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确实如此。
一个多时辰后,北雪一边重新缠着自己的裹胸布,一边从昏暗的房间内走出。
在石桌边坐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分割狼尸。
又过了小一刻钟,卢卡斯才扶着墙走出来。
他缓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
“我看了你带回来的阵法书,在东边的房间做了一个小型的净化阵法,可以把外面的水变成干净的水。”
“我们不是很缺水了,你不用再冒险去城里寻找水源。”
少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有七阶实力,对于食物跟水源的需求并不算很大。
之前频繁前往附近那座死城,是因为那儿有一座保存完好的供水大阵,在天地环境随着荒兽的繁殖而逐渐被污染的今天,他们居住的洞穴方圆百里内,只有那儿产出水是干净无毒的。
为了让只有五阶的少年,以及只有一阶的小女孩活下去,北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冒险进入死城取水。
顺便还能在那儿好好泡个澡。
如今少年自学成才,研究出了小型的净化法阵,倒算是个意外之喜。
说是废物,其实还是有点用的嘛。
狼尸分解完毕,分割出的肉食被丢进石锅里,煮熟后一半给了卢卡斯跟他的妹妹,另一半被北雪三两下嚼碎,咽入腹中。
饭后没多久,北雪便招了招手,让卢卡斯带路。
这个地穴一共有四个出入口,靠近东边的那个出入口刚好是一条被瀑布掩盖的山崖缝隙,在魔域还未出现小型水生荒兽的今天,这条仅可供一人钻行的裂缝算是一个安全的取水处。
只不过水里有毒。
为了方便取水,卢卡斯的净化阵法就篆刻在裂缝旁边。
他在那儿挖了一个面积大约七八平米的小水池,池子里已经蓄了大半池的水,这净化而来的水自然不可能比城里那个高阶造水法阵造出的水更清澈,甚至可以说有些浑浊。
但起码确实不再如同外面的流水那般发绿,水质已经达到了魔域灾变前普通的野外水源的基准。
“干得不错。”
少有的夸奖。
北雪解开身上的衣物,走入水池之中。
从裂缝望下去,还能看到瀑布下的巨大水潭,以及幽绿色潭水中体型巨大的水生荒兽。
这些荒兽体型像是螺类与鳄兽的结合体,长着粗壮的四肢,绿油油的皮肤,背上背着一个褐色的巨大螺壳。
“过来一起洗,给我梳理一下羽翼。”
“嗯。”
卢卡斯褪去衣物,走进池中,开始帮北雪梳理翅膀上的羽毛。
在这里同居的第十一个月,早已坦诚相见无数次的二人早已没了那份异性之间的羞耻心。
卢卡斯知道自己与妹妹之所以没有沦为荒漠上的两具枯骨,全都仰赖着北雪的救助与供养,故而无论北雪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全力满足。
三年来人情冷暖,在老仆索菲亚死去之后,卢卡斯才知道末世之中,一个愿意保护他生命的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虽然动不动就会挨打,还要被侵犯。
但这一刻他依旧愿意尽心尽力地为她梳洗羽翼,将她当成一件珍宝。
北雪双手搭在水池的边缘,低声开口:
“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少了。”
“先是植株枯竭,大地荒芜,再到水源变质”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地灵气会被污染,这个世界完全沦为荒兽的乐园,再无魔族容身之处。”
卢卡斯没有接话。
北雪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们都知道,魔域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
“南战窟那边连接着人族的世界,北渊那儿连接着鬼族的世界。还有另一个通往上界的入口,如今被一条蛇把守,将我们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囚笼。”
“继续待在这儿,只是在默默等死。”
“尤其是外面的荒兽在不断进化,这几个月以来,我亲眼看着那群荒狼的平均实力不断攀升。”
“从一开始的三四阶,再到五六阶今天我在外面蹲了一天,临近黄昏才蹲到三头落单的荒狼,修为最低的那头是七阶。”
“荒狼在荒兽族群中不算弱,等它们的实力提升到我无力猎杀的时候,我还可以寻找另一种可食用的荒兽。可是,谁又能保证那一种荒兽不会像荒狼一样快速提升呢?”
“我只有七阶顶峰修为,灾变发生以来,修为没有半点提升,我的实力无法追上荒兽的蜕变速度,我们迟早会沦落为真正的蝼蚁。”
“而且,卢卡斯,我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
“与其等着被荒兽撕碎,不如早点结束这种痛苦。”
“要么大家去西边那座城里放纵一把,一把火结束我们的历史,随着往日魔族的余晖一同化为灰烬。”
“要么试着冲一波,想办法钻进通往上界的通道。”
“你觉得呢?”
卢卡斯洗去北雪羽翼里的泥沙,轻轻点头。
“我都听你的。”
“啧,你还真是,没有一点主见。”
“简直不像个爷们。”
北雪抖了抖身上的水,转过身来,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卢卡斯的脸庞。
血魔族男子成年后大多俊美无比。
卢卡斯虽然看上去身板偏弱,常年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瘦弱无比,皮肤灰白,但从五官与骨相上看,他确实有一副俊美的相貌。
如果真能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补齐营养,他大概很快就能恢复成优雅的贵族少爷。
只可惜,这位俊美的少爷已经被她这个低贱的翼魔族残废弃子蹂躏了近一年时间,即便未来再怎么风光,自己恐怕也是他心里永远的污浊了。
北雪靠在他胸口,突然张嘴,咬住他的脖子,在那儿留下一道深刻的血痕。
“真是个废物,连血都是臭的。”
“赶紧滚回去睡觉吧。”
“嗯。”
哗啦一声,少女撑着水池的边缘,手脚并用地爬出水池。
她甩了甩翅膀上的水珠,朝休息的房间走去。
明明身躯像是一头健壮的母豹子,充满了野性的张力,性格也凶戾无比,动不动就对他拳脚相加。
可,此刻她赤身的背影却显得有些佝偻。
这副光景并不旖旎,甚至显得有几分滑稽。
卢卡斯低头看着手中脱落的枯败羽毛,久久无言。
都是为了
要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