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谍影1928

作者:莒国小郎君

前面是1段险路,人称断头岩。过去,有1首山歌这样唱道:

断头山岩连青天,

鸡肠小道陡又险,

猿猴攀坡心头慌,

麂子跳崖腿发软。

如今,鸡肠小道早就改成了马车道,但依然很险陡。它的1边是刀削斧劈,直立如壁的石岩,另1边是怪石嶙峋的陡坡。

赶车人为了抢时间赶路程,1手紧挽缰绳,1手高举鞭,驱使川马用最快的速度拉着车往坡上冲去。当马车下坡的时候,他又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扫视着前方的路面。突然,他的眉毛猛地耸起来,浑身1震,不由高叫1声:“不好!”

原来,离马车2、3十米远的地方,1座小石桥的桥板石,很显服地拱了起来。糟糕,桥基石塌了。再冲过去,马上就会桥塌车翻。

正当赶车人想紧勒马缰的时候,只见桥肚下钻出1个高个儿壮实的汉子,站在桥边,向马车拼命地挥手高叫着:“危险!快停车!”

赶车人1甩缰绳,双手用劲将刹把往身侧边拚命1拉,想来个紧急刹车。谁知用力太猛,飞转的车轴“嘎嘎嘎······”发出了1阵刺耳的尖叫,“喘”1声,刹车把断了。要不是他眼快手疾地1把抓住车厢板,差点儿被掀翻下马车去。

川马受了惊,拖着再也无法控制的马车,疯狂地向小石桥直扑过去。

赶车人急得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替站在桥边那高个壮实的汉子惊心哪,再不躲开,马车1出意外,首先会把那汉子压得粉身碎骨的。他直起嗓门,打蕾般地喝道:“闪开!快闪开!”

在这干钧1发的时候,只见那高个儿壮实汉子敏捷地从桥下抱起1块44方方的桥基石,疾速垫到桥板下,并用自己的肩膀和双手,死死顶住了那块摇动的桥面石。

车轮声,马蹄声,风声,汇聚成惊心动魄的轰鸣,在高个儿壮实汉子耳边不远的地方响了过来,响了过来······

高个儿壮实汉子在这预示着万分危险的轰鸣声中,屏气咬牙,1动也不动地支撑在小石桥边,仿佛他已经不是1个会被压伤碾死的骨肉之身,而是1块压不烂、碾不碎的桥基石。

小石桥突然颤抖起来,马车风驰电掣般地压上了桥面。高个儿壮实汉子的双腿顿时像绷紧的弓,额上暴起了青筋,脸涨得通红。

他仿佛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部的力量,此刻都在这1瞬间汇聚到肩膀上去了。

1眨眼工夫,“轰隆隆”震响的马车,夹着1股风滚过了石桥。

紧悬着1颗心的赶车人,忙拖长了声音,厉声吆喝道:“呜······啊·······”

3匹跑乏了的川马,1齐把屁股往后1顿,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停住了。赶车人纵身跳下马车,回头就朝小石桥跑去。

当他1看到从桥下跃上来的高个儿壮实汉子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时,不由1楞,随即又惊喜地咧开嘴,张开双臂扑过去。

“哟,是你呀,尤林!怎么样?没得伤着吧?”

被叫做尤林的高个儿壮实汉子,是老上海知识青年,最近刚被组织上秘密派来担任石查旯大队的党支部书记。他也认出了赶车人正是石旮乳的民兵连长程云亮,便高兴地微笑着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程云亮紧拉着鲁城的双手,就像是久别重逢似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尤林,2十9岁,风华正茂。他长得高大结实,黝黑英俊的脸膛,浓浓的剑眉,笔挺的鼻梁,由于多年的锻炼,皮肤也像老农1样,黑黝黝的。

此刻,尤林正例开嘴,露出1口雪白崭齐的牙齿,对程云亮亲切地微笑着。

程云亮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尤林去省里开了十来天农业学大寨会议,显得更壮实,更精神抖擞了。他亲热万分地说:“嗨,菜子落进针眼里,咋这么巧呢?不是说,会议还要开几天吗?”

“这次的会,开得好红火。代表们人人心头1把火,屁股坐不住啦,鼓足劲要回家大干,会议就提前结束了。我呀,算准了时辰,特地等在这里保你的驾哩。”尤林1边打趣,1边又关切地问道,“你这么心急火燎的,赶车上哪去啊?”

