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以外,全队反派

作者:阮清阮

约翰不算是个孝顺的儿子。

他不理解为什么母亲的郁郁寡欢最终会变成病症最后去世。

他一直觉得他父亲要为他的母亲的死负责。

所以他用作对来表达对父亲的不满。

他逃学、打架,把他父亲的钱给穷人。

老伯爵用手杖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他也没有丝毫改变自己做派的想法。

老伯爵深知儿子的秉性。

他这个儿子优柔寡断,有些贵族不该有的善心,并且对他自己的所属物相当维护。

所以他带着约翰去孤儿院,让他挑伴读。

约翰明白他父亲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找个好拿捏的小孩来管着他。

可笑死了。

约翰高傲地看着院长领出来的一群小孩,藐视着他们。

面对被贵族领养的可能,被选出来的小孩儿们铆足了劲表现。

约翰一个都不喜欢。

他不耐烦地想离开,却看见了躲在角落里拿着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橙黄头发的小孩。

长得呆呆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而且看起来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约翰被吸引住了。

他走到这个小孩旁边,问他在干什么。

小孩儿没理他。

他反而更来了兴致。

他问,“你叫什么?”

小孩儿还是不理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个布娃娃。

约翰当即就跟他父亲说他要这个小孩儿当伴读。

他知道了这个小孩儿叫“俄布”。

他牵着俄布的手,领他回了家。

约翰对俄布很好。

他没有兄弟姊妹,突然有了个弟弟,他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俄布。

俄布对于外界的反应很迟钝,对人也很封闭。

面对老伯爵的敲打,他只是应下,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原封不动把话给约翰听的时候,约翰气的和老伯爵打了一架。

“你要不要脸啊?他才多大你就跟他讲这种有的没的!你逼死了我妈,现在还想把俄布也逼死吗!”

约翰这么说着,被老伯爵狠狠扇了巴掌,并且罚他在房间里跪着。

约翰不后悔。

这是他自己选的亲人,他要保护好弟弟。

俄布不懂为什么约翰要跪着,但是他知道约翰没吃饭。

他拿着勺子,在所有佣人都不敢接近被罚的约翰这样的情况下,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把饭喂进约翰嘴里。

约翰在那时候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俄布受到伤害。

他不逃学,也不打架了。

他教俄布说“哥哥”,很有耐心地一教就是半个月。

老伯爵说俄布是个傻子,约翰用杀人一样的眼神狠狠瞪着他。

等俄布会叫“哥哥”的那天,约翰开心地在自家庄园里跑了三圈。

他愿意为了俄布好好学习,以后继承父亲的爵位,给俄布优渥的生活条件。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俄布展露出他惊人的天赋之后。

——

老伯爵看着俄布,就像是看到了宝藏。他想用俄布给约翰铺路,想给自己儿子一个比他自己现在所能得到的一切还要多的,完美的人生。

约翰不同意。

约翰死都不同意。

但约翰犟不过已经成为贵族很多年的父亲。

他被软禁起来。

等他再见到光明时,俄布已经被困在高塔上。

老伯爵已经用俄布的东西以他的名义发布了出去。

约翰是个需要认可的小孩。

他愤怒地去和老伯爵对峙,却被老伯爵领出去接受世人的敬仰。

他们说,他是天才。

他们捧着他,无论他说什么都有人叫好。

而且还是真心的。

不是因为他是贵族,而是因为他是少见的天才。

约翰不知不觉地被这些赞美侵蚀。

他反抗的意愿不那么强烈了。

但是他觉得愧对俄布。

他不敢见俄布。

他偷了俄布的东西,还为此沾沾自喜。

老伯爵还要他哄好俄布,不要让俄布生出逃跑的心理。

约翰矛盾地睡不着觉。

欺骗俄布的内疚和受到重视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他抉择不出来。

他看见俄布那单纯的眼睛,听着俄布依赖地喊他哥哥。

他失态了。

他推倒了俄布,狼狈地跑了出去。

老伯爵把他捉住,压着他去跟俄布道歉。

他是想道歉,但是又不知道该为了什么道歉。

他觉得父亲才该道歉。

这都是父亲做的。

但他才是既得利益者。

约翰死都不道歉。老伯爵看着顽固不化的儿子也很着急。

他说,“没有俄布你什么也不是!”

“不把俄布哄好,你就什么都没了!”

“除了他研究的东西,别的什么都不能教给他!”

