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血魔圣城。

漆黑的大地上满是裂纹。

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断从天穹落下,但却未能复苏大地上的任何生命。

风沙掠过大地,被一只裸露在外的断角阻挡,形成一座狭小的土丘。

这只断角,曾是某位魔帝引以为豪的身躯利器。

但灾难席卷而来,魔帝被一刀斩灭,徒留一具没有生机的残躯,久远的传说被风沙掩埋,曾经的威名也已随风而散。

“咔!”

土丘下狭窄的洞穴里,枯瘦的血魔族老者打响火石,将这片依托断角修建的地穴点亮。

“卢卡斯,把你妹妹喊起来,开饭了。”

“知道了!”

因发育不良的血魔族少年轻轻摇醒在干草堆上熟睡的妹妹,然后将她抱起,借着烛火发出的微弱光芒走向老人。

“索桑亚,还是没我叔叔的消息么?”

“没有。”

血魔老人接过少年手中的婴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只被折断双翼的乌鸦。

原本昏死过去的乌鸦感觉到痛楚,张嘴发出刺耳的哀嚎。

咔嚓——

哀嚎声戛然而止。

断裂的脖颈被塞到年仅两岁多的血魔婴儿嘴里。

婴儿尚且幼嫩的双手捧住乌鸦的身体,初显锋芒的乳牙咬住乌鸦的颈骨,开始贪婪地大口吮吸起来。

旁边的少年看着她嘴角沾染的鲜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今天还是只有一只乌鸦吗?”

“有就不错了。”

婴儿的食量不大,一只乌鸦的全身鲜血勉强能混个七分饱。

老人伸手擦去她嘴角的鲜血,然后把手指上的血液舔干净,再将几乎被吸干的乌鸦尸体扔给少年。

“圣城已经完全空了。”

“前些日子还能依靠残余的腐臭味道吸引来秃鹫,这几天腐臭味逐渐散去,那些秃鹫也慢慢离开。”

“今天还能捕到乌鸦,再过两天”

“唉,得冒险离开这儿了。”

“离开?”少年撕咬生肉的动作顿了顿。

“离开这儿,去哪?”

“不知道,就连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魔域逢此大难,两年前荒兽的数量突然变多,那些穿着白斗篷的东西把整个魔域的帝境强者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通往神域的入口被白斗篷带着的大蛇封锁,陨魔窟通路也突然被截断,魔域已经成了一座孤岛。”

少年听着老人的话,撕咬生肉的动作慢慢停滞。

“我叔叔”

“卢卡斯”老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别惦记着你叔叔了。”

“你父亲死后,砂米尔是因为你母亲的美貌才带着你们,在你母亲死掉的那一天开始,你们兄妹两就已经是没用的累赘了!”

“荒灾完全爆发的那天,有能力在荒兽的侵袭下逃到鬼域去的都已经逃了,如果砂米尔真想接你,早就找过来了!”

“可是他向母亲承诺过”

“嗤!”老人发出一声哂笑。

“承诺?”

“砂米尔只想得到你母亲的身体,毕竟卡萝斯女士是一位长相娇媚的魅魔,不仅拥有刺玫一样鲜嫩的面容与身体,还是你父亲——歇莱特亲王的王妃。”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位女士。”

“换句话说——

血魔圣城里就没哪个雄性是不想得到你母亲的”

“可占有跟爱是两码事,卢卡斯。

砂米尔已经得到过他想要的了,你妹妹又还只是个婴儿,天知道有没有继承卡萝斯女士的样貌,不值得砂米尔为此冒险。

明白了吗?我天真的小少爷?”

少年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嘴上还沾着几根乌鸦的绒羽。

他张了张嘴,嚅嗫出声:

“那索桑亚,你也跟我叔叔一样吗我是说,你也是因为想得到我母亲,才”

老人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

他发现这个亲王的子嗣,血魔族在魔域这一条支脉唯二的遗孤之一,似乎并没有继承父母的智慧。

甚至比沉沦魔还要蠢笨。

他有点后悔答应亲王殿下的托孤了。

地洞里发生的事,只是魔域之中一个小小的缩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魔域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名为“荒”的生物。

这种生物鲜有灵智,也不是什么天外来物,亦不是什么法则造物。

它们更像是糅杂了大量陌生生物基因的后天造物。

即便是少数几只帝境的荒兽首领,也没有任何能够沟通的可能。

它们的潜意识里只有毁灭与繁殖。

破坏力惊人的同时,繁衍力也比大部分族群都要强大的多。

一年三胎,胎胎两三只。

数万年来。

魔域虽然饱受荒兽困扰,却也能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是因为荒兽的食谱里包含同类,每一年内耗的数量就能占到新生儿数量的三分之二。

魔族只需要剿灭掉多出来的三分一,顺带让几位魔帝联手与那几头帝境的荒兽僵持住便算成功。

甚至魔族还有那么一点点多余的兵力可以投入陨魔窟之中。

如果能打下那个被人族与妖族占据的世界,它们就能依据陨魔窟,彻底摆脱这种被荒兽逐渐蚕食的危机。

至于说请求神域的魔族主脉援助,剿灭荒兽这个方法早就有族老想过,甚至尝试过。

只可惜,魔域跟仙域有着近乎一样的规则。

世界意志并不欢迎外来的客人,尤其是修为超过帝境的外人。

在世界意志的理解中,那些曾经依靠祂的庇护才苟延残喘活下来,最后又在强大时背弃祂,回到神域怀抱中的魔族,远比荒兽要更加可恨。

至于说两年前,那一队身上缠着白蛇的“白斗篷”为什么能进来。

这是一场不能说的交易。

关于世界与世界之间,以及万族格局重新洗牌的,神秘交易。

在这场交易中,魔域的魔族,魔域世界意识昔日的子民,无疑是最大的牺牲品

第二天一早,旭日初升,大地上如蝗虫般扩散的荒兽潮开始缓缓退去,缩回它们在大地裂缝处搭建的巢穴之中。

血魔族老人索桑亚给愚蠢的少年留下几句告诫,便裹着一块黄色的荒兽毛皮,在空旷的大地上行走。

今天他的任务很重。

在捕捉到猎物之前,还得摸清搬迁的路线。

起码,得去一个能弄到水,能见到生物的地方。

可怜的缪萝才两岁,刚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

作为一个有着二分之一血魔血脉的婴儿,她还不能摆脱对血液的依赖。

她的哥哥卢卡斯也一样,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着大半年没喝到过血液,卢卡斯的发育已经开始停滞,骨瘦如柴。

索桑亚躲在皮毛下,小心翼翼地在大地上挪动。

风沙会遮掩住他留下的痕迹,

但没关系,老人有特殊的方法,总能记住回家的路。

血魔圣城离陨魔窟战线并不算特别远。

索桑亚躲在一块风沙石后往陨魔窟望去。

几个白袍人正驱使这大批荒兽,不断冲击着世界屏障。

只可惜,那条通路早就被封锁,怎么冲都冲不进去。

索桑亚知道,那是世界壁垒。

隔壁仙域的世界意志,并没有放弃祂的子民。

或者说是交易的筹码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