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进来啊,夏油?”
那人比他更像这屋子的主人,她散漫地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受老师之托,来跟你聊聊。”
是家入硝子。
是受老师之托的同期。
夏油杰愣了愣,扶额自顾自的笑起来,又是老师。
少年的心思多敏感多细微,很多人会就此忽略以至于成为祸患。
但松风葵不会,和夏油杰以前认识的所有老师都不一样。
比起那些更活泼去主动靠近她的孩子,她的目光更多的集中在那些闭口不言内向的孩子身上。
比如七海建人、比如家入硝子、比如冥冥、比如他夏油杰。
她认真敏锐的关注到这些孩子的内向,并且用尽一切办法,去帮助一个被自己困住的少年。
夏油杰也走到了窗台边,没什么形象的也支起来一只脚,伸手接过家入硝子递过来的一支烟。
“老师让抽吗?会挨揍吧。”
虽然这样说着,但夏油杰熟练的叼在了嘴边。
他可不是什么好学生。
同样曾是不良学生的棕发少女耸了耸肩,“嘛,偶尔嘛,大不了写检讨。但我感觉你需要一支烟——私藏的好货哦,铁盒装的peace——可是烟中国宝哦。”
“……确实,我需要。”夏油杰笑了笑,指尖也跟着燃起点明亮的火。
人在疲惫痛苦的时候,总需要一些发泄的办法。所幸,有另一个熟悉的人在陪着他做同样的事儿——一起掀开温良的表皮,露出不良桀骜的内在。
黑暗的屋子里,唯有月光倾斜而下,还有两点若隐若现的猩红火光摇曳其中。
渐渐习惯了黑暗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想聊什么?”
“老师让你聊什么?”
棕发少女看着他,“没说……但我大概猜了猜。”
“你猜到什么?”
“大概都猜到了哦,傻子。”
夏油杰有些不满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这么明显吗?”
“当然。”
“明明硝子你也很明显。”
“是吗?”棕发少女的目光向窗外远眺,半晌才转了回来,眼瞳里还带着点月光的清冷与温柔,意有所指道,“但‘硝子’可没你们俩这么傻。”
‘你们’二字指的还有另一个傻蛋。
“悟?不是吧?他看起来比我清醒多了。”黑发少年回想着刚才五条悟的坚定神色,那是他很难拥有的东西。
夏油杰摊了摊手,“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我不行。”
“所以清醒的结果就是松风老师在躲他?”家入硝子一针见血的嘲笑着,“那还不如不清醒。”
“至少松风老师没躲着你,甚至还去主动靠近你……也不错哦。”
想起握住的那双手的柔软触感,还有那些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夏油杰抿了抿嘴,认可道,“……确实也不错。”
“?”
好怪的反应。
家入硝子狐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了一圈,“你这个人渣……不会是偷跑了吧?五条会哭死的。”
“少来,”夏油杰笑骂了一句,“别瞎猜,在那样无所不能的神一样的老师面前,我能偷跑什么?不挨揍才怪。”
只是老师主动握他的手哦。是老师主动的话,才不算偷跑哦。
“‘无所不能’、‘像神一样’……”棕发少女仰头琢磨着这两个词,“所以这就是你纠结的点吗?”
她用烟遥遥点着他,像是用枪指着夏油杰的心脏轻扣扳机。
“你在怕吗?夏油。”
夏油杰愣住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最在意的是和悟同样喜欢上老师这件事儿。
但他在意的东西那么多。
也许最在意的东西被他潜意识里藏了起来,丢进一堆的思绪之中,然后用其他的东西遮掩……然后被家入硝子翻找了出来。
那把枪还在抵着他的心脏——
“因为你做不到无所不能……所以你怕?”
拥有足够力量的人会自信。
夏油杰曾经也很自信,但他遇到过拥有绝对力量的松风葵,所以他又没那么自信。
“……”夏油杰抖了抖过长的烟灰,低声应着,声音轻得像是烟灰落地,“嗯。”
神明无所不能。
有的人会因此而奋进,更努力的想靠近,想去抓住——那是五条悟。
有的人会心知肚明,不想失去,所以选择旁观与尊重——那是家入硝子。
但夏油杰会因此而心生绝望,困住自己,然后陷入无休止的自我怀疑。
可他的同期只是又继续捻起烟,轻描淡写的说道,“嗨,那不是正常的嘛。”
“面对无所不能的力量,谁都会那么想吧?这又没有错。没什么的。”
他的消极——在被理解。
但夏油杰感觉家入硝子在假装理解,“可你没怕,比我强多了。”
“我?”听到这话,家入硝子垂下了眸子,连同浓密的睫毛一起挡住了那些情绪。
但很快她又抬起头,让那些糟糕的情绪明晃晃的暴露在自己的同期面前,言语是清醒、是自嘲,“我确实没怕,可我更差劲,直接选择了放弃。”
“因为我心知肚明我做不到,所以我放弃,才会连绝望也不必,连怕也不必……所以夏油,你已经很好了,至少你还在怕,至少你还在为此绝望,因为你还想试试。”
“五条那样单纯没脑子没想那么多所以一往无前。而你,在思虑那么多之后仍然选择想去试试,真的很勇敢。”
他的同期,眉眼温柔,带着笑这样肯定着他。
“夏油,你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勇敢的一个。”
“就连五条那傻子也比不上你。”
单纯的勇气与深思熟虑后的勇敢还是两回事儿的。
在家入硝子的眼里,她的两个同期,各有各的傻。
一个是纯粹简单且一往无前的傻,一个是深沉且自己苦着自己的傻。
这时,宿舍门被人咣当一下撞开,力度之大甚至重重的撞在墙壁后反弹了回来。
纯粹简单的傻的那个少年披着月光长腿一迈就走了进来,张扬的白发直把整个屋子都映出了点光辉。
“喂喂喂,说谁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