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来打败我

缪萝神情有些激动,卢卡斯却不为所动。

“杀戮与征服,这是一个强盛势力崛起之时的必经之路。”

“但你杀的太多了!哥哥!”

如今的缪萝并非什么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她理解战争的残酷,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即便在凡俗世界,国度与族群之间的战争也时常会伴随着“屠城”“京观”等等流淌着鲜血的悚然字眼。

但黑渊的行事手段是纯粹的杀戮。

为了方便管理,减少威胁,干脆把之前的统治者上到国王下到小吏全部杀完,把八阶以上的修行者全部斩灭,鲜血放干,悬挂在那株巨大的血色枫树之上。

只留下被笼罩在恐惧之中的民众,被宛若猪羊一样圈养。

某些故事里有魅力的反派角色一般在做某些坏事时都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但黑渊不是,卢卡斯也不是,他们的行为就像是单纯的坏。

单纯的该死。

他追求最高的效率,面无表情地将一片又一片生命无情抹除。

甚至不接受投降。

对于他手底下的魔族战士来说,卢卡斯是一位铁血雄主。

但对于一个心态正常,有着基本道德观的普通生灵来说,他便是令人作呕的恶魔。

卢卡斯笑了笑,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是一片漠然。

“我从不为我的罪行辩解。”

“将来繁盛的魔族会明白我今日的举动是何等荣耀,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做持刀者,便只能做案上的羔羊,没有第三个选择。”

“不是的,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卢卡斯看着缪萝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们的过往吗?”

“什么?”

缪萝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跃。

卢卡斯却没管她的呆愣,而是始终注视着她的双眼。

“缪萝·歇莱特,我亲爱的妹妹,”

“你那时还小,未曾见过父亲被斩断的尸骨,他的头颅在风沙中腐朽,鲜血浸入大地,只留下黑褐色的污浊。”

“母亲为了让我们有机会逃离那片灾厄,委身给了宗族里最强大的叔叔,但换来的却是背叛与失信,最终不知是被埋在哪片黄沙之下,又或者,早已葬生兽腹。”

“叔叔抛下了我们。”

“那时我与你,还有我们的老管家索桑亚就一直蜷缩在父亲留下的巨大尸骨之下,等待着一场永远不会到来的救援。”

“再之后,索桑亚也被杀死了。”

“那些强者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都没在意他的面容,只是非常轻易的,就像是碾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一样,杀死了我们最后的依靠。”

“缪萝,那时候,我才十五岁,甚至事情发生的几个月前,我还是血魔城中最尊贵的少主,是歇莱特家族的继承人,家庭和睦,生活美满,每天在午后还能对母亲发着牢骚,拒绝去上亲王继承人的礼仪课。”

“而你,还是个窝在襁褓中,只会咿咿呀呀的婴儿。”

“在濒临死亡之际,是北雪救了我们。”

“她供给给我们血食,帮我们寻找水源,最后带着我们踏过风沙跟冰雪,在荒兽的猎杀与追捕下抵达了世界的终点。”

“再然后,她唤醒了先祖,这才有我们的现在。”

“但她自己,却在那片雪原凋零”

“这就是故事的全貌。”

缪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神情中带着几分惊恐与慌张。

她,缪萝·歇莱特,自记事起就是这片区域最大的罪人的妹妹,生活在最好的环境里,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

少女时期唯一的烦恼,就是自己的哥哥是个坏人。

哥哥从不讲述他们的过往,每每提起这个话题,都只是一笑而过。

她从没想过,这份过往会如此沉重。

光是听见,便已经让缪萝感到窒息。

她站在原地,身躯小幅度地颤抖着,似乎被瞬间抽空了灵魂。

卢卡斯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摸摸妹妹的头,但很快就抑制住了这种想法,只是已经伸出的手反转向上,掌心之上出现了一根法杖,以及两枚悬浮着的,拇指大小的灰色晶体。

“当然,无论我们经历了什么,现在的我做法都是错误的。”

“黑渊的未来确实铺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但我已经无法停下来了,我也不会停下。”

“我给你与我公平对决的机会。”

“如果可以,缪萝·歇莱特,来阻止我吧。”

“打败我,剥夺我继续作恶的权力,并且用事实告诉我,黑渊,或者说魔族,在你的带领下拥有更加幸福美好的未来。”

法杖与那两枚晶体被卢卡斯弹出,静静地悬浮在缪萝的身前。

而他本人,则逐渐淡去身形,离开了这片隐匿在虚空中的古堡。

粟米平原的阳光依旧明媚,微风拂面,有一种能让众生内心不自觉平静下来的神奇力量。

黑色的乌鸦自枝桠上飞落,重新在卢卡斯的肩头站稳。

“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让她面对这些的么?”

残缺的黑纳斯族先知古堡并不能阻碍黑鸦的感知。

卢卡斯转过头,依旧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卖花少女。

“她长大了,不愿意做一个平凡的女孩。”

“而且”

“我很喜欢她所统治的这片平原。”

“这儿是比曾经故乡还要更加美好的地方。”

卢卡斯与黑鸦都没有提及那本古籍上的献祭仪式,他们对此心照不宣,卢卡斯明白黑鸦的计划,但在祂的计划之上,卢卡斯有另一个更好的计划。

黑鸦岔开话题:“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前往泯雷崖?”

卢卡斯裹紧身上的袍子:“待会就出发,如何?”

“你自己决定就好。”

他们不再言语。

远处提着花篮的少女并未卖出多少花朵,但她脸上也没表露出什么沮丧的神色,依旧开开心心地买了支绵软的糖朵,坐在宁静的路边长椅上小口小口地吃着。

卢卡斯将这一幕深深印入脑海,转身离开了祥和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