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对这个江浦县县令自然是调查过的,一般来说,县令与县丞、主薄都是东、西风的关系。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江浦县如今的县令就是被压倒的西风,平日里看着似乎政绩还不错,可一遇到什么事,就被县丞跟主薄拿捏得死死的。

县丞为人比较油滑,会触犯律法的事几乎不沾。

主薄则因贪财,在这十几年里,做了不少恶事。

但因着是地头蛇,过去也不像最近一二年做得这样过,加上搞的人都是普通富户,根本无力去告状伸冤的,被讹诈一番后,也只能自认倒霉。

阿牛立刻就下了楼,在大牢外转了转,就找到了自己人。

对方带着他进了大牢,没有走进去,而是装作在大牢里面做事,只侧耳听着里面动静。

一旦有什么不对,不仅是朱英周围牢房里伪装成犯人的锦衣卫会立刻暴起,他也会立刻冲进去。

好在这县令过来,也只是听到手下人说,有衙差冤枉了人,将人关进来后,被冤枉了的人觉得委屈,死活不肯出去。

县令听了劝说,觉得这样影响不好,就过来,想要劝说朱英出去。

朱英与这个县令一打照面,就看出这是个不太适合做官的人。

什么是适合做官的人?

且不说贪不贪,起码这脑子要灵光,要好使。

这好使,不一定要用在对待上级上,但对待

这县令给朱英的感觉,就有些“无知”,或者说,是“单纯”。

一进来,与朱英说上一二句话,听出朱英是读过书的,就以圣人之言来劝说朱英。

朱英都要被对方给气笑了。

“大人此言差矣!”朱英开口制止了对方的话,反驳道:“若按大人所言,就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

这样的问题,在后世已是讨论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朱英是随口就问了出来。

但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反驳之语却让县令直接愣住。

“大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圣人可也提倡过,要以直报怨啊!莫非你要质疑圣人之语?”

这有些迂腐的县令顿时哑口无言。

见状,朱英再次摇头。

他这次感慨的,则是在这天子脚下,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一个县令?

洪武大帝应该不是这样眼睛不好的人吧?

“阿嚏!”朱元璋在皇宫里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他骂道:“不知是哪个小崽子在骂老子!”

不过,粗话一出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将毛巾抛回去,他则大步向外走去。

不必想了,估计是他家那个小崽子在骂他呢!

朱英这孩子,对他这个爷爷倒是恭敬有加,与他交流时,对当今皇帝也还算恭敬,可他总觉这种对皇帝的恭敬里透着一点敷衍。

仔细想想,那绝对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论起真的敬佩来,其实这孩子更敬佩的人反倒是他这个对方眼里的亲爷爷。

哪怕他扮演对方爷爷时,总是不着家,可在那孩子眼里,他这个爷爷却是唯一的亲人。

想到这十年来,在那个孩子看来,是他们爷孙二人相依为命,朱元璋就越发有点心虚。

他盘算着,自己该如何顺利将身份这件事给揭开呢?

若是就这么直接揭开,他的好孙孙是能高兴接受自己竟是皇孙的事实,还是愤怒于他这个做爷爷的,竟然将这个事实藏了十年,并且有可能一直藏下去?

若不是大孙孙表现太出色,朱元璋还真有可能将这个秘密一直藏下去,直到他驾崩都不会说出去。

这些其实都是为了大孙孙好,为了江山的稳固好,他的大孙孙也必然能够理解。

可能理解是一回事,理解之后气不气,就是另一码事了。

“你……罢了,你既是这样想,那本官也无话可说。”

被朱英噎了一下后,县令也只能战败而退。

得知这件事的主薄,暗骂了一声废物。

“算了,就这样吧。”

接连与朱英斗智斗勇,结果不仅没能让朱英成功“滚”出大牢,自己这边还生了一肚子闷气,主薄终于选择放弃了。

“就这样吧,他愿意待在里面,就继续待着吧!”

他之前害怕,亲自去劝,是因为刘公公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很是不安。

但现在想来,刘公公那边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可能安生坐在这里啊。

主薄按照这个来推断,觉得刘公公那边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

或者说,就算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与朱家铺子被讹诈这件事无关。

并不知道刘公公之所以没供出他,完全是因为某个皇孙根本没打算认真审问,只是得了一些利益,就懒得再问,直接让刘公公自尽了。

若是知道这些,主薄怕是要被吓个半死,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只是有一些忧愁而已。

“老爷传来消息,说是要开始行动了?”得到消息的其他锦衣卫们,也都开始行动起来。

朱英哪怕是在大牢之中,也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听到右边新住进来的囚犯,正与对方对面的囚犯隔着栅栏跟过道闲扯,说的正是他们刚刚进来前听闻的事。

“听说江浦县的县令被皇上给申斥了?还是下旨意申斥了,说是有人上本参了这位县太爷,说他是尸位素餐,据说要有人来接任县令,并且重新调查江浦县的各个案子。到时候啊,咱们说不定也能早些出去。”

“真有这样的事?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怎么赶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犯的是什么事?”

“就是路上遇到江浦县主薄的一个妾室的哥哥,跟他口角了几句,然后就被塞了个盗窃的罪名,被扔进来了。”

“都到这时候了,对方还这样嚣张?看来是真不怕死啊!”

“谁说不是呢,咱们只需等着看他的下场吧!”

朱英侧耳听了那么几耳朵,就知道,自己蹲大牢的日子怕是即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