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穿行是十分容易叫人心惊胆战的事,况且两人刚刚经历一场吓人的杀人越货。

孙全满大气不敢喘,一颗心只想着快跑,跑出这片密林!

“师兄。”张术气喘吁吁:“我们要不先歇会?”

孙全满气得眉头紧皱:“你就不怕乔成玉调息好了追上来?我们可是抢了她的灵植的!”

张术此时也有点后悔了,他本就是怯懦的墙头草性格,夹在师兄师姐中间。孙全满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不打一处来:“事到如今你后悔了?早前干嘛去了?你要是后悔,大可现在扭头就回去,灵植归我,我半句话不说!”

张术踌躇,小声:“我只是觉得同门一场,唉!要不我们……”

他话忽然停住了。

“说话啊!”孙全满对人发脾气,见他呆呆傻傻的,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一双通红的兽瞳映照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恐怖。

两人均是倒吸一口气,反应过来齐齐后退,拔出剑就占。

这妖兽从黑暗出走了出来,煞气十足,足足有一人高,身上带着妖兽的腥臭味。

它的实力远远大于两人,扑过来的动作迅猛而凶狠,仿佛要将两人即刻咬死。

暗处难以视物,两人艰难地把它往亮处引,这才发现这怪物长得十分眼熟——正是他们下午遇见的那只放大版!

想不到竟然还是拖家带口的。孙全满咬牙切齿,发觉自己已然落了下风,不出意外就要折在上面,狠狠心从怀中掏出那颗妖丹,朝那妖兽一扔。

谁知那妖兽竟然不是冲着这妖丹来的,它的兽瞳更加兴奋,皮毛立起,显然被激怒,一招扑打在孙全满身上。

叫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整个人飞出数尺远,身上的骨头都要碎了似的。

玉珠芝从怀中掉出,落在地上。那妖兽复而扑上来,利齿死死地咬住它,也不再和孙全满纠缠,扭头就要重新藏匿于夜色。

孙全满脑子灵光一闪,猜出缘故,他从地上撑坐一起,愤愤地朝张术开口:“被耍了一道!妖丹没了,灵植也没了!”

张术也伤得不轻,低声:“总好过命也没了……”

孙全满最看不惯他这副怯懦模样,捡起剑就追上去,将张术的呼喊全抛在脑后:“不行!这灵植我一定要拿到手!“

火焰在木材上噼啪作响,不时跳出丁点火花,照得人浑身上下暖烘烘的。

乔成玉和江泊淮找了个小山洞,又捡了些柴火,打算将就将就一晚。

江泊淮大抵还是喜洁的,把外衣脱了垫着后就再没穿过,乔成玉看他那样,也不知道夜晚更深露重的,他会不会冷。

她默默地动作,想将火捅得更大些。不料技艺生疏,实在没点亮起火的天赋,火焰被她戳了几下,也不高兴了,果断歇气,石洞里的光都暗淡了些。

乔成玉:……

江泊淮笑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柴火,又将底下的柴火重新摆了下位置,不消时,火焰又重新旺了起来,热烈得好像乔成玉从未参与一样。

她讶异地望着江泊淮,真情实感:“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公子。”

这话委实不是什么好话,江泊淮也确实五谷不分,他只能含糊一下:“许多年前有段时间孤身在外学了一点。”

乔成玉稀奇:“李伯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生怕你吹多几阵风,还会有你一个人孤身在外的时候?”

江泊淮罕见地没有说话,看样子像是在回忆,过了很久才终于摇了摇头:“很久之前了,我也记不大清几岁了。”

说得好像他一把年纪似的。乔成玉小声嘟囔,看出他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往他那边坐过去一点,小声问:“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江泊淮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转回头看她,弯着眼睛问:”我像么?”

乔成玉的笑一下子凝在脸上——莫非这其实不是江泊淮?秘境嘛,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兴许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是,江泊淮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秘境!

她的脸上一瞬间过了许多道颜色,心思明明白白地放在脸上,十分好猜。

江泊淮望着她变了很多下的神情,没忍住,伸手轻轻拢了一下人的手,很快又很轻,反而叫乔成玉更觉得像一场幻觉了。

“看,真人。”他说。

乔成玉眉头紧了又松,整个人懈怠下来,脑袋往江泊淮那里栽,又顾及分寸没有掉下去,鼻端闻到他身上霜雪的味道,又带一点柴火的气味,像高高在上的仙人也终于碰到了人间烟火。

“你吓死我了。”乔成玉心有余悸:“才做了坏事,我心很虚的。”

江泊淮故作不知道她动了什么手脚,一副天真好奇模样:“什么坏事?”

