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向英明,那两个宫女被拖下去杖毙,必然是冒犯了圣驾。”

一座弥漫着淡淡冷香的宫殿里,冰盆里的冰慢慢在融化,微凉的空气却与坐在这里之人的心情不同。

两个人一坐一站,远处角落里站着宫人。

坐在那里的人这样说完了,就抬眸看向面前的老妇人,再次慢慢地开口:“所以,母亲在宫外也要与父亲说清楚了,万不可违背皇上的教诲,要将皇上的教诲,当做是圣人的教诲。”

最后这一番话,说得慢慢的,余韵回长。

站在她面前的老妇人一听,眼睛微亮,与吕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吕氏一言一行不愧是大家闺秀典范,给人一种温柔之感。

不仅如此,言行举止,还透着一种书卷气。

不像是武勋家的女儿,就算是愿意伏低做小,也做不到这样浑然天成却又有着一番大家气派。

当初吕氏被送入太子身边做妾室,显然本就不是冲着妾室去的。

以吕氏自幼接受的教诲,本就是为了成为一家主母。

所以,当常太子妃去世后,吕氏很快就从另外几个妾室中脱颖而出,以她的文臣之女的出身以及解语花一般的温柔,被太子朱标扶正成了继太子妃。

哪怕是此时此刻,她的长子被禁足,宫内外都在传,二皇孙朱允炆怕是从此废了,不会再得到皇上的宠爱了。

但吕氏依旧有着底气跟资本,除了朱允炆,她还有二子,都是在她被扶正之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孙。

太子朱标就只有这几个儿子,只要皇上想要收拢文臣集团,只要皇上对武勋会产生忌惮,就不可能不考虑她所出之子。

废了一个长子,还有另外两个幼子,她的底牌还多着呢!

至于文臣集团斗不过武勋这件事,哪怕是事到如今,吕氏也不信,她的家族以及她家族代表着的文臣集团同样不信。

他们不信,更不打算认命。

皇长孙又如何?

谁说皇上就一定会册立皇长孙做储君了?

同样是嫡出的皇孙,不到最后一刻登基的时候,谁是最后的赢家,都不一定呢!

“请太子妃放心,臣妇回去后,定会转告太子妃的教诲。”

老妇人作为吕氏的母亲,在离开前,对着吕氏行了一礼,然后才告退。

望着母亲离开,吕氏站在宫殿台阶上,目光沉沉。

深宫之中想要既保有太平,又拥有着至尊之位,这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除非是生下来就没有任何威胁,可就算是这样,她的丈夫,太子朱标,还不是因为一场病就去了?

所以说,很多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好说。

她一直望着母亲的身影远去了,看不到了,这才转身回了宫殿。

有宫女上前,递来了干净的手帕。

吕氏接过来,慢慢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现在已是七月,天气越发炎热了。

也就是她作为太子妃,在这宫里的分例不低,仅次于现如今的皇上,这才能在太子去世后,依旧享用着荣华富贵,享用着这一切。

若是只凭着她的长子朱允炆,怕是早就被人给踩在了脚下。

吕氏从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哪怕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或是她的儿子。

她从不相信什么一成不变的感情,但她相信利益。

她是文臣之女,作为文臣之女,她被扶正成了继太子妃,为太子诞下了三个儿子,这就是她目前掌握着的资本。

她需要用这个资本,将文臣集团彻彻底底地拉扯在她与儿子们的战车之上。

不然的话,待皇上百年之后,新君登基,一旦上位的人是皇长孙朱雄英,那么,她的下场,就会如其他的皇妃一样。

皇上如今还未驾崩,有些不得宠的妃嫔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了起来。

这宫里从来都是习惯了捧高踩低,不是吗?

她见过的那些皇上的妃嫔,是她的长辈,可一个一个的,还不是要对着她十分客气?只因那时太子还在,而她是生了三个儿子的太子妃!

除了皇后,以及将来的太后,这宫里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可能得到善终,至少,那不是她想要的善终。

吕氏这样想着,就对着身边的一个太监说道:“让人将两位殿下领过来。”

“是。”那太监立刻就去叫人。

身为太子妃,是不必自己亲自养孩子的。

甚至都无需是太子妃,就是太子的一个妾,也是无需自己养孩子的。

奶娘、宫女、太监甚至是嬷嬷,在皇孙出生之前,这些皇室子弟的标配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甚至除了标配的这一路人马,还有备用的人。

就算是被选中的人临时出了问题,也有好几个备选可以被临时顶上。

包括奶娘,皇孙的奶娘,不可能是一个,一般都是四个或以上。

这既是防止只有一个奶娘,会影响到小贵人的吃饭问题,也是为了防止奶娘对小贵人的影响力太大。

多几个人干,起码能平摊风险跟宠信。

过了一会儿,两个还小的皇孙,就被带到了吕氏的跟前。

吕氏笑盈盈地亲自喂了他们奶羹,还与他们互动了一会儿,问了问他们的学业,早就开蒙了的小皇孙,一个个都是聪明伶俐。

半个时辰后,见两个儿子累了,她才让一群仆从将他们带出去。

重新空荡荡起来的宫殿里,吕氏的神情也微妙地变得冷了一些。

“二殿下那里,让人时不时盯着,若是缺了什么,就从我的分例里分一些过去。”

“是,太子妃。”被她吩咐了的嬷嬷,立刻恭敬应道。

无论在外面人的眼里,她这个太子妃是不是已经如昨日黄花,嚣张不了几日了。

但在她掌控着的范围内,她依旧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主子,绝不是外人以为的只知道温柔贤淑的女子。

这也有别于外人对文臣之女的看法,不过,吕氏也乐得别人这么看待她,也正因为皇上也是这么想她的,所以她才能隐藏在后面,做一些事而不被人注意到。

她做事一向有分寸,就算是真被发现了,也基本找不出她的错误来。

但谨慎二字,也就是刻在了她的灵魂里。

让吕氏对这次皇长孙的河南之行,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