刀割一般。
居然还有人有事没事就来泡泡这倒霉泉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痛觉。
反正云藏月是不可能泡这玩意的。
她呼出了口气,向外走去:“没事就好,没事就赶紧回去吧,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宿问笑了笑,他亦步亦趋地跟上云藏月:“师姐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下碗面?”
云藏月顿时喜笑颜开:“好啊好啊。”
宿问厨艺很好,不一会就端上来两碗撒着葱花的汤面,热气扑面而来。
云藏月笑得见牙不见眼,早就没了在大比上端庄的模样:“我没辟谷肯定都是因为你勾引我。”
闻言,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宿问冷笑一声:“我不做饭你就不吃了吗?”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拿灵鸟去买吃的。
云藏月哑口无言,她踢了宿问一脚:“算算,你现在真是目无尊长。”
宿问将自己碗里的牛肉挑给云藏月,敷衍道:“嗯嗯。”
她像是饿了,埋头吃了两筷子,慢条斯理地吞下去,才慢悠悠道:“过几日金阳秘境开了,我们一起下山一趟。”
宿问愣了一下,筷子不由得在汤里划来划去:“我也去?”
“那当然,”云藏月一脸理所应当,又吃了一大口:“还有知行和安安。”
不怕我控制不住魔气伤人吗?
宿问忍不住在心中问道。
他有些犹豫,正想跟云藏月说要不自己还是不去了,却没想下一秒便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他看了看门口,再次转头看向云藏月时,却发现她已经擦干净了嘴角,甚至连碗都不知道去哪了。
宿问嘴角抽了一下:“你……”
云藏月快速又小声道:“我脸上有东西吗?发饰怎么样?衣服上有污垢吗?”
宿问叹了口气,熟练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没有。好看。没有。”
云藏月这才放下心来,朗声道:“请进。”
宿问埋下头吃了两口面,引得云藏月不住地瞟他。
他没忍住勾起了嘴角,小声道:“没事,要是凉了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云藏月面不改色地看着跑进院内的两个人,但嘴角却愉悦地勾了起来。
宿问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才抬起头来。
简知行行了个礼:“师姐,打扰了。”
见状,安无恙也跟着行礼。
云藏月笑着让他们坐下,安无恙看着宿问面前的碗,好奇道:“小师弟还没辟谷吗?”
宿问面对外人本还有些拘束,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看向云藏月:“还没有。”
安无恙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经常飞来师姐院子里送吃食的灵鸟都是你的呀?”
都被看见了?
云藏月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她略带僵硬地看着宿问,后者接收到她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道:“嗯。”
“那……”眼看安无恙还欲继续讨论这件事,云藏月忙转移话题,她自然地看向简知行,问道:“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简知行点点头,随即又疑惑道:“晚吗?现在大家都在练剑呢。”
眼看云藏月快要破功,宿问抿唇笑了一下,接口道:“师姐在等我吃完。”
“哦哦哦,”简知行恍然大悟,看向云藏月的眼神满是崇敬:“没想到师姐还愿意等你。”
见他满脸都是“师姐怎么这么好”的表情,宿问有些想笑。
如果云藏月等我,当然说明她不想去练功。
云藏月努力把话题扳回来:“所以你们来找我是……”
“哦!”简知行回过神来:“师尊说过几日我们要一起下山进秘境,让我们来找你们培养一下默契。”
他握住剑,目光灼灼地看着云藏月:“所以师姐,切磋吗?”
云藏月:“……”
不想,我要吃饭。
宿问笑了一下,道:“我跟你打。”
简知行又激动起来,毕竟大比上他胜在宿问体力不支,他早就计划着找时间再跟宿问打一场:“走!”
说着,两人就翻身离开,云藏月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喊住他们。
她正想叹口气,却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
云藏月笑了,她笑得有些凄凉:“你也想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