乔成玉闻言,左顾右盼。

石洞里空荡荡的,她又屏息去听,四周静悄悄的,也没有人。

“我悄悄地使了个幻术。”乔成玉低声,从芥子袋里拿出那朵玉珠芝,得意洋洋地朝江泊淮炫耀:“他们手里的灵植是我捏的幻术,真的早就被我收好了!”

玉珠芝长得平凡,单就外在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灵芝该有的样子,只有根部一颗透着血色的小圆柱子,状似珠子。

江泊淮垂眼,听到乔成玉继续说:“只可惜我幻术不到家,捏的玩意根本不能细看,他们要是仔细看肯定能发现,只能希望在镇守的妖兽找到他们前还没发现吧。”

乔成玉早有猜测,这玉珠芝的采摘算不上难,可既然能作为秘境灵宝,想必有更大的挑战。

加上降伏那只小妖兽后寂静的深林,她就隐约有了猜测,摘取容易,保存难,这灵植想必由妖兽镇守,摘了轻易走不出去。

若不是孙全满贪心不足,乔成玉也想不到叫他们引开妖兽的主意。

损是损了点,对付恶人嘛,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劝慰自己。

“不会被发现的。”江泊淮忽然出声,伴随着忽然噼啪了一下的火花,叫乔成玉回神。

“怎么说?”乔成玉原以为他有什么主意,然而抬眼看过去,江泊淮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只是察觉到她望过来的目光时轻微掀起了眼皮,露出底下墨黑的眼珠。

“夫人幻术高超。”江泊淮弯着眼睛夸了一句。

乔成玉天天泡在他的夸赞中,觉得自己简直就要成了古代被妖妃谗言所惑的暴君。

等下,什么妖妃。

奸臣。她默默纠正。

“还没说你呢,不是说不许跟进来的么?”乔成玉开始秋后算账。

江泊淮不期然颤了下眼睫,抬起头,脸上全是无辜,还有一点后怕。

他轻微地颤了下肩:“自你们进去不久,忽然来了一阵妖风,似乎有什么东西进了水镜,带起了一层水漩,吸着人往水镜里落,我一时不察,同叶道友一同掉进来了。”

“叶竟思?!”乔成玉心下马上有了决断,既然叶竟思也在,想必是冲他来的,兴许是什么机缘或者黑化的契机?!

就是可怜江泊淮,要被他连坐,也被卷进来了。

乔成玉低头叹了口气,望着火焰下江泊淮被照得终于有些血色的脸,难免带了点怜惜地问:“那你没事吧?你进来是在哪的呀?”

“西南。”江泊淮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都能吹碎,好似也很害怕的模样:“误打误撞来了这的。”

这也太巧了。乔成玉心说,多看了江泊淮几眼。

江泊淮仍然是一副乖顺模样,神色无辜而平静,只是回望着她,半点也不心虚。

乔成玉先心虚了,移开视线,故作犯困:“啊,我有点困了,先睡一会,要是有动静你赶紧叫醒我。”

“好。”江泊淮应下,看乔成玉靠在石壁上,总算找到一个好姿势,歪着脑袋眯起了眼。

事实上乔成玉还不是很想睡,只是不睡白不睡,刚闭眼的时候不觉得困,眯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泛起了困意。

火焰越燃越小了。

江泊淮懒得费心思去重新生起,用灵力维持它不灭,隔着火焰的温度朝乔成玉看过去。

他实在很好奇。

好奇乔成玉忽然大变的性格,好奇她说的话,做的事。

“乔成玉。”他倏然开口。

乔成玉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应了声。

“为什么?”他朝那边过去了点。

乔成玉似乎是觉得他有些吵,伸出手拍了下人,不期然正巧拍在他的下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什么为什么?”

江小公子四肢勤不勤有待考证,皮肤是真的挺娇贵的,明明动作不重,还是泛起了一层清浅的红。

“你说,不会勉强我做什么。”他说,一边抓住了对方的手。

离火太近了,乔成玉体温惊人,烫得江泊淮觉得自己冰凉的皮肤都在倍受炙烤。

燃烧或是熄灭。

乔成玉终于想起这句话什么时候说起过了,她意识即将掉进美梦,因此回答的声音慢了点,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

“那个教你的道长想要你得道修仙,你父母想叫你光耀门楣。她们对你有太多太多的期望了。

可是我不一样,我只希望你平安开心。”

噼啪——

最后一颗火星熄灭。

江泊淮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乔成玉太奇怪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