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一番后,见朱允炆仍是冷冷看着他,刘进忠再次磕头,恳求道:“奴婢不求您饶命,只请您能允许奴婢自行了断。”

又道:“奴婢愿将所有家财奉上,那些都是奴婢这些年所收的年节之礼,共有大酒楼两个,铺子七间,田庄五个,金银堆了几箱子!这些的东西,其实如奴婢这样的人人人皆有,奴婢如今自知对不起您,只求速死,只这些产业,还望您能收下。殿下,用银子的地方以后只多不少,您手中不可无银啊!”

说着,就再次磕头,嗑得额头流血。

旁边的大太监听到这话,脸色都是一变。

朱允炆却多少有些动容,他虽一开始对刘进忠牵连了自己不满,但他作为一直受宠的皇孙,其实对自己被皇爷爷呵斥一顿这件事还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感觉。

他还没有感觉到这件事会给他带来什么,只是因为被皇爷爷训斥了而生气,因为自己并无过错却被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奴婢给牵连了而生气。

但当这个奴婢说出这样一番话,满脸是血的求死,还一副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模样时,朱允炆顿时就犹豫了。

当然,他也不否认,对方所说的手中不可无银子这样的言论打动了他。是啊,他虽是皇孙,可手里的东西却都是皇爷爷给的,但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变现成银子的。现在他是不怎么用银子,但以后呢?

“皇孙……”旁边的大太监却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要劝说。

但朱允炆却已是开了口:“准了。”

完了,那个大太监的心里立刻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也了解皇孙性格,皇孙既是现在答应了刘进忠,就不可能再听他劝说收回这个命令。

刘进忠立刻磕头,踉跄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刘进忠已是吞金自杀了。

那小太监还将刘进忠留下的一个匣子递上来,大太监接过来打开,朱允炆往里一看,里面厚厚的一叠,都是房契地契,以及一串钥匙。

随便拿出几张看了看,朱允炆还算满意,他作为皇孙一直都是养尊处优,但基本没什么私产。

没想到一个狗奴才居然能存下这样一份产业。

对了,方才这狗奴才说,其他与他差不多的人,也基本都有这样的身家……

“你也有私产?”朱允炆突然问身旁大太监。

大太监顿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朱允炆似笑非笑说道:“你怕什么?”

大太监颤颤巍巍地回道:“回殿下,奴婢的确是置下了一些产业,但奴婢从不敢干这等害人的勾当,都是年节之礼投出去,每年都能拿一些分红……”

“过去倒是不曾听你提过,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曾提醒过我?”朱允炆突然问道。

大太监汗如雨下,见他这样,朱允炆也觉得没趣儿。

“算了,这些你替我收好了,回头有了收益就折算成银子跟银票。”

“是,奴婢一定好好让人经营这些产业。”大太监忙说道。

而朱允炆对刘进忠的处理结果,也在这时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朱元璋的眉头都快要蹙成了两条肉虫,神色也不太好看。

这个曾经被他寄予过一些期待的孙儿,行事的做派,实在是让朱元璋有点不太满意。

若说这个孙儿仁义,但这仁义得不是地方。

刘进忠这狗奴才在朱元璋看来,就该狠狠地杀一杀,这才能让手底下的人畏惧手段,不再这样打着皇孙的名号作恶。

他将件事交给朱允炆自己处理,就是不想扫了这个孙儿的面子。

按他所想,朱允炆就算是做得再差,也该知道,这件事不该这样草草了之。

结果却因为一点小利益,就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指望对方治理好整个国家呢?

虽说这个孙孙年纪还小,可朱元璋还是感到失望,将本就已经放到了备选上的名字后面,再次画上了一个叉。

朱元璋又问:“英儿那边如何了?”

他面前的锦衣卫立刻回道:“回皇上,英少爷仍在大牢之内,但也不曾闲着,与曹国公府的人在这两日还谈成了一笔买卖。”

“哦?”朱元璋乐了,“朕之前就好奇,他是怎么跟曹国公府的管事扯上关系的?你可知道?”

“这……”这名锦衣卫犹豫了一下。

“罢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朕回头问他就是。”

一看这锦衣卫的模样,就知道,这必是英儿那小子给下了封口令。

不是封的与曹国公府目前合作的这件事,而是封了之前的口。

所以锦衣卫才会禀报了在大牢里发生的事,却对过去的事犹豫着不敢开口。

朱元璋对这名锦衣卫的表现还算满意,问道:“你小名叫阿牛?”

“是,皇上,臣名叫阿牛。”

“倒是如牛一般憨厚,行了,回去吧,继续盯着江浦县,待你家少爷玩够了,就让他出来,朕也该紧一紧这些家伙的皮了。”

前面说着的时候,朱元璋还带着笑意,说到最后时,已是语带杀气。

阿牛立刻奉命退了下去。

出了皇宫,换了普通装束的阿牛,就直接去了江浦县。

他在江浦县大牢附近的客栈订了房间,就在二楼,他住的那个房间窗户直对着大牢,站在窗户前往那边看,能看的清清楚楚。

只要是主薄等人过来,他都能看到。

结果他回来后,当天下午,他竟然就看到了一个让他有点意外的人。

“江浦县县令?”阿牛盯着那个走过来的人,皱眉道。

江浦县的县衙与大牢其实是紧挨着的,中间只隔着一堵墙。

县衙前面是办公以及审案的地方,后面则是县令以及家眷们生活的区域。

而大牢与县衙一墙之隔,整个格局都要更加阴沉,有很大的区域内是不见阳光,深邃而阴冷的。

江浦县县令这几日都不曾露面过,阿牛倒是见过对方几次,但都是行色匆匆,往返于县衙以及外面,回了县衙也是一头扎进去,就没了动静。

对方现在竟只带着个衙差到大牢来,莫非是知道了少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