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的竹马伴读

作者:岩城太瘦生

月光清冷,无声地透过窗子,照进房里,更冷更静。

谢二爷捏紧拳头,看着眼前自己的儿子:“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陈宿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我已经把爹给我娘的信物交给宋小公子了,我要是死了,宋小公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爹。现在爹还只是抛弃妻儿,爹要是把我杀了,就不只是这个罪名了。”

“你……”谢二爷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宿一字一顿地看着他:“我已经说过了,我要认祖归宗。”

陈宿继续道:“我可以改口,让爹清清白白的,保全爹的好名声,我可以说爹与我娘只是意外,我娘当时也并不知道已经怀了孩子,最后我娘独自把我生了下来,独自把我养大,爹并不知情,这样,‘抛妻弃子’这个罪名也就够不到爹了。”

“我也可以对宋小公子说,打我的那几个混混,是我认错了,他们是来抢劫的,不是爹派来教训我的。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爹干的,爹当然也有办法自证清白,对吧?”

这些话,这些天他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说来清晰有条理,冷静得不像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

“我要回到谢家,享用谢家公子该有的一切。”

谢二爷拂袖离开,只留下一句:“我过几天给你答复。”

“好。”陈宿淡淡道,“爹爹慢走。”

他有自信,谢二爷会答应他的。

原本谢二爷不愿意认他,要打发他走,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好名声。

现在陈宿马上要自己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了,他不得不选择一个把损害降到最低的做法,陈宿已经给他提供了一个办法,他会选的。

陈宿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拽着被角,准备睡觉了。

他侧着身子躺下,忽然看见床头还放着白天宋皎带来给他解闷的书。

他伸手将话本拿过来,随手翻开一页,盖在脸上。

新印的书册都有一种淡淡的油墨香,这是从小没有见过几本书的陈宿最喜欢的气味。

倘若他从小就生在谢家,倘若他从小就生在谢家……

他就这样睡着了。

*

又过了几天,这天晚上,一只雄鹰从东边的州郡飞往西边,进了凤翔城,又一路进了皇宫,最后在小东宫的窗户前停下。

那时谢沉正坐在窗下的桌子前温习功课,还有观察对面的老婆。

对面宋皎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也点着灯,宋皎抱着狗坐在榻上看书的剪影,就投在窗户上。

年底就要考试了,宋皎最近在抽空帮他温习功课,刚刚才走,还给他布置了任务——今天晚上看一百页书。

谢沉给自己制定了更加详细的学习计划,他决定,每看两页书,就奖励自己看一眼老婆。

学习需要劳逸结合。

谢沉迫不及待地翻过一页书,然后抬头想看一眼宋皎,忽然一个黑影扑腾一下就停在了他面前,谢沉的脸还差点被什么东西扇了一下。

谢沉抵着椅子,往后靠了一下,没忍住骂了一声:“我去。”

夜色与烛光之间的窗台上,站着一只威武雄壮的黑鹰。这是去年去打猎的时候,谢老当家派人找回来的鹰,今年熬好了,就给谢沉了。

黑鹰脚上系着一个小竹筒,显然是专门用来传信的鹰。

谢沉抬手要打它,然后把竹筒取下来。

这个时候,对面房间的系统也有些激动。

他趴在窗户上朝外看:“卯卯,那个□□回来了。”

宋皎把躁动的系统按住,继续看书:“你不要去招惹它了,上次被抓的一道还没好呢。”

系统“哼”了一声:“我这次直接去附身,然后把它的爪子磨平。”

宋皎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不可以这样噢,它经常要出去送信的,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险,爪子不能用了怎么办?”

系统吨地一下,坐在榻上。

他缓了一会儿:“好像有点不对,以前都是我哄你的,现在怎么变成你哄我了?”

宋皎一目十行地把最后几页书看完,然后朝他扬了扬下巴,笑着道:“因为我长大了,你就没有长大。”

系统不服:“我也长大了。”

宋皎把书放在桌上:“肯定是沉哥派去云州和丰州的人传信回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宋皎弯腰穿鞋,系统跳下床榻:“走。”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出去,殿门就被敲响了。

“来了来了。”宋皎拖着鞋子出去开门,门外就是谢沉,宋皎见他面色不太好,便问了一句,“怎么样?”

谢沉点了点头:“是真的。”

其实他们早该预料到的,陈宿不会无缘无故撒一个惊天大谎,这件事情只能是真的。

但在这件事情确切变成真实的时候,仿佛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十来岁的少年,依旧会感到不知所措。

宋皎缓了缓神,往边上让开一步:“你先进来吧,我们仔细说说。”

“嗯。”

谢沉走进房间,反手把门关上。

宋皎抱着系统,在榻上坐下,谢沉没有在对面坐下,反倒在他的身边坐下了。

“情况基本和陈宿说的一样,他娘是云州猎户之女,姓陈。云州就是最先的那个土匪寨在的地方,你没去过,土匪们经常在附近山上打猎。他娘未婚生子,没有人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那个孩子也确实比我们大一些。”

“后来爷爷起义,土匪寨就搬去了凉州,当时二叔留下处理后续事宜,二叔启程来凉州的时候,陈娘子也带着孩子跟着走,走了没几天,她就自行离开了,去离凉州城很远的丰州定居。”

