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什么?”

“陛下忽然派人去查户部的账?”

柳士庄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面前满脸慌张的户部员外郎道:“他派了什么人去?户部的陈年旧账堆积如山,任他什么人,短时间内也查不出端倪,到时候本相自有法子来搪塞,杨大年何必这样紧张?”

“若是别人,大人自然不怕。”

户部员外郎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但丞相大人,这人可是谢今朝啊!”

“是那个三岁识千字,从小就过目不忘,凭一己之力理清谢家所有账册的谢今朝啊!这才不过半日的功夫,账已经查了三分之一了,按这个速度,最迟明天早上,恐怕他就能理清户部的所有账册!如果真让他查出亏空,那大笔银子的去向根本没法解释!到时候整个户部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谁?你说谁?”

柳士庄一时间简直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谢今朝?他不是腿废了被谢家除名,早销声匿迹了吗?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头蹦出来的?怕不是冒名顶替的吧?”

“这个不会。”

户部员外郎道:“户部有跟他当年同一批的举子,都认定就是他本人。”

“我就说,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陛下的性子。”

“他根本不是个能轻易妥协的人。”

柳士庄捋了捋胡子,眼睛里精光四射:“要说这陛下也是真能折腾,竟然把谢今朝都给翻腾出来了。可他真以为有这么个人就能高枕无忧?哼,痴人说梦!”

户部员外郎眼睛顿时一亮:“那丞相大人的意思是……?”

“对付武将,有对付武将的办法。”

“对付文人,自然也有对付文人的办法。”

话音落下,柳士庄伸出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当初既然能被人废了腿,如今自然也能叫人夺了命。”

户部员外郎大惊失色:“可若是人在户部出了事,只怕陛下怪罪。”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事已至此,还怕什么怪罪。”

柳士庄道:“回去告诉杨大年,只要户部的账查不出问题,那别的事就不用他来担心,自然有本相替他兜底。”

“好,有相爷这句话,下官就彻底放心了。”

户部员外郎道:“下官这就回去把相爷的意思禀报杨大人!”

…………

正午时,未央宫大门外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诚王沈建恒。

对方气势汹汹,又是沈燃的亲叔叔,负责守卫未央宫宫门的御前侍卫不敢让他进去,可又难以阻拦,只得飞速去请了赵元琢过来。

沈建恒眯起眼,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心里怒火冲天。

他阴森森的盯着赵元琢看了好半天,这才皮笑肉不笑的道:“之前受了那么重的杖刑,如今竟还能这般活蹦乱跳。真不知是那些行刑的御前侍卫太温柔,还是你这条命太下贱?”

“自然是微臣命贱。”

默然片刻,赵元琢低眉顺眼的道:“也托王爷庇佑。”

这样谦卑的态度让沈建恒怒火稍息。他嗤笑一声:“本王可不会庇佑你这种狗东西。”

话音落下,沈建恒在少年肩头重重一推:“滚一边去,本王要见陛下!”

但赵元琢纹丝没动。

他低声道:“王爷恕罪,陛下有旨意,他养病期间,除了未央宫的宫人和负责诊治的太医,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

此言一出,沈建恒脸上那点儿本来就犹如日薄西山的笑容当即落了下来。

他重重哼了一声,伸手指着赵元琢的鼻子,冷笑道:“本王乃是陛下的亲叔叔,如今陛下身体不适,本王前来探望,你个狗奴才也敢阻拦,你有几个脑袋?”

说着,他不由分说扬起手来,对着少年的脸就是一巴掌。

赵元琢当然不可能像揍王佳豪一样也揍沈建恒一顿,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可眼看着巴掌就要重重落在落在脸上,旁边却忽然伸过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扣住了沈建恒的手腕。

沈建恒见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来扣自己手腕,不由得勃然大怒:“什么人——”

一转头,正好对上了薛念那张吊儿郎当的脸。

薛念轻轻打了个哈欠,大中午的好像才睡醒,对着沈建恒笑嘻嘻道:“王爷,您好啊。大中午的,怎么生这么大气?这气大可伤身啊,来,臣给您顺顺气。”

他一边说,竟然真的伸出手要去拍沈建恒胸口,给他顺气,仿佛沈建恒是个跟他十分亲近的长辈。

薛念从小就是个自来熟,他不会因为一个人身份低微就显得盛气凌人,但同样的,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身份尊贵就去谄媚逢迎。

他身上有种如火般的热情。

抛却太优秀惹人忌惮这点,他其实是能讨大部分人欢心的。

沈建恒皱着眉甩开他的手:“你怎么进宫来了?”

先帝沈建宁在位时,为表仁慈待下的态度,的确是常常召见大臣之子,予以教导,尤其是薛念。他甚至还经常让众皇子向薛念学习。

可自从沈燃登基之后,薛念便从未再进过宫,偶尔遇到什么大型宫宴或者狩猎活动,他也是能不去就不去,争取绝不出现在沈燃面前。

“别提了。”

薛念摊了摊手:“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我爹也是日日悬心,这不,非要拉着我进宫来给陛下磕头,可这帮死心眼们就愣是连门都不让进,白费了我和我爹对陛下的一番赤胆忠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沈建宁道:“王爷也是进宫来看望陛下的吧?”

沈建恒微微一怔。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薛念那张带笑的脸忽然晴转多云。

他转身望向赵元琢,淡淡道:“赵侍卫,这我可就要说你两句了,你对陛下忠心归忠心,可这做人也不能太过迂腐,你不让我和我爹进就算了,但诚王千岁不一样,他可是陛下的亲叔叔,和陛下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怎么能连他也拒之门外?”

说着,他又十分亲切的挽住沈建恒的手臂,稳稳的扶住了对方,轻笑道:“年纪小,一根筋,王爷别跟他计较,朝廷难得有您这样大度的贤王,若您气出个好歹来,那不止是陛下的损失,也是整个大周的损失。”

沈建恒给薛念说得一愣一愣的,想再说两句训斥赵元琢,结果发现话都让薛念说尽了,他再张嘴,除了骂人就没有别的词了。

可一个“大度的贤王”,当然不能张嘴就是骂人。

过了一会,沈建恒才感慨道:“难怪先帝喜欢你,果然懂事。今天要是你在此,本王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了。”

“微臣这性子也就王爷不嫌弃。”

薛念哈哈一笑,随即转头对赵元琢道:“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回禀陛下,说诚王千岁前来探望,陛下素来仁孝,只要不是病的实在起不来床,怎么可能会连自己的亲叔叔也不见?”

赵元琢微微抿了抿唇,低声应道:“是。”

随即向着沈建恒深施一礼,转身进了未央宫。

“难得见到王爷,臣这心中实在想念。”薛念笑道:“臣陪王爷到那边凉亭坐坐?”

沈建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