这1提,猛地触动了程云亮的心。他不由地往马车那边瞥了1眼,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尤林看出程云亮的神情有些异样,不觉诧异地扭过脸,望了望停在前头的马车。

车厢里,坐着1个3十45岁的媳妇。她,剪着1头齐耳短发,穿着1件暗红底子中式棉衣罩衫。圆鼓鼓的脸,大大的眼睛,眉毛修长而又浓黑,薄薄的嘴唇微微有点往上蹶起,看样子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但是,此刻当她抬头往尤林和程云亮这边张望时,却是眼中无光,满脸愁云,神色很不好看。她1见尤林,连忙招手叫道:“尤大哥,你快过来。”

尤林暗暗吃了1惊。这个媳妇,正是往日里只闻笑声不知愁,性子如风似火的石旮旯大队妇女主任周芹妹。因为她男人排行最小,寨上人都习惯地叫她周么嫂。咋个今天她也愁眉苦脸了,到底发生了啥事情呢?

尤林1边问声:“幺嫂,啥事?”1边3脚两步跑到马车边,发觉车上还有个5十多岁的老贫农李金友,正弓弯着腰,低头紧锁着双眉,满是花白胡子茬的下巴在微微颤动着,神态焦躁不安。

李金友缓缓地抬头看1眼鲁城,用眼神默默地打了个招呼。

尤林看到李金友这神态,1种不祥的感觉,潜入了他的脑海中。他顺着李金友的目光,探身往车厢里1看,心头不禁1跳。

车厢里,1床蓝底白圆点子的棉被夹头夹脑地蒙盖着1个人。

“这·····这又是哪个?”

尤林惊疑地拾起头来,那询问的目光迫切地从李金友的脸上转到心急火燎的程云亮身上,停留片刻,最后又落到周么嫂脸上。

周么嫂啥也没说,半跪着1条右腿,俯身向下,轻轻地揭开了蒙在那人头上的棉被。棉被下,露出1张肤色焦黄的脸,是个姑娘。

就见她鬓发散乱,眼睛微闭,嘴唇发紫,鼻孔1阵阵塌动着,显然是得了啥重病。

尤林的心倏地往下1沉。他万万没料到,躺着的竟是自己的知心朋友,大队团支部书记兼会计李智慧。凌讽急忙俯下身,关切地凝望着李智慧。

李智慧,2十6岁,1头齐耳短发,平时,丰润的椭圆脸上,总是浮着1层淡淡的笑意,给人1种纯朴,亲切的感觉。

而眼前的李智慧神色大变,眼窝下陷。

尤林紧咬住下嘴唇,征征地望着李智慧,想到十几天前,自己离寨去省里参加农业学大寨会议时,她送了好长1段路,并掏出1个笔记本,塞进自己的衣袋,深情地说:“等着你,带回兄弟单位农业学大寨的经验,在石旮旯掀起1个狠批资本主义、大干社会主义的新高潮!”

可如今,身强体壮的李智慧却得了啥暴病,真是晴天打雷哪!想到这里,尤林1把拉住程云亮,往1旁走了几步,轻声问道:“云亮,出了啥事?”

程云亮抹了抹头上的热汗,往地上1甩,冲口就说道:“嗨,6月里下雪,哪个料得到会出这样的事。今天早上······”

这边话未说完,却听见马车上的李金友突然惊慌失措地急叫了起来:“智慧,智慧······”

尤林再也顾不上细问程云亮,回身赶到马车边,只见李智慧脸色泛青,眉心间隆起1个疙瘩,额头上、鼻尖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4肢在1阵阵地抽搐。

李金友呆呆地望着女儿,用那只颤抖的右手,抹着面颊上的泪水。

周么嫂扯过1条雪白的毛巾,轻轻地给李智慧擦拭着脸上的汗,心里1阵阵绞痛。

面对着这情景,尤林的心情,也象李金友他们1样焦急沉重。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更需要冷静,沉着。

在痛苦中,李智慧转过脸,发现了鲁城,无神的瞳子里亮光1闪。

她费力地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声来,脸上,呈现出1种坚毅倔强的神情。

尤林心头很明白,李智慧的病需要马上急救。他毫不迟疑地迅速脱下棉袄,垫到李智慧的身下去,果断地对大家说:“快送医院!路远,道不好走,身下垫松软1点,防颠。”

李金友抹了1下眼晴,望着鲁城这1举动,心头1阵热。这位早年丧妻的老贫农,为自己的女儿有这样1个好朋友而感到高兴。

他轻轻地抚摸着尤林脱下的棉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了。

为了继续赶路,程云亮在尤林脱下棉衣的时候,便趴在车肚下抢修起马车的刹把来。

正在大家急着赶路的时候,前头大步流星地走来了1个陌生人。

这是个5十7、8岁的老庄稼人,头发剃得很短,两鬓花白。他的额头上扎了条黑色的帕子,背上背着个简单的铺盖卷,铺盖卷上挂了1顶用旧的竹篾斗笠,脚上穿着快磨烂了的草鞋。

岁月的风霜,像刀子1样,在他那古铜色的脸膛上刻下了1道道深深的皱纹,唯有那双眼晴,却像风华正茂的年轻人1样,闪烁着明亮、澄澈、锐利的光芒。