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早饭已是做好了,是一笼小汤包,外加一碗粥,您好歹吃一点吧,吃完了之后,还要喝药呢!”

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书童,如今的府中管事,正在劝说着方孝孺。

方孝孺却不怎么饿,但想着一会儿还要喝药,他只能让管事将早饭在旁边的空桌上摆上。

他走过去坐下,提起筷子,夹了两个小汤包,勉强吃了下去。

又将那一小碗粥给喝了,就摆摆手,让管事将东西给撤下去。

管事暗暗叹一口气,只能将东西给撤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熬好的药被送了过来。

因着还烫,这碗药先放在了一旁晾着。

就在这时,刚刚出去的管事,突然急匆匆走进来。

“老爷,太孙来了!”管事急急说道。

什么?

太孙来了?

方孝孺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因为起来得太猛,情绪太震惊,才一站起来,他的眼前就忽然直冒金星,腿一软,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老爷!”管事一见,顿时被吓了一跳,忙去搀扶方孝孺。

方孝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咳嗽了几声,忙对他说:“别让太孙过来!快!”

“我正病着,可不能让太孙染了病气!”

若因为他,而让太孙染病,那他可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要知道,前太子正值壮年却突然离世,就是因为感染了风寒!

因为急病来得太迅猛,没过多久,人就没了。

方孝孺如何敢让太孙冒险?

管事一听这话,也被唬了一跳,忙奉命出去拦人。

可太孙若是想进来,一个臣子家的管事,如何敢拦太孙?

方孝孺正用手撑着桌沿,微微喘气的时候,门一开,朱英已是从外面大步而入。

一看到太孙的身影,方孝孺心中一急,顿时咳嗽了起来。

“太孙!别过来!”方孝孺大喊道。

朱英听了,也只能止住了脚步。

朱英当然知道感染了风寒在这个时代有多凶险了,虽然不是大病,但若是没好利索,那是真要命。

其实在他的前世,那个全球医学都相对发达的时代,“流感”也依旧是要命的,每一年,“流感”带走的人,那都是极恐怖的一个数字。

后世的“流感”,与这时代的“风寒”,还是挺相似的。

朱英自然也知道这些,不过,一来,他已是让手底下的人按照他的记忆,研制了一些新药,二来,他的身体一直都有好好锻炼,吃得好,睡得好,每日锻炼,身体是真的健壮,所以,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是有信心的。

不过,为了不刺激方孝孺,他没再往前走。

隔着一段距离,他让人在门口附近加了一把椅子,他直接坐了下来。

他坐的位置,空气还挺流通的。

见他没有再往自己跟前凑,方孝孺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方孝孺也终于有时间去想一下,太孙为何会在这时候跑到方府来。

不用多猜了,必然是为了他老家发生的那件事吧?

虽然皇上当众偏袒了他,但方孝孺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不仅是因为族人的仆从极有可能真逼死了人,还是以这种令君子厌恶的方式逼死了的人。

更因为,方孝孺心里很清楚,被逼死的这条人命,就是因为他才没的。

因为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别人为了对付他而设下的一个局。

也就是说,若不是有人为了对付他而设下这个局,被逼死的人,原本是不必去死的。

人家好好的姑娘,本来已是定了亲,不久之后就要成亲了。

却因为他,而失去了生命。

而因为他,有父母失去了女儿,一家人为之伤心难过。

也是因为他,他那个还没出五服的族亲,则是因为这件事,而被牵连,受到重罚。

逼死了人的仆从,杀人就该偿命。

但方孝孺相信,族长、族老们,平时必然是好好约束族人,不会让他们为非作歹的,就算是家中仆从做了恶事的那个族亲,平时也必然不会如程御史所说,是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

当然了,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的族人其实并没有被好好约束,的确是为非作歹了。

那么,他就的确是失察了啊!

族人们的确是仗了他的势啊!

他也依旧是有罪的!

方孝孺越想,就越觉得,导致一切悲剧发生的源头就是自己。

他一头钻进了牛角尖里,这种心病,加上他又没休息好,吃了夜风,才会有了大病的征兆。

朱英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出,方孝孺现在就是在强撑着。

若是不能让方孝孺自己从牛角尖里钻出来,那么,用不了几天,这位詹事府的少詹事,怕就要真的大病一场了。

有些读书人啊,就是想事情容易想太多!

就因为想的太多,就容易让自己活生生地被憋屈死!

如果是心大的人,连皇上都没定自己的罪,还偏袒了自己,这件事本身就算是真的,也是别人为了陷害自己设下的局,就算自己有点错误,但也不至于将一切的错误都担起来啊!

这种事,最该被谴责的,不该是推动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以及导致了那姑娘死亡的逼人的仆从吗?

其次该被谴责的,是天天与那仆从生活在一起,却没能好好约束自家仆从的方孝孺的那个族亲!

就算是要分担一部分罪责,方孝孺也要排在后面呢!

朱英却没有立刻劝说方孝孺,而是对旁边战战兢兢陪着的方府管事说道:“孤跟孤带来的人都还没用饭,你们早上吃什么?给我们一人来一份吧!”

太孙要在方府用早饭?

这可是大事!

这名方府管事忙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毕竟,服侍不好储君,极有可能让整个方府摊上大事。

若是储君在方府吃饭没吃好,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就算这名方府管事心里也担心着方孝孺,但此刻却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么多了。

方孝孺:“……”

他都做好了太孙要跟自己说点什么的准备了,怎么太孙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一直都在咳嗽着,此刻终于缓过了这口气,冲着太孙遥遥行礼。

然后他就被太孙给鄙视了。

“行了,你这身体,弱得让孤都没眼看了,别行礼了,孤怕你一口气没喘好,一头栽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