“丰州人确实也见过她,二叔曾经两次去过丰州,第一次是他们刚刚定居下来的时候,二叔去处理公务,因为时间久远,也查不到他当时的行踪了,不过和陈宿说的是对得上的;第二次是去年雪灾,二叔去救灾,他原本是负责调度的,但是他特意去陈宿家附近看了看,还让人去找过陈宿。”

“这些年二叔都很谨慎,就算是给陈宿家送钱,走的也是公账,说是孤儿寡母不容易,朝廷给发的钱。不过雪灾之后,陈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叔才有点急了,稍微露了点马脚。”

“那……”宋皎道,“二叔是真的,在和二婶成亲之前,就有了一个姑娘,还有了一个儿子。”

谢沉点了点头:“是。”

“他怎么能……”宋皎被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怎么能……他明明都有一个妻子了,为什么还要娶二婶?他……”

“二婶就算娘家败落了,但也是官宦家庭、书香门第,哪里是一个猎户女儿能……”

“混蛋!”宋皎气得使劲拍了一下谢沉的大腿。

谢沉:“嗷!”

“十五年,二婶被他骗了十五年!那个姑娘也被他连累了十五年!”

宋皎还要拍他,然后就被谢沉握住了手。

谢沉道:“不过陈宿也没有那么干净。”

“什么?”

“他被人打的那件事情,他说是二叔派人来教训他,其实不是。”

“那……”

“是他自己。”谢沉道,“我当时不是用脚绊倒了一个混混,还用独轮车撞倒了两个吗?”

“嗯。”宋皎对上他的目光,很配合地加了一句,“沉哥,你真厉害。”

谢沉满意了,才肯继续说:“那三个人我让他们带回来了,审问了一下,很快就招了。是一个小孩拿了钱来找他们,让他们办事的,他们拿了钱就办事。”

“那个小孩呢?”

“也找到了,那小孩的描述,和陈宿基本都对得上。最好笑的是,陈宿是在二王府附近找的这个孩子。”

“他自己用了一招苦肉计,在‘临终之际’,就势把自己的身世告诉我,然后……”宋皎顿了顿,“想通过我,见到谢爷爷。”

“应该是。”谢沉翘起狼尾巴,“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让你不要答应他任何事情。”

“嗯。”宋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他可能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一招的,毕竟他受的伤是真的。”

谢沉没有说话。

宋皎连忙又道:“有沉哥提醒,我当然也不会被他利用。”

谢沉正色道:“原本就是二叔惹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掺和他和陈宿的事情,他们两个简直一模一样,就是亲生父子。”

“那二婶呢?”

“你不是已经认二婶做干娘了吗?”谢沉想了想,“如果二婶知道这件事情后,执意和二叔和离,爷爷那边不会亏待她的,我娘也不会,她要是想做我娘的干妹妹,应该可以留下来,以后我们给她养老。”

宋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沉哥你没白吃二婶的点心噢。”

谢沉抿了抿唇角:“主要是二叔这件事情确实做错了,大错特错。男人,就应该有担当,怎么能脚踩两条船?”

“那现在,我们得先把这件事瞒住,不让二婶知道。二叔肯定不会希望这件事情暴露,他不会说的,陈宿也答应了我,会把这件事情缓一缓的。”宋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保佑二婶健康,保佑小宝宝健康。”

他念了三遍,睁开眼睛:“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先让谢爷爷知道,要是再出什么事情,我们两个肯定应付不来,还是要告诉谢爷爷。”

“嗯。”

事不宜迟,两个人当即下了榻,披上外裳,招来侍从问了一句,知道陛下就在宫里之后,准备一起过去。

谢老当家舍不得让两个孙子离他太远,小东宫和皇帝寝宫离得很近,就隔着一条宫道。

两个人过去时,却看见皇帝寝宫殿门紧闭,窗户也不开一个,谢老当家身边最亲近的侍卫范开就站在门外,守着门口,见他们来了,也不像往常一样让开。

范开道:“两位殿下,不太巧,刚才二王爷来了,正和陛下在里头说话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宋皎问:“二叔是一个人来的吗?”

范开有些为难:“殿下,这……”

宋皎顿时明白过来,提高音量,语气笃定:“二叔是不是带了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过来?”

范开不语,宋皎更就更加确定了。

长痛不如短痛,谢二爷用的这招是破釜沉舟。

既然解决不掉陈宿,那就干脆直接承认,把陈宿认回来好了,就说是自己年轻不懂事犯的错,后来根本不知道,反正能怎么推卸责任就怎么说,只要求得谢老当家的原谅就好了。

可是陈宿……陈宿明明答应他……

要是想和二爷达成协议,一开始不要答应他就好了,为什么现在就……

这时候,殿中传出谢二爷的哭喊声,伴随着“砰砰”的磕头声:“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儿子年轻,被鬼迷了心窍。”

宋皎转头看向范开:“你派个人去二王爷府,不要让二婶知道这件事情,就跟二婶说……就说,谢爷爷留二叔下来议事,二叔晚上就住在宫里了。”

“是。”范开暗中叹了口气,二爷这事儿做的……连小殿下都知道要照顾一下二夫人,二爷却连这样的吩咐也没有。

宋皎负责吸引范开的注意力,谢沉趁着范开不注意,闪身上前,猛地推开殿门。

殿中烛火幽微,谢老当家坐在正中主位上,谢二爷与陈宿跪在地下,两人听见动静,猛然回头。

这两人都是满脸眼泪,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