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早就听说,有人在各地的盐田、盐湖动了手脚,为的就是展露一下手段,让皇上焦头烂额,好顾不上去弄什么放开海禁的事。

但是,直接将矛头对准方孝孺,这就太明显了。

以皇上的脾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帮人是彻底疯了吧?

还是说,真以为盐这件事能够掐住皇上的命脉,让皇上即便是不高兴,也只能忍下去?

便是之前动了心的李景隆,也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他就不在这个时候跑来与锦衣卫对上了。

虽然他本意就是为了让锦衣卫跟锦衣卫现在的后台皇长孙知道一下他不是软柿子,但万一被卷入了这个烂摊子里,那他岂不是十分倒霉?

李景隆心生退意,想要对皇上告退离开。

但现在皇上脸色发青,一副怒极的模样,他若是直接退走,会不会反倒容易让皇上不高兴?

留下来,帮着那些人说几句话?

除非他疯了才会这么干!

李景隆心里念头百转,最终选择装傻,惊疑道:“方大人的亲侄子在外面被人给打断了手?谁这么狠辣?这是想断了方大人侄子的前途啊!”

毕竟,双手都被打断,就算是养好了,握笔写字也会大不如前,而方家的下一代大多是读书,想要通过科举来入仕的。

若是没办法写一手好字,前途就等于毁了大半!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说道:“来人,派人速速去查,所有涉案之人,全部押送到应天,送入昭狱,由锦衣卫来审讯!”

“是!”得了命令的人,立刻就领口谕退了出去。

李景隆这才跟着说道:“皇上,臣也告退?”

他这个人虽然欺软怕硬,但在上位者面前的确是有些眼色的。

朱元璋本来听了李景隆的话,是想要让人将李景隆那个妾室的爹给从昭狱里提出来的,但因着出了方孝孺族侄被人打断了双手的事,朱元璋现在火气极大,也没继续关心李景隆一个妾室爹的事。

“退下吧。”他挥挥手,有些心烦意乱地让李景隆退下。

李景隆就知道,现在再提自己那个妾室的爹的事,皇上说不定会不高兴。

哎!

他怎么就赶上了这个时候!

若是再来早一些,只要皇上的口谕下了,他也就不用担心了。

李景隆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结果还没出宫门,就被一个小太监叫住,那个小太监对李景隆耳语了几句,李景隆认识他,也知道他是哪个宫殿里服侍的小太监,听了之后,神情变幻了片刻后,还是对对方说道:“此事,我还需再考虑一二。”

对方也没想着能立刻得到李景隆的回复,朝着李景隆恭敬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

李景隆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摇了摇头,暗道:“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那一位还没彻底死心,还想要争一争?让人说什么好呢。”

原来,派人来找李景隆的不是旁人,正是朱允炆。

李景隆之前就与朱允炆关系一般般,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多坏,有一点交情,还是在这几年朱允炆渐渐长成之后。

李景隆可不是看在朱允炆的面子上才与朱允炆有了来往,是看出皇上重视这位“皇长孙”,而这位“皇长孙”又挺好讨好的,他这才往前凑了凑。

可没多久,真正的皇长孙就回归了。

前一个“皇长孙”已经被皇上所厌弃,与其他不得宠的皇孙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算现在这位皇长孙成不了储君,应该也是其他藩王上位了,与朱允炆还有什么关系啊?

李景隆嘴上说着要再考虑一二,实际上,他根本就没了这个想法。

只不过,做人不好做绝了,他还是要预防着对方有再次起势的可能,万一呢,对吧?

那小太监得了消息,就直接跑回去向朱允炆禀报。

朱允炆听了,神情阴沉,片刻后,嗤笑道:“之前还曾苍蝇一般围着我转,如今就避之不及,不愧是曹国公。”

想当初,他竟然觉得对方是个可信之人,是个如其祖父、父亲一样的忠诚能臣名将,结果竟是他看走了眼。

这样一个墙头草,便是拉拢过来,或许也并无用处。

朱允炆:“外面还在抢盐?盐没有运过来?”

外面的抢盐风波,连待在宫里的朱允炆都听说了。

小太监方才也从外出的人那里打听到了消息,回道:“殿下,外面抢得更凶了!听说,又陆续有几个地方的盐湖干枯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是真是假,运盐的车陆续来了一些,但都杯水车薪,运来的根本不够百姓们抢的。”

朱允炆却道:“你真当都是百姓抢的?”

他过去天真,但自从不受宠后,没有过去那么飘了,他却着实有了一些长进。

像是宫外的一些事,他也不再是高高在上,毫不接地气了。

再说,他到底也是曾经被老朱宠爱过的皇孙,不至于真的一点眼界都没有。

一想就知道,这次的事,恐怕连应天府内的一些人也跟着插手了。

不知道有没有大批商人掺和进来,若是有,那可真够讽刺的。

朱允炆嗤笑道:“早就说过,商人重利,从不会因为你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就能从此为你做事了,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可抛,又岂会在乎一点脸面?”

有银子不赚,那还是商人吗?

朱允炆:“就是不知道,我那对商人素来仁义的大哥,若是知道这件事里有他帮过的商人插手,是不是会心灰意冷了。”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他面前的小太监也不敢接话,就这么老实听着。

与此同时,朱英已是与张来一同回转了应天府,张来与朱英、朱允熥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挑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阔别好长一段时间的应天府,与过去比,变化倒是不小。

不过,看着街上有些铺子门前排着的长队,听着里面伙计走出来,对着排队的人吆喝着今日的盐已卖完了,都回去吧,张来又忍不住变色。

张来皱眉道:“情况比我想得还要更糟糕一些。”

又想到面前这两人说的可以用矿盐来提纯成食用盐,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追问道:“矿盐真的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