“让他依赖你,让他离不开你,这样你这一辈子,永远能活在光明与掌声里。”

约翰天天听这些话。

他一方面恼恨自己的平凡,一方面被老伯爵这样的教育逐渐变得像一个正宗的贵族。

自私,狡猾,贪婪。

他用这样的话术麻木自己的内心。

他知道他自己没救了。他庸俗,市侩,是一个盗窃了俄布人生的小偷。

他看着俄布在高塔里,却从没想过把他解救出来。

但是俄布自己跑了。

约翰隐在暗处看着俄布左歪右倒地跑了出去,笑话他动作太慢。

俄布跑不出去的。

俄布只知道怎么出高塔,却不知道怎么出庄园。

庄园的门,只有主人能开。

一个是老伯爵,一个是他。

约翰看着俄布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却始终出不去。

有好几次,俄布差一点就被仆从发现了。

最后,庄园门开了。

约翰看着俄布的背影,扔了手里的钥匙。

走吧。

逃的越远越好。

再也别回来。

他只心软这么一次。

如果俄布回来了,他再也不会放他走。

——

知道他做了什么的老伯爵没有打他。

老伯爵只是很失望地看着他,不停地叹气。

“约翰,我早晚都是会死的。我想在我走后,你能一直过得好。”

约翰才发现父亲老了。

身形佝偻,头发灰白。

他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父亲老了。

他弱了气势,但还是认真保证他会好好地学习,会继承他的爵位,管理好领地。

没了俄布,他也能好好生活。

但是约翰发现,没人追捧的落差让他极其不适应。

他在外面是天才。天才需要世人膜拜的目光,需要不断地表现出过人之处。

没有俄布一直给他答案和理论,他什么都不会,也维持不住天才的光环。

他后悔了。

后悔把俄布放走了。

所以在听到俄布被找到的时候,他很兴奋。

他跟着老伯爵去贫民窟接回俄布,他看到了俄布这些天生活的环境,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浪者。

流浪者让老伯爵把俄布还给他。

约翰觉得好笑。

那是他的伴读,也是他的弟弟。

这个低贱的流浪汉,说的是什么话。

但他又有些恐惧。

如果这个人活着,俄布会不会想要不断地逃离。这个流浪汉会不会伺机想要带走俄布。

约翰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这个流浪汉,必须死。

他叫人把流浪汉扔下悬崖。

流浪汉居然还悄悄攀在悬崖边缘。

约翰看着流浪汉祈求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踩住流浪汉的手指,用力地碾。

听见流浪汉的惨叫,约翰觉得快意。

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有不断下落的声音。

最终,声音没了。

约翰确认流浪汉掉了下去,才随着老伯爵回了家。

老伯爵听到约翰的所作所为之后,夸了约翰。

“你已经是个像样的贵族了。”

约翰收下了这句夸奖。

但他看到俄布眼角含泪地问流浪者在哪里的时候,那句“他死了”还是没说出来。

他很细致地跟俄布讲了那个流浪者是怎么拿到赏钱,欣喜若狂地和他们磕头道谢,又是怎么穿着破烂的衣裳一步步离开了他。

俄布信了。他为流浪者的抛弃觉得难过。

他喃喃着,“是因为我不是魔法师吗?”

约翰愣了一下,但他只说,“或许是吧。”

俄布揪着约翰的衣服,埋进了他的怀里。

约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抽泣。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他知道。

——

在之后的岁月里,他的心逐渐冷硬起来。

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面对已经长大的俄布,约翰看他不再是小时候亲昵的弟弟,而是一个可以赚钱的工具,一个不断转动的机器。

他厌恶俄布不通世事的天真,嫉妒他无与伦比的天赋。

他每次去看俄布,也只是问俄布理论的进展。

他不是没看到俄布消瘦的身体和凹陷的眼眶。但是他不在意。

俄布的价值,不就是为他产出理论,变成他的著作吗?

如果连这个都保证不了,那俄布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所以约翰冷声催促着俄布。

他学着父亲那一套,对俄布讲起对他的好。

俄布讷讷地应着,带着眼底的青黑,吃着维持着生命体征但没什么味道的饭菜。

约翰还在嘱咐他。

“晚上我要去见国王陛下,这个通话器你拿好,一定要保持联系,你仔细听那些大师的问题,别到时候回答不上。”

俄布手忙脚乱地拿住了通话器,他带着试探戳向了按钮,果然听到了声音。

约翰不耐烦地挂掉了通话。

“没事别联系我。”

