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就道:“所以,光是杀人,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解决问题,还是要‘文斗’。”

文斗?

朱英的话,再次让老朱拧起了眉头。

文斗是怎么个斗法?

莫非是像那些文臣一样,斗嘴,用讲道理的方式,说服对方?

若是这一招有用,他早就用这一招了!

但问题是,文臣们还可以让他们吵,然后让完全忠于他的人去与这些人吵。

可对付那些不在朝堂上的世家豪族,吵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些人欠缺的是更有力的铁拳啊!

不过,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大孙子,老朱是很清楚大孙子性格的,大孙子所说的话,绝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

“你说的文斗,是指什么?”老朱问道。

既然他没想通该怎么个文斗法,那就直接问。

朱英也没藏着掖着,他本就打算将这个来自后世的办法,说给老朱听了。

所谓文斗,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斗,而是对应着老朱最近这些年一贯爱用的“武斗”,也就是直接“物理服人”,直接开杀。

想要让江南那边的情况如己所想的那样发展,就不能只用这样的手段。

朱英道:“孙儿说的文斗,是指,用朝廷的政策,挖去他们的根,让他们无根可生,自然也就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嚣张了。”

老朱就问:“怎么挖去他们的根?”

虽然朝廷的政策只要强硬执行,江南那边的世家豪族也只能听从。

就如同他当初迁移了某地的世家豪族去他处,这些被迁移走的人,再不情愿,也不敢明着与大明朝廷作对。

剩下来的人,就算一直大明朝廷有意见,可同样不敢明着反对大明朝廷的政策,只敢暗搓搓使手段。

可就算是压他们压得狠,依旧无法动摇这些世家豪族对地方的影响力。

一看爷爷的表情,朱英就知道,爷爷这是被认知给框住了想法。

这很正常,毕竟能挖江南世家豪族之根的办法,是在后世才出现的。

这时候没出现,也是因为在此之前,各种情况没发展到那么严重。

可要是等到真那么严重了再动手,那就太难办到了。

朱英回道:“解决土地兼并,毁去江南士族的根基,实行摊丁入亩政策。”

“摊丁入亩?”老朱一愣,忙说,“仔细说说。”

朱英就将他所了解的摊丁入亩的内容,捡着能说的,说给老朱听。

老朱最初听的时候,还微微拧着眉,可越听,就越是震惊。

到了后来,听得如痴如醉的老朱,连饭都不想吃了。

还是朱英让人上了饭菜,暂时停了不说,让老朱先好好吃饭,老朱这才边思考着大孙子说的话,边吃着东西。

“爷爷,好好用饭,等您用好了饭,孙儿再好好与您说。”

见爷爷差点一筷子捅进鼻子里,朱英也是无奈了,忙劝说对方。

老朱是真迫不及待想听后面的内容,可大孙子一副“您不好好吃饭,孙儿就不说了”的模样,让老朱只能按下了躁动的情绪,细嚼慢咽着吃饭。

吃完了,该说了吧?

朱英又让爷爷如往常一样休息一会儿,老朱这个急啊。

说到关键的地方了,就停了,还休息什么啊?

他根本就没办法安心下来!

见状,朱英也只能无奈妥协,让老朱靠坐在那里,闭着眼听他说。

后面的半截内容,朱英也不急不缓地说了出来。

老朱终于听完了,却像是终于平静了下来一般,竟是沉默了下来。

良久,老朱才吐出一口浊气,道:“英儿啊,你这一招,可真够毒的!”

嘿!

爷爷这是怎么说话呢?

哪有这么说自己孙子的?

朱英向老朱投去“您在说什么啊”的无辜表情,仿佛刚才说出如何挖江南世家豪族根基办法的人,不是他一样。

便是老朱,都被大孙子的表情给搞得一噎。

随后又想,不愧是他的大孙子,这脸皮,跟他一样厚,不错!

以后要当整个天下的家,脸皮不够厚怎么成?

“你这个办法,好是好,但一旦这么干了,江南那边的世家豪族,怕是要恨你入骨啊。”老朱叹道。

这也是老朱在听完了这个办法后,陷入了沉默的最主要原因。

这个办法有没有用?有用!可太有用了!

作为帝王,老朱光是想了一下,就能大概想出来,若是用了这个办法,会让天下出现怎样的变化。

可同样的,这个办法既是真能动摇江南世家豪族的根基,也必然会引来他们的反扑。

这个办法涉及到的人,也不仅仅是江南的世家豪族。

其他拥有大量土地的人,同样会被影响到。

这件事对大明是不是有益?

那自然是有益的。

可是,办成这样的事,必然会得罪很多人。

但是,这样办了,只要能强硬地办成此事,对大明的将来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

老朱又沉默了下,才说:“英儿,这妙招,就让爷爷来办吧!”

他已是老了,就让他来办成这件事,若是要被天下拥有大量土地的人所恨,那就让这些人来恨他吧。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

他杀过的人极多,抄家抄了多少人家,他自己都不清楚,动辄一个大案就能牵扯几千上万人。

老朱还真不怕再得罪一批人。

反正,只要他在,这些人再是心里恨得慌,也只能老实听话。

朱英听了,却道:“爷爷,您怎么能跟孙儿抢差事呢?这个办法既是孙儿提出来的,当然也是要由孙子亲自督办才成了。”

老朱摇头,道:“英儿,你怕是不懂这其中的凶险。”

“这个办法是真好,或者说,就是太好了,才不能由你来办啊。”

“你放心,这个办法,一二年之内怕是办不完,十年八年能办成都是不易。”

“以后有得是机会让你来办,这次,就让爷爷来吧。”

这样不容置疑的模样,却让朱英心里一暖。

他岂会不知,爷爷抢着与他争这件事,就是不想让他树敌太多?

作为帝王,纵然不怕树敌。

可是,一个还没成为帝王的储君,在爷爷的眼里,还是需要遮风挡雨的小树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