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诡城(一)
证严法师曾言,人的身体有残缺不算苦,人性的残缺才是真正的苦。世间的灾难祸患,大都是由手脚完好,但心灵残缺的人造成的。
林家的苦,也是如此。
天亮了。
……
“蓓蓓还没起吗?”
“回姑娘,小姐还睡着呢。”
屋外传来轻柔的谈话声,紧闭的房间内,蓓蓓双眼空洞,坐在床上机械的抬起手臂,手指被操控着弯起诡异的弧度。
“好,今日我要随师兄出门为夫人寻药,不在府内,让她别来找我了,不然空跑一趟。”
“奴婢记着了。”
“跟她说,回来给她带糖葫芦,开心些。”
闻言丫鬟掩唇低笑,放轻声音:“嗯,”
门外的对话一字不漏传进女童的耳朵,可她无法思考,做不出反应,只是动作由潜意识反抗的僵硬,到溃败服从的软化。
她微微仰头,手臂摇晃,手指翻飞,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灵巧多变的手势复杂又玄妙,看起来就如某种祭祀之舞。
耳边的脚步声远了,圆滚滚的眼瞳莫名的滑下一滴泪珠。
或许曾有人与她近在咫尺,即将获救的隐秘欣喜刚在心底泛起,隔着一层门,那人又远去了。
蓓蓓记不住这种绝望的刺痛感,因为等她清醒后,不会存在被操控期间的滴点记忆。
菩然溜达一圈回来后,嫉妒还在用早膳。
他伤到的是右臂,这会儿姿态笨拙的用左手握紧筷子,碰到菜盘刚准备一夹,菜没夹住,筷子倒是从手里溜走了。
嫉妒:“……”
平直的唇线又抿紧些,神色认真专注的像在进行庄重圣洁的仪式。
再次捏紧筷子失败后,才手指一紧,几分负气和挫败的把筷子一拍,拿起汤勺安安静静喝粥去了。
可能一直应心得手惯了,事无巨细处理的没有任何瑕疵,现在却连吃饭都费劲,他郁闷,像个没耐心又别扭的孩子。
菩然被逗得显露细微笑意,往他对面一坐:“周边都是伺候的人,唤个喂你不就好了?”
一堆奴才又不是摆设。
人啊,遇到困难就要积极寻求帮助。
嫉妒幽幽瞥她一眼。
男人我膈应,女人授受不亲,我能怎么办?
菩然取了双新筷子:“我喂你?”
他颔首一礼:“有劳了。”
菩然: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那石头总行了吧。
嫉妒: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但小师妹行。
一顿饭吃的很舒服,搞得嫉妒碰瓷的心都快出来了,不然就委屈一下这手臂迟点好吧。
昨夜天不好,今日也没有太阳,天阴蒙蒙的像遮盖一层薄纱,菩然算着时间,没多久开始招呼他:“该走了。”
约见巳时见,也就是说二人九点前要到达诡城。
“好。”
平淡轻松的氛围一下消失不见,两人眼中皆是装有谨慎的戒备。
诡城其实是座空城,并不大,因交通曲折不便,经济发展严重受阻,里面的人陆陆续续搬走,慢慢的就荒废下来。
这处地荒芜偏僻,杂草丛生,四周旷野空荡,见不到一个人影,唯有前方破败的诡城彰显岁月冲刷的痕迹。
斑驳的风霜落在灰旧的墙壁,松了一半的破窗悬挂在空中,摇摇欲坠。
暗色调的荒城在阴绵的天光下更显凄凉恐怖,不时有风穿过破窗对堂,嘶吼的“呼呼”声犹如野兽咆哮,惊悚骇人。
“吱”的一声,小老鼠快速从废墟窜过,这地的蛇鼠毒虫也不少。
菩然与嫉妒对视一眼,二人齐齐抬步走向诡城。
当真正踏进的那一刻,四周破败的景象淡去,似是云雾一吹就散,茫茫飘散重新构建,很快凝聚成生机盎然的农田。
水绕陂田竹绕篱,榆钱落尽槿花稀。
农田瓦舍,栩栩如生。
菩然心中一凝,好强大的幻术。
身侧的嫉妒失神的向前走,眼瞳中的波光湿润粼粼。
菩然站在原地顿感棘手,遥遥的似从九天而来,陌生男人的声音缥缈空灵。
“姑娘,他已陷入心魔幻境,你若贸然追上,只会让他遭受反噬丢了性命。”
男人的声线似泉水干净,清凌凌的十分动听。
“来此处,我们一同观望真相。”
蝉鸣窸窣,鸟雀飞掠过农田,少女如出鞘利剑身姿笔挺,她遥遥的投来一眼,跃过浩瀚深空,穿过虚无幻术,笔直冷冽的落在男人身上。
危墙之上,男人负手而立,俊美的面庞微露讶异,似乎未想到有人能一眼破开迷雾,准确无误的锁定他的位置。
他长身玉立,青衫似翠竹浮动,肌肤如美瓷细腻莹白。
长眉入鬓,目若朗星,乌发用根银簪简单松懒的挽起,削薄的瑰色唇瓣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好意。
他的身旁是昨夜出现的黑衣人,依旧戴有面具,姿态从容的坐在墙头,鹰隼双目死死的盯紧嫉妒的一举一动。
菩然旋身而上,衣袂翩飞间似只蝴蝶轻盈落在墙头。
“在下魏景舟。”
“菩然。”
坐在墙头的黑衣人一言不发,没有跟两人寒暄的意思。
魏景舟轻笑:“姑娘可否收了敌意,先耐心看下去?”
菩然垂眸望向下方的嫉妒,淡声:“看什么?”
男人勾唇:“看真相。”
“幻术受你操控,我又如何知晓真相是否由你捏造?”
“姑娘,大千世界,妙法连音,引真幻法做不了假。”
幻术中有一种古老秘术,名为“引真幻法”,顾名思义,是可以将真相引出的强大秘术。
此术对发动者的实力要求极高,而被发动者,则必须符合心神脆弱执念疯魔的标准,被困在原地无法抬步的偏执之人,最容易令幻法成功。
这场幻术所呈现的场景,不是由魏景舟的操控而变化,而是因嫉妒不得解脱的记忆一点点主导。
魏景舟指尖一弹衣摆:“看,故事开始了。”
黑衣人迫切的绷直身体,声线更显沙哑粗粝:“真相开始了……”
……
夏日炎热,两个农夫汗流浃背的在田地锄草。
“哎,这天真是不让人活喽!”
“锄完这小块咱们就回家吧,再搞得晒死人嘞!”
搭在脖颈的毛巾捏起一角,农夫擦去脸上的汗水,还想再说点什么,哪料“嘭”的一声,同伴轰然倒下,他大惊,锄头一扔赶忙跑过去:
“老张,老张你怎么了?!”
阡陌绿荫,身背药篓的少年姿容殊绝,被响动吸引,远远的抬眸朝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