俄布呆呆地看着约翰走掉了。

约翰无视身后的视线,穿着华贵的礼服去了皇宫。

国王陛下很有威严。

约翰有些发怵。

他今天来是要成为皇宫大学士的。

通过国王的考验,他就能成为奥尔维撒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士。

他拨弄了几下贴在耳上的通话芯片,确认听到了俄布的声音。

但是等到国王任命的出题官开始问他的时候,俄布不说话了。

约翰拼命地咳嗽,大叫,戳芯片,都没有得到俄布的回应。

约翰看着国王越来越冷的目光和贵族们的嘲笑,觉得这是俄布故意的。

他整个人都被刺激地不轻。

但是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出题官的问题他都听不懂,更不要说问题的答案了。

——

在听到国王要剥夺父亲的爵位后,约翰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杀了俄布。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的庄园时,就被父亲的病绊了脚步。

他慌忙地请来医师,整个庄园都在为即将成为普通人的老伯爵忙碌。

许是看出了约翰的杀意,老伯爵握住了约翰的手。

“有俄布在,你才有好的未来。不能动他,约翰,他是你翻身的可能。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你不行。”

约翰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他看着父亲不久于人世的模样,最终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他要去艾博斯格申请当荣誉教授。

他还需要俄布。

——

约翰走上高楼得时候,俄布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

所有人都在为老伯爵奔走,没有人给他送饭。

他不知道自己搞砸了什么,还和原来一个模样。

他拿着完整的理论著作给约翰,却被约翰直接扔到了窗户外面。

俄布不知所措。

他轻声问约翰怎么了。

约翰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俄布很不安。他不停地磕磕绊绊说着话想要唤回平常的约翰。他说着说着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约翰冷漠地看着俄布小心翼翼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想尝尝蛋糕是什么味道的。

约翰把俄布放在床头的通话器拿在手里,问他那天为什么不说话。

俄布抿唇,解释说因为太困了,睡了过去。他不是故意的。

约翰觉得荒谬。他当着俄布的面狠狠把通话器砸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他不在乎俄布过生日,也不管他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只觉得俄布在撒谎。

他留俄布一命,也不过是为了申请艾博斯格的教授。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抄错答案。

他太紧张了。

这是父亲对他最后的期待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渴望想要做成一件事。

但是他搞砸了。

俄布被揪了出来,却被艾博斯格授予了教授的荣誉,而他,被关在了艾博斯格的监牢里。

他的人生毁在俄布手里。

他以为他已经身败名裂了,但没想到俄布什么都没追究。

俄布放过了他。

他狼狈地回到奥尔维撒的时候,父亲已经因为噩耗去了。

他没办法接受突然的一切,只能把这些都归咎于俄布。

俄布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他继承了父亲的遗产,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找到洛斐迩瓦大公投诚。

洛斐迩瓦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但俄布没有澄清,约翰表面上还是一些理论的创造者。

洛斐迩瓦把约翰当成敛财的工具收下了他。

约翰终于有了容身之所。

他恨俄布,恨得牙痒。

但是又不敢招惹俄布。

毕竟,他现在的立身之长,都属于俄布。

时间久了,约翰发现俄布根本不会追究。

他忍不住开始诉苦。向将要去艾博斯格的学生。

他最开始只是发泄情绪,后来,就变成了报复。

听说俄布过得不好,他开心地能一天不吃饭。

这样久了,他已经忘了最开始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他要让俄布赎罪。

——

再次回到艾博斯格的时候,他以为他可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但他被陌生男人打的满脸是血的时候,觉得历史在重演。

他再次被关到了艾博斯格的监牢里。

想起俄布仇恨的眼神,他觉得这次,他是出不去了。

但是他没想到,他会在监牢内受到非人的折磨。

一个叫“海克托”的男人不知道发什么疯,雇了一个打手揍他,又雇了一个光系魔法师给他治伤。

他的皮肤裂开又愈合。

等到那个看起来就很正义善良的半人鱼来的时候,约翰以为他看到了曙光。

他知道这是俄布的学生。

俄布从来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俄布心软。

或许俄布叫人来救他了。

然而下一秒。

约翰听见了恶魔低语。

那个半人鱼说,“让我来。”

看着带着尖刺的拳套,约翰咽了口口水。

疼痛让他清醒。

——

在半人鱼走后,他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血液不值钱地在地板上四处流着。

他疼得扭曲。

光系魔法师伸出手给他治伤。

他叫了一声。

“俄布。”

光系魔法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

约翰恍惚回到了小时候被罚时,俄布笨拙地给他喂饭。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他暴怒于父亲都病了,俄布还在念着蛋糕。

其实,这是他答应的。

“俄布,等你写完这本理论书,你过生日我就给你买蛋糕吃。”

“——带,巧克力,和奶油吗?”

“都带!给你买个大的。”

他这么承诺的。

——

原来是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