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茵扶了扶额。

她知道为什么烧出来的是红砖了。

烧好以后,石丰年迫不及待地开窑门查看,结果空气进去了,刚熄火的砖,一遇氧气就变红。

不过大伙儿都觉得红砖比青砖更漂亮。

唯有陈满仓欲言又止。

徐茵问他:“满仓叔,有什么话您直说无妨。”

“红砖咱们怕是用不了。”

“此话怎讲?”

陈满仓说起他曾经听到的一则传闻:“我在府城听一个说书先生讲过,说北方有个财主,给大婚的儿子砌了间红墙喜房,结果被砍头了。不过那个只是墙面刷成红色,不是红砖,所以我也不确定……”

徐茵经他这么一说,也想起史书上读到过的——红墙黄瓦是帝王权力的象征。

毫不犹豫地把这批砖敲碎,回炉重烧。

这一次,她盯着时间,没让大伙儿急着开窑。

熄火后,先在窑顶浇水,等窑彻底冷却后再开,出来的赫然是大家伙眼熟的青砖。

“成了!”

大伙儿亢奋不已。

“以后就这么烧,记住了?”

不要再出错了!否则小命难苟啊!

“记住了记住了!放心吧英雄兄弟!”

一涉及项上脑袋的大事,大伙儿一脸正色。

细心的人还把方才撒落在外头的红色砖屑一点一点捡起来,放回窑里,确保没有任何碎屑掉落在外头才安心。

忙完这些,二郎一群孩子匆匆跑来报信:

“哥哥不好了!

“爹爹,来了好多好多人,都是灾民!”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来了!

尽管他们早有准备,但下山后,看到衙役带来的这批灾民,仍然大为震撼。

这些人,比他们当初还要狼狈、悲惨。

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

衙役是老熟人了,看到徐茵朗声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徐茵朝他拱拱手:“这些人也是要来此处开荒的?”

“正是!”

衙役走到徐茵身边,小声透露了几句:“大人嘱我跟你说一声,这些人里恐怕有乱民贼子,也就兄弟你制服得了他们,这才……”

徐茵无语凝噎:她故意暴露自己的神力,是为了少点麻烦,如今怎么还把自己套牢了?

不过,安置灾民不是她的分内事,县令怎么安排怎么办呗。

灾民们在衙役的指挥下,慢吞吞地朝远处还未开垦的荒地走去。

“英雄哥!”

行进的队伍里,忽然窜出一个人。

徐茵定睛一看:“小虎?”

“是我!是我!英雄哥……”

王小虎扑过来,似要抱住徐茵诉一番委屈,被徐茵抬手挡下了。

二郎用力把他拽开:“小虎哥,你们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要回家乡吗?”

徐茵抬眼望去,王大牛和他媳妇、还有他家大儿子俩口子都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队伍里,看到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就是没看到王老爹。

徐茵转头问王小虎:“你爷爷他……”

“爷爷他走了……呜呜呜……”

王小虎一哭,灾民队伍里好多人都呜咽起来。

这场灾情里,失去亲人的何止王大牛家。

徐茵的心情越发沉重。

之后听王小虎说了才知道:他们在东宣府没找到短工的活,想着前一晚东宣府下了那么大一场雨,没准同兴府也下了呢,于是决定返乡。

然而离家越近越干旱,似乎又回到了刚出逃那时候。

不!比刚逃荒那几天更旱!

王大牛当即决定折返东宣府,却倒霉催地遇上流民起义,缺水断粮加之兵荒马乱,原就虚弱无力的王老爹,没撑两天就去了。

徐茵拍拍他肩,无声安抚。

继而让他把行李安置好,一起去烧窑。

忙碌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王小虎挠着头万分不解:“什么烧窑?”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到了后山不久——

“哥哥!哥哥!不好了哥哥!”

二郎气呼呼地跑到后山告状:

“新来的那伙人,抢咱们的饮用水,还把咱们养在池子里的鱼抓光了!”

徐茵一听,忙问:“人有没有事?”

“峰叔和满仓叔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人多……”

“你三妹呢?还在梨花家?”

“对!”

“行,我知道了。”徐茵把二郎塞给王小虎,叮嘱了几句,“你留在这儿,暂时别下山。”

她一边扒拉着系统仓库里的防身工具,一边沿着山腰朝家跑。

到的时候,石峰正跟对方五六个人对打。

陈满仓扶着胳膊,好似受伤了。

自己这边,大部分劳动力在后山烧窑,小部分在耘田,石峰和陈满仓正好担柴下山,听到几个孩子哇哇哭,说鱼被抢了,才赶过来的。

“我俩到的时候,这帮畜生还想撞门进去偷东西!”陈满仓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一脸恨意。

他们好不容易撑起的家,差点就被这帮人毁了。

徐茵一听也光火了。

捡起地上的扁担,目露寒意:“峰哥你退开!”

“好嘞!”

石峰听到徐茵的声音,心中已然大定。

立马听话地闪到一边。

徐茵挥着扁担,像游戏里打地鼠一样,朝对方噼里啪啦一顿敲:

“偷?抢?可真行啊你们!”

“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却只想着不劳而获!”

“既然觉得手脚多余,姑奶奶今天替你们收了得了!”

咦?

石峰看徐茵揍人看得正爽,忽然听到“姑奶奶”三字,心说英雄兄弟咋自称姑奶奶呢?还是说自己听错了?

他抠了抠耳朵,结果抠出老大一片耵聍:“……”

“啪!”

那厢,徐茵的扁担断了。

她喘着粗气,叉腰瞪着地上哀嚎的六人:“打疼了吗?记住了吗?下回还抢还偷吗?”

“不、不了。”

“大点声!没吃饱饭吗?”

“……饿三天了。”

“……”

徐茵长长叹了一声。

“你们回去清点一下,一共多少人,我给你们熬锅稀饭,烤些红薯,权当给你们接风洗尘吧!以后在一起开荒,希望别再干今天这种事了!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以后有了孩子,难道不怕被孩子知道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吗?还是想让你们的孩子跟你们一样?”

那六个人捧着脑袋低着头,呜呜哭起来。

“我们也不想啊……”

“我们饿啊……”

“断粮三天了……”

徐茵没好气地说:“是男人,就给我擦干眼泪!去两个人统计人数,两个人去拾柴,两个人烧火!”

六人一听,真要请他们喝粥吃红薯?

顾不得浑身疼痛,麻溜地爬起来,分头干活去了。

陈满仓扶着胳膊走过来:“英雄兄弟,你这是何必……”

“满仓叔,你胳膊怎么样?”徐茵迎上前,关心他的伤势。

“脱臼了,一会儿找石老爹给我按回去。”

“怎么按?这样吗?”

徐茵啪嗒一下,替他按回了脱臼的胳膊。

陈满仓:“……”

好、好了?

不知怎么回事,看到这一幕,一旁的石峰忍不住想笑。

很多事,明明那么麻烦、糟糕,可只要徐英雄在,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